58 唐诗之美03：杜甫《旅夜书怀》感悟生命经验

唐诗之美03杜甫《旅夜书怀》感悟生命经验

一、知识点

1.杜甫《旅夜书怀》：

《旅夜书怀》是唐代诗人杜甫创作的一首五言律诗。

这首诗既写旅途风情，更感伤老年多病、漂泊无依的心境。首联写江夜近景，刻画了孤舟月夜的寂寞境界。颔联写远景，雄浑阔大，“星垂”烘托出原野之广阔，‘“月涌”渲染出江流的气势，以乐景写哀情，反衬出他孤苦伶仃的形象和颠连无告的凄怆心情。

2.   “沙鸥”是一种什么鸟：

水鸟名，属鸥科。此类鸟为长翼蹼足水鸟，形体较大，身体较粗壮，喙较厚，喙端略呈弯钩状，通常呆在岸边或内陆水域附近，是港口重要的食腐动物。善飞，能游水，常随潮而翔。

二、金句/精华笔记

1、好像没有哪一个时代能够像唐诗一样，一直到今天，已经一千几百年过去了，这些诗句竟然还在我们的身边，我们甚至不觉得它是古代的诗，它跟我们今天人的情感可以对话。

2、其实恰恰好像他看到大江旁边，在天地的辽阔之间，飘飘的一只海鸥而已。

三、全文逐字稿

美的沉思，我是蒋勋。我们在关于唐诗的介绍里，一开始就碰到了大家最熟悉的诗人杜甫。在上一个单元里，我们谈了他非常有名的一首诗《春望》，国破山河在，成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我们曾经听过唐代大概最著名的诗，几乎都是在我们儿童的年龄就已经朗朗上口的。我常常在想一个问题，我们说唐代是一个盛世，他的政治的强大，他的经济的繁荣，特别表现在文学的精彩上。每个时代都有人在写诗，可是我们再想想看，好像没有哪一个时代能够像唐诗一样，一直到今天，已经一千几百年过去了，这些诗句竟然还在我们的身边，我们甚至不觉得它是古代的诗，它跟我们今天人的情感可以对话。我们所说的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好像在一个战乱的年代，某一个春天来了，许许多多的人不由自主就会想到这两句诗，也不过只有 10 个字而已。因此这是我们在谈诗的时候，谈唐诗的时候特别想跟大家交换的一个意见，就是为什么其他的时代的诗都没有办法像唐诗这么普及，能够在人民的生活当中引起这么多的共鸣。所以在儿童的时期，我们说一本唐诗三百首，可能我们都可以很随意的就背诵起来，就朗朗上口，甚至在长大的过程里，我更惊讶的是这些我们称为诗句的文学。如果我们有机会到美农，如果有机会到陆港，我们可能会接触到一些民间甚至受的教育并不高的一般的老百姓，他跟你聊天，聊着聊着，他忽然就会引用可能一句唐诗出来，窗前明月光，已是地上霜，这是我最惊讶的。我的意思说，唐诗会不会并不专属于文学，唐诗会不会并不只是学者研究的对象，唐诗并不只是今天大学的中文系里面的课程，唐诗已经变成了数民百姓口中的一种美丽的句子。

因此，我有时候也在想，在我们的时代，我自己也在写诗，身边也有好多写诗的朋友。我们有时候会有一种感叹，好像我们这个时代，文字还没有办法这么精炼，达到像唐诗如此的被记忆，如此的被传送，而可以跟所有的百姓的生活产生息息相关的对话，所以今天我也很想跟各位再介绍另外一首杜甫有名的唐诗，这首诗的名字叫做《旅夜书怀》。杜甫在旅行当中一个夜晚大概很孤独，写下了他的某些心情。这首诗杜甫创作在公元 765 年，那一年他 53 岁。我们都知道一个文学家，一个创作者年龄，以及他所遭遇到的事情，对他的创作内容会起决定性的作用。杜甫在 45 岁那一年碰到了安史之乱，唐玄宗逃亡到四川去，杜甫挤在很多的难民当中逃难，甚至后来没有逃出去，被安禄山的军队逮捕，囚禁了一段时间，他又继续逃亡，才逃到了甘肃去。所以这一段的遭遇对杜甫产生了创作上非常大的影响，他看过了战乱，他看到了战乱里人民的痛苦，妻离子散，他看到了政府的军队最后要去抓兵，因为兵不够了，一次一次的战争，所有抓去战场的兵一批一批死亡，最后连老头子都要抓了。他的时毫利就是描述当时政府的军队要逮捕一个老头子去当兵的故事。

这是杜甫成熟的年龄，所以到了 53 岁，他在流浪途中有很多的感触，就写下了非常有名的旅业抒怀。这首诗我相信很多朋友非常熟悉，因为他现在还选在我们中学的国文教科书当中。我们就用不同的角度来看一下《旅书夜怀》，杜甫，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每次朗读到杜甫的《旅书夜怀》，就会想到童年的时候，家里要我们背诵这首诗。在五六岁的年龄，对于人世间许多的沧桑流亡、飘泊、孤独，其实完全不会懂，只是因为父母的督促，长辈督促，觉得你应该到这个年龄背几首唐诗了，所以就开始背诵起来。我想回头去回忆可能五六十年前的童年的故事。

同样的一首诗，感触是这么不一样的。童年的时候读到这首诗，大概对第一句还觉得有一个美丽的画面，觉得杜甫在旅行碰到夜晚，他看到了河流两边长出来的草，写出了细草微风岸，河岸长了草，草在风中飘飞，风并不强烈，微微的风，所以他写下了 5 个字，细草微风岸。

我想对童年的孩子这 5 个字并不难理解。我在背诵这首诗这一个句子的时候，我的家也就在河边，一边是淡水河，一边是基隆河。我们下了课常常会走到河边去，有时候吹起风来，河边的风吹着草，微微的风带动着草的荡漾，就会觉得诗人的这 5 个字很切题。细草微风岸，围墙独叶舟。到了第二句，围墙读叶舟可能就是一个孩子比较难懂的一个情境了。危樯独夜舟，危樯是一艘船，上面要挂那个矾的桅杆，我们叫樯。那它的写法不是我们现在写的墙壁的墙，而是把墙壁的墙的另外一边改成木字边。樯是一个细细长长的竹杆或木杆立在船头的，所以杜甫用了危樯，危的意思，有一点高高的耸立的意思。譬如说我们看到一个陡立的悬崖，我们会讲桅隘，就是好像垂直的线条是比较危险的，也容易倒下来的，所以他用了危樯。

独夜舟、孤独的夜晚、船，唐诗文字用得非常的神奇，我们把这五个字放在一起，我们会发现有些是名词，比如说船的桅杆，船的樯其实是名词，夜晚也是名词，可是他把樯前面加了一个危险的危，危樯，这个桅就来用来形容这个桅杆夜晚。如果是名词的话，前面就加了一个孤独的独，变成独夜舟，这五个字组合在一起，让你感觉到画面上是一艘孤独的小船，小船上有高高的桅杆，然后诗人坐在船上非常的孤独，或者他的船也是一个停泊在岸边唯一的一艘船，所以我们感觉到诗里面有一个意境，把孤独的独这个字放在五个字的正中央，用孤独的独来点出了作者的某一种心境，在孤独里感觉到一个夜晚，感觉到流浪，感觉到飘泊。

这个时候杜甫在旅途当中感觉到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天地这么大，可是好像竟然没有一个让自己安定，可以好好生活的一个地方。可是在 10 个字过了以后，出现了这首诗非常美的句子，他忽然抬头看到满天的繁星，因为是夜晚，他就写下了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他看到了满天的星辰，他也看到了月光在水流里一泼一泼的向前涌去，这是一个壮阔的画面，刚好对比了前面的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

我们在介绍杜甫的时候，可能要特别提到杜甫最擅长，也在诗的历史上最被大家称颂的是他的律诗。所谓的律是格律，因为要求用次用得非常的准确，声音的对仗，词义的对仗，凭着的关系都要合于格律才叫做律诗。而在律诗里面《旅夜书怀》，大概就可以看到杜甫如何使得成熟的诗的文字用到如此的漂亮。而其中大概最动人的一个格律的关系就是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我们知道律诗里的第三句，第四句基本上是一副对联，所谓的对联是我们今天大概在过年的时候，走到一个朋友家去，会看到他的门口右手边、左手边各贴着一张红纸，红纸上用毛笔书写了文字，如果你去阅读一下，基本上它大概就是一副对联。比如说右手边是风调雨顺，左手边是国泰民安。

这样的一个对联的形式，是中国诗的格律的一个基础，大概从诗经开始，我们就会觉得它有一种追求格律的平衡之美的。这种诗的创作，我们回到杜甫的《旅夜书怀》，我们看到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恰好就是一副精彩的对联。右手边上联是星，第一个字星，天空的星辰，天空的星星，天空的繁星。下联第一个字就是月，天空的月亮。心跟月都是名词，而且词义里都跟大自然的天文上的东西有关，所以心对仗着月锤第二个字，对仗着下联的第二个字，涌，都是动词，心垂平也阔。我们回到这一个五个字的时候，其实会吓一跳，因为我记得我去外蒙古，在戈壁沙漠上行走，没有灯光，夜晚的时候满天的繁星。忽然懂了杜甫为什么用垂这个字来形容天空的信心。这个字也许是我们今天住在台北高雄不容易感觉到的，因为只有在旷野当中，在辽阔的平野上，你会感觉到，因为没有灯光，没有光，每一颗星都这么巨大，这么亮，所以垂这个字，我甚至觉得他有一种靠近的意思，好像每一颗心都要垂下来，他要拥抱我，我也要拥抱他，好像一伸手就可以摸得到满天的繁星，所以这个垂用得非常的巧妙，只有在这种平野当中辽阔的平原上，你才会感觉到诗人为什么用了这样的一个动词。星垂平野阔，满天的繁星，密密麻麻，如此明亮，而使得这个原野，这个田野更显得辽阔。

星垂平野阔，好漂亮的一个句子，我想我们读唐诗，其实有时候要走到大自然当中，走向唐代的诗人曾经走向过的戈壁草原，你大概就懂了什么叫做星垂平野阔。而杜甫在旅行当中，在流浪当中，坐在船上，走过一条大江，可能是长江的上游，看到月光在峡谷里一泼一泼变成水流，所以出现了月涌大江流这么美的一个句子。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诗人从小小的自然景观细草为风暗孤独的景观围墙独夜舟放大到整个宇宙，大自然的美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他忽然开始有了一个感触，觉得自己 53 岁了，一辈子都在写诗，可是诗好像也没有很多人在看，也没有成名。所以他感慨地说名岂文章著，我写了这么多的文章，写了这么多的文学，可是好像也没有人知道我名岂文章著，我也不会是一个著名的诗人，名岂文章著。

官应老病休。一辈子在做官，也没有做很大的官，可是现在年龄大了，身体也在生病，所以是不是应该退休了，是不是生命应该停止奔坡，可以休息下来了？最后说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感觉到自己四处流浪的这种苍凉，这样的一种荒凉感像什么呢？其实恰恰好像他看到大江旁边，在天地的辽阔之间，飘飘的一只海鸥而已。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这是杜甫的《旅夜书怀》。大家好，希望大家能够关注公众号蒋勋那期待在美的世界里，长沙跟你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