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西游记》的人生象征，《金瓶梅》的深刻反省

一、知识点

1.《西游记》介绍：

《西游记》是中国古代第一部浪漫主义章回体长篇虚构神魔小说。 今见最早的《西游记》版本是明代万历二十年金陵世德堂《新刻出像官板大字西游记》，未署作者姓名。 鲁迅、董作宾等人根据《淮安府志》“吴承恩《西游记》”的记载予以最终论定“吴承恩原著”。

2.   玄奘的真实身份：

公元600年，玄奘出生在河南洛阳附近的一个小村庄，原名陈袆,玄奘5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10岁的时候，父亲去世，10岁的陈袆被僧人哥哥带入白马寺。公元612年，在一次全国性考试来选择27名剃度的僧人中，陈袆从数百名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成为了当年27名僧人中年龄最小的一位，法号——玄奘。

公元626年冬，玄奘向当时政府申请出国留学，唐太宗并没有理会一次次的请求。公元627年秋，27岁的玄奘混入逃难的灾民中偷渡出关，从这一天开始，他踏上了一条充满未知数的道路。

3.   《金瓶梅》是一本什么样的书：

《金瓶梅》，中国明代长篇白话世情小说，一般认为是中国第一部文人独立创作的章回体长篇小说。其成书时间大约在明朝隆庆至万历年间，作者署名兰陵笑笑生。《金瓶梅》书名由书中三个女主人公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各取一字合成。小说题材由《水浒传》中武松杀嫂一段演化而来，通过对兼有官僚、恶霸、富商三种身份的市侩势力的代表人物西门庆及其家庭罪恶生活的描述，再现了当时社会民间生活的面貌，描绘了一个上至朝廷擅权专政的太师，下至地方官僚恶霸乃至市井地痞、流氓、帮闲所构成的鬼蜮世界，揭露了明代中叶社会的黑暗和腐败，具有较深刻的认识价值。

二、金句/精华笔记

1、我们相信的求法根本在过程当中，信仰是过程里面克服所有的困难，自己发生挑战困难的能力，他就是信仰了。

2、是最后其实所有东西是空，因为你相对于宇宙的浩大，相对于时间的无限生命，其实是一个非常渺小的东西，所以作者才给他一个名字叫做悟空。

3、因为我们看到三国是官，做官的人是统治者，水浒传是一批土匪，只有金瓶梅讲的就是商人。

三、全文逐字稿

我们在中国文学的系列里发展到宋元以后，大家就会感觉到有一种民间文学慢慢起来，我们所说的民间文学是民间的戏曲、民间的小说，这些不靠着视觉来阅读，不靠着文字书写的一种文学，而靠着说书的人或者演戏的人唱出来给大家听，演出来给大家看的这种文学，过去有一个名称叫做传唱文学，传唱是说在人们的口中不断的被流传，被唱出来的，它可能是民间的歌谣，可能是弹词，可能是铁板快书，可能是大古词，他用了各种不同的朗诵的形式念一本书给大家听，有点像今天的广播电台。

所以我想这个文学的影响，我们一直强调它逐渐在元代成熟，到明朝可能影响力就会更大。所以我们前面介绍过，在元代跨越到明代之间，产生了中国文学里非常重要的两部小说，三国演义、水浒传。这两部小说的内容这么不一样，三国在写一个历史里的故事，基本上牵涉到当时上层的政治里的一些权力核心的人物，包括曹操、刘备、孙权、诸葛亮，他们都是权力核心的人物，里面充满了各种的权力的争夺斗志。所以很多人认为三国演义有一点是老谋深算的一本书，读这本书以后，你会学到很多很多怎么去跟别人在斗心机这样的一个过程。所以有人说老不读三国，那意思是说年纪大了以后心机就比较多，不够单纯了。如果你还读三国演义，那么你就更充满复杂的心机，所以一般人就说老不读三国，那水浒传这本书就比较不一样，我们看到水浒传里面大部分的人物除了宋江还算是比较是字的，比较舞文弄墨的，算是一个在政府单位做过小官的一个人，可大部分像鲁智深或者像这个李逵都是来自民间的人物，这种民间的人物不识字，文盲，然后个性非常非常的暴烈，那种很爱恨分明的，这种很有正义感的，这种强烈个性都让大家印象深刻。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三国塑造的人物跟水浒塑造的人物其实非常非常的不一样，那么也让我们大概从童年开始阅读这些小说，就得到了非常活泼的一种印象，不止故事性非常有趣，让我们可以不断想看下去，而且人物个性的鲜明也让我们觉得可以读这本小说，而一生用这种人物性格来看自己身边的许多的亲人或者朋友。

所以我想小说的好处跟诗词非常不一样，诗词比较是一种心情上的领悟，可是小说的话就有很多活泼的事件在发生，它跟生活可能是更贴近的。所以也许大家可以了解到，我们今天普遍在民间影响力最巨大的几部小说，基本上大概都产生在元末明初。那么下面我们要跟大家介绍一个真正在明代被写作出来的小说，就是家喻户晓的西游记。我为什么会特别强调被作者写作出来的？也许大家会怀疑或者质疑，那三国演义不是被一个作者写出来的小说吗？水浒传不是施耐庵写的吗？三国演义不是罗贯中写的吗？我想我们前面曾经解释过基本上三国的故事，水浒的故事在唐宋以后就在民间一直有人在讲给大家听，所以慢慢就产生了一个东西叫做话本。这个话本大家应该听得出来，就是一个本事，用手写的本事。可这个本事不是给大家看的，是给那个说话的人，那个说书的人来作为大纲的，所以叫做画本小说。

所以我想这一点要让大家特别了解，就是早期的这些画本都不是给大众阅读的，它只有一本，就是给说书的人拿来做参考的，那么说书的人也未必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给大家听，他有时候会加油加酱的，会按照一个大纲发展出他自己的一些很活泼的这些细节跟内容进去。所以我们说三国演义也好，水浒传也好，其实都是长时间在民间发展出来的话本小说，也可以说它是一种集体创作，它并不是一个作家单独写出来的。可是当我们讲到西游记的时候，我们知道西游记的作者吴承恩，他是一个真正书写者，他仿造了画本的方式书写了一部西游记。所以作为一个个人创作的作品来讲，不是集体创作，西游记应该作为一个非常重要的一本创作来看待。

那我想所有的朋友，不管你看过西游记或者没有看过西游记，你大概不会不知道西游记里面的人物，像孙悟空、猪八戒、唐僧这些人物，或者甚至像牛魔王、铁扇公主这些角色，我记得从小的时候最早可能连字还不怎么认识，就在连环图里就在认识这些人物了，甚至当时的一些纸牌，像昂飘或者那种用塑料做出来的昂这种东西，里面都有孙悟空、牛魔王这些人物。

所以我们会发现西游记已经远远不只是一个文学作品在影响大家，它可能会变成电影，变成连续剧，变成卡通，变成所有跟儿童的玩具有关的一些活动。所以这个时候我们今天来看待西游记这一部文学在民间发生的影响力，可能是特别有趣的，尤其是在儿童或者青少年的世界。

我想大家都知道华人的世界，由于儒家的影响，所以他跟今天我们对待孩子的态度有一点不同，儒家总觉得孩子很小就要教他做大人，所以我们少掉了一个东西，叫做童年。其实童年是有一点顽皮的，童年是喜欢幻想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那个时候特别喜欢的东西可能就是有一点神怪的东西，或者是哈利波特。我想我们就可以看到小孩子这么迷这本书，不管他写的好不好，至少他有一个神奇的世界在发生。可是当我们说孔子不与怪力乱神，那么他就不鼓励往神怪的方面的发展。

所以我觉得西游记其实是一个蛮对抗儒家传统主流文化的一个东西，它满足了孩子们的幻想，它这创造了一个猴子可以一翻就翻出多远去，然后可以 72 变。我想如果我们用哈利波特这一类小说的角度来看西游记，事实上真的远比哈利波特还要有趣，因为它里面充满了孩子的这种各种神神怪怪的幻想，所以我们会有机会再来分析为什么西游记变成孩子这么喜爱的一本书。

我们提到了明代最有名的一部小说西游记，也很希望从民间大众的角度让大家了解到一个文学，不只是专业喜欢文学的人在喜欢他，是所有的各行各业人都喜欢他，这个才是了不起的，因为它的影响的层面并没有咬文嚼字去创造文学上的所谓意境的优美，它其实创造了一种生活的活泼，因为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西游记的故事事实上跟佛教有关，可是这个佛教的故事，它把它做了一点点的改写，也加以不同角度的一种诠释，或者某一种颠覆的看法。

我的意思是这样子说，其实唐三藏在历史上是真的有这个人的，就是玄奘大师。我们知道玄奘大师在唐朝的时候，他为了要求佛法，因为佛法是印度来的，那么当时经过了几百年的翻译，佛经有时候以恶传恶，大家越讲越离谱了。所以有一些高僧就很希望法院去了解说印度原始的佛教到底本意是什么？就是释迦摩尼佛当初在讲佛经一定有它的一个真理所在，可是翻成中文以后，可能越翻译越离谱，以后大家不了解这个原始本意了，所以我们知道在玄奘之前就有法显，他们就到印度去求精，那么到了玄庄的时候，他是一个最著名到印度去求精的人。那我们也知道，因为玄奘在要去印度之前，它已经修行非常的完善，所以它在社会上是有地位的高僧。

那这种有地位的高僧在唐朝是禁止出国的，那用我们今天的白话来讲，就是有一点禁止人才外流，就是觉得这种有学问的人是不可以随便出国，所以就不给他签证，那个时候签证叫做渡蝶，就是你要有这个签证你才能通关的，你才能够出去。尤其当时从长安城往西北走，它是一道一道的关的，不管是阳关，是玉门关，它是一道关出去，所以要有很多的检查制度，可能比我们今天机场还要严。那旋妆因为非常想要去求精，所以他就不畏艰险就化妆，隐姓埋名，偷偷就出了关，跑去印度。他到印度以后到了一个地方，叫做纳兰达，就是纳兰陀。这个地方我自己去过，他是当时世界最大的一个佛教大学，有一万多间，给有点像我们今天叫研究生，当时当然都是出家人在那边研究佛经的，这种僧房那一间现在都变成废墟了。

那我到现场的时候最感动是他们还有一个牌子，特别纪念来自于中国唐朝的玄奘，在这个地方做学生，那么他在这里待了 19 年，从大学毕业，然后做助教，然后一步一步生等，最后他作为教授，他在这个地方用梵文讲授佛经，讲给世界各地来求佛法的人听，所以从学术的角度宣装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所以他把整个的佛经做了最完善的整理，去做了很多的定稿，所以等到 19 年以后，他决定要回中国，回唐朝就要带很多很多的佛经回来，那这个路上当然也是充满了艰险，那么当时的皇帝唐太宗就既往不咎，因为他其实偷渡出去的，如果要抓起来的话，要下监牢的。

那这个皇帝觉得说 19 年可以在国外学术上有这么高成就的人，所以唐太宗亲自设宴款待他，为他盖了慈恩寺，就是现在大家到西安去旅行的大雁塔，他就在那边继续翻译佛经定稿做注解，让佛教的文学，佛教的哲学，那么在汉文当中，在华文当中产生了更大的影响力。好，这个故事是历史上的故事，可是我们看到吴承恩就把这个人物唐僧要去西方取经的故事变成了一个神怪的幻想。因为我们都知道唐三藏要到印度，那个路上要走很久很久，他回来写了一本书叫大唐西域记，因为他一路经过的西域，这些国家风俗习惯什么都不一样。我想大家知道这本书变成非常非常重要的一本书，因为后来英国的学者斯坦因把它翻译成英文，也因此去找到了很多古代已经被遗忘的古籍，像阿富汗的大佛在前几年很有名，被炸毁的大佛，这个大佛就是玄奘大师经过时候曾经做过记录的。那斯坦因后来在中国发现了敦煌的很多的文物，也是借助于大唐西域记的，所以我们知道这些书籍在历史上、文化上都发生了非常大的影响。

可对于明朝的这个小说家吴承恩来讲，他可能更感兴趣的是说这个玄奘大师，他往西去求经求法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而这一路上他要碰到多少神奇鬼怪的事情，这种比如说火焰山，那火焰山是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因为可能有人推测是今天的吐鲁番洼地，就是夏天非常热，我们到那边时候它可以温度高达 48 度的这种高温的地方。可是对于小说家来讲，火焰山就变成一个真的到处在冒火焰的一个山。所以我们看到文学很有趣，文学可以把所有的幻想夸张去描写，而这个唐僧要过火焰山的话过不去，因为都是在冒火，你怎么走？因为人会被烧死的，所以就必须要找铁扇公主，那铁扇公主有一把铁扇，这个扇子扇了以后火焰才会灭掉，然后才能够走。

所以我小时候读的时候，我就开心的不得了，就把家里所有扇子拿出来一直扇，看看哪一把扇子可能具有魔法，可以把妈妈的那个烧的煤球火炉的火可以扇灭，就三灭以后就被妈妈打了一顿，这样我就觉得童年时候充满读西游记的快乐，而这个西游记是让孩子相信很多事物里面是有魔法的，所以我不知道这样讲大家可不可以感觉到就是魔法的世界是一个神奇的幻想，它基本上满足了孩子的一个还没有成为大人之前的一个幻想空间，而这个幻想空间很可能跟他将来求知的好奇这些东西都有关系。就我常常会觉得喜欢读西游记的孩子，将来他的创作力非常的强。相反的如果一个小孩父母老是禁止他读这种东西，然后从小第一名，我常常觉得我当年小学第一名的同学今天都没有什么成就了，因为太乖了，就是他们做好学生乖孩子以后，他们的生命少掉创造力。而且常常后来我发现这些同学在人生的中途因为生病，因为一些小小的灾难，他不晓得怎么去解决，他可能自杀，他可能受不了，可能就渡不了那个难关。

所以我会觉得大家如果读西游记，你会发现西游记是一道一道的难关，这个难关在考验唐僧，你要求法，你最后怎么样去度过难关？所以大家有没有感觉我们其实最后并不在意唐僧有没有求到法？我们相信的求法根本在过程当中，信仰是过程里面克服所有的困难，自己发生挑战困难的能力，他就是信仰了。

所以我想不管信佛教的朋友，信基督教的朋友，你都会觉得到最后其实严格讲起来并不是那个神存不存在的问题，而是我们借着神的存在，使自己有接近神的这个能力而去挑战生活周遭所有的困难，以及邪魔恶道。我们看到牛魔王、铁扇公主可能是不存在的，可在西游记里面，唐僧必须周旋于所有的妖怪之间，因为他心中有一个法，他有一个信仰在那里，所以他可以一一的克服这些魔怪。好，我想这个时候我们就会发现西游记充满了人生象征的意义，在里面，我们提到了西游记这部小说，提到了西游记里面各种神神怪怪的象征，大家就会觉得这些在我们的生命里发生这么大影响力的人物。比如说我想大家最喜欢的一个人物可能是孙悟空，孙悟空其实我们看到是一个猴子，那这个猴子因为他聪明，然后他带领了一批小猴子，他就可以大闹天宫。然后我们看到大闹天宫，今天不只是小说，也变成了舞台上最漂亮一个戏，大家可能都看过那个孙悟空在舞台上的动作活泼的不得了。

我们知道天宫其实代表着一个不可触犯的法律，什么叫做天宫？我们说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他就是天宫。所以我们知道明朝是皇帝，是非常高高在上的，非常严厉的，就是说你根本就不能接近他的皇帝一出现，所有的人就跪下来，离得远远的。可是民间保留了一个文学跟戏剧，告诉你说有一个聪明的猴子可以大闹天宫。

所以其实这个西游记里面充满了一种叛逆的精神，这个叛逆是说作为人民为什么要被统治者愚弄？为什么人民永远在底下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而不能怀疑这个统治者说不定根本没有我聪明，也没有我能力高。所以我们看到其实西游记非常非常委婉的，非常含蓄的透露了一个民主思想。

所以我们知道到五四运动以后，大家很推崇西游记这本小说，是因为西游记很早就隐藏了真正的民主思想，因为我们知道民主是不能够有一个独裁者的意见应该是由大家共同来分担的。所以唐僧虽然是一个领袖，可是我们看到唐僧基本上只代表一个要到印度去求经的意志，一个意愿，如果没有孙悟空，他不能到西方去。我们看到一路上所有的妖魔鬼怪都是孙悟空去打退的，唐僧是毫无能力的。所以有人认为唐僧跟孙悟空的配合，唐僧像一个脑，像一个大脑，它有一个心灵的意愿。可是孙悟空像一个人的四肢，它有武力，它有能力。所以这个小说了不起是在讲一个人类的成熟的社会是一种配合，比如说我们说首脑并用，它必须能够配合在一起。如果我们只有一个意志力，我们的脑很发达，而我们行动的力量不强的话也没有用。或者说我们没有大脑，我们只有行动的能力，他就可能会出乱子。所以我们知道孙悟空如果没有唐僧去控制他，因为他头上后来带了一个紧箍，那他一念那个紧箍之后，他头就会痛，所以它是受制于唐僧的。

所以我们就会发现这里面讲起来很有趣，它有一点像我们所说的，比如说三权分立的这样的关系，就是各有各的执掌。就是唐僧有一点像一个成熟的国会，西方的国会，那这个国会成熟，所以它会有很多的意见，立法的意见。可是孙悟空像一个行政的单位，它有行政的能力，所以它是一个配合的关系。所以我们知道这部书翻译成世界的各国的语言，大家也很惊讶，中国这么早就有了非常民主的思想。

所以孙悟空我们知道他是一个非常顽皮的猴子，他常常要出乱子的，他也很自大，因为他可以 72 变，然后他可以一翻就翻出几十万公里之外去。所以我们知道他有一个斗法，就是他闹了天宫以后，他觉得连玉皇大帝所有这些人都不如他，所以他就觉得他自己是人世间最伟大的。

可是最后他就跟这个释迦摩尼佛比法力，那么他就翻释迦摩尼佛说你可以翻多远，他说我一翻就是多远多远，一翻就多远。我们知道还有那个筋斗云，他就讲一个筋斗就翻出去，他一直翻一直翻，那释迦摩尼佛说你怎么翻都翻不出我的手掌心，他就一直翻，他想说你的手掌能够有多大？那我怎么会翻不出去？他就一直翻，一直翻，到最后他想他已经翻到天边了，他就看到一个柱子，他想说我要在柱子上提一个字，那表示说我已经到了天边，他就是在什么孙行者到此一游什么之类的。

等到他领悟过来，你会发现原来那个柱子是释迦摩尼佛的手指，一个手指好，所以这里面其实真正在讲民间的信仰，这个民间的信仰是说如果懂信仰，其实是要回来做一个谦卑的人的，而不是自大。所以孙悟空，其实后来悟空领悟空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一个法号，就是这个猴子叫做悟空，你要领悟，你有再大的权力，你有再大的能力，然后他吃了长生不老药，那个人参果一直吃，它可以永远活着。可是最后其实所有东西是空，因为你相对于宇宙的浩大，相对于时间的无限生命，其实是一个非常渺小的东西，所以作者才给他一个名字叫做悟空。所以我们大概可以了解说这个西游记这本书我一直觉得父母都应该在小孩小的时候念给他们听，因为它充满了人生的智慧。

我们再看一另外一个有趣的人物，也是大家很喜爱，就是猪八戒，猪八戒永远逗笑，永远好玩，可是你会发现说在现实生活里，如果你骂一个人猪八戒，他一定生气，他觉得你干嘛要说我是猪八戒，可是大家想一下，八戒其实在讲佛教的八个戒律，而这个猪八戒的有趣在于他永远做不到，他明明叫八戒，就是他要守戒律的，可是我们今天讲一个人猪八戒，猪八戒好像有一点在骂一个人，讲那个人长长相像猪叫猪八戒，可是我们再想一下，八戒是八个戒律，所以意思其实是说猪八戒充满了欲望，而他无法控制自己，他每次就跟自己说我要克制欲望，他一看到那个蜘蛛精，他就迷糊，他就跟着跑了。

所以我们看他在盘丝洞那一场戏是最好玩，他看到一些美丽的女孩子在洗澡，裸体洗澡其实是一些要吃他的蜘蛛精了，他就立刻着迷了，所以这本小说在告诉我们说真正的信仰是你能够回来面对自己的欲望，就是我们可能把信仰讲得非常美好，我们也可能在庙宇或在教堂里面觉得我们是一个非常虔诚的信徒。

可是我们不知道欲望来的时候，我们到底能不能控制自己。当权力来的时候，当财富来的时候，当所有的美色贪婪在你面前的时候，能不能控制自己。所以猪八戒其实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对人性的调侃，就是我觉得作者有一种很大的悲悯，这个悲悯告诉我们说，我们可能都有孙悟空的部分，我们也有猪八戒的部分，我们也有唐僧的部分，其实我们身体里充满这些东西的平衡，那如果你完全没有猪八戒的部分，我想这个人生也没有意思了。

其实有时候我看到一个朋友说医生跟他说你有糖尿病，不能吃糖，然后就看到他偶然就偷偷的去吃一块糖。那其实我要讲就是说这就是猪八戒的部分，就是欲望的部分，就是他无法控制的部分。然后你一方面觉得就要骂他说，唉，医生不是叫你不要吃糖吗？可是有时候你又很同情，觉得人性有时候就是会犯一些小小的错误。那我现在讲的说，其实我的母亲后来就是如此。然后你面对他的时候，你有两个很矛盾的东西，一方面你要指责他说医生不准你吃糖，你糖尿病要发了。可另外一方面你又很不忍，觉得他这么大年纪了，吃一点糖你都要禁止他。好，这个时候我们会发现猪八戒这个角色非常的人性，而它让你用这个角度去重新宽容的看待真正的修行跟信仰的意义。

我们提到了明代的小说，特别感觉到明代的社会好像有一个非常特殊的变化，才会产生像西游记这样的小说，我们现在不能够完全确定的说这个变化到底是什么。有人从社会经济学的角度认为明朝已经有了最早的资本主义就商业的发达，因为商业的发达，所以它看待人性的时候它比较的丰富。它跟农业时代的这种戒律、道德、禁忌、封建的看法比较不一样，因为我们知道资本主义的社会其实就是商业开始萌芽了，那商业萌芽以后城市文化会发展起来，所以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感觉，就是如果你小时候住过农村的道德比较简单，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比如说农村都觉得你大白天没事粘一个假睫毛，然后涂很多胭脂，穿得很漂亮，站在门口别人觉得你一定在做坏事。

所以大家都听过说农村的文化，常说要笑昌，可是不笑贫穷没有关系，可是会去笑昌，因为去讽刺贪婪或者欲望这个东西。可是有没有感觉到了城市文化就不一定，其实我们在城市里今天到处看到浓妆艳抹的人，我也不觉得他们一定在做坏事，可是你会发现是因为资本主义跟消费跟商业，使得大家觉得我爱美没有什么不对，或者你也会发现城市的文化真的跟农村文化也不太一样，农村会觉得一个女人结了婚，她就是永远专心相夫教子。

可是今天在城市文化，有时候你也会觉得好像女性的角色未必这么单纯，她也有她自己的社交生活。你会发现今天在城市文化里，因为商业的发达，女性可能会是一个主管，所以他扮演的角色不只是一个家里的母亲跟妻子的角色，同时是一个公司主管的角色。那么这个时候你会觉得她的丈夫如果以农业社会要求她说你一定要回来给我带孩子，给我做饭，好像又完全不完全对。

所以我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发现，我们今天要讲到明代的有些小说开始复杂化，其实在讲很多人性，在城市商业来临以后人性的自觉，所以我们可能会碰到一个大家不太敢看的一本明朝小说，就是金瓶梅这本小说，我说不太敢看是因为很多人都知道金瓶梅是跟性有很大的关系，很多人认为它是一个天下第一本淫秽之书，甚至有人说这本书里面有毒药的，你看了以后都会中毒，会死掉。

那你如果在今天台湾的一般的书店去买，你会发现大概比较讲到性的部分都被删掉了，那当然我不敢说，我一定要鼓励青少年去读这本书，可是我觉得如果 18 岁以上，我倒建议说金瓶梅这本书其实是不可不读的，因为我觉得他讲欲望讲到这么真实，所以我记得我最早我自己看到的一个版本是从日本买来的明朝万历年本的金瓶梅是全部没有删的，我看到吓一大跳，里面讲性、讲欲望，讲到这么真实，甚至你可以看到西门庆，他是一个商人。

在中国所有的小说里，以商人做主角的大概就是金瓶梅。因为我们看到三国是官，做官的人是统治者，水浒传是一批土匪，只有金瓶梅讲的就是商人。所以你看到西门庆最后娶这么多的小老婆，然后每天嫖妓这些事情玩性的游戏，你忽然恍然大悟，原来商业的文化是有一个酒家文化的背景在那里的。我记得小时候在比较农村里面，谁敢去酒家，想到酒家就觉得是坏地方。可是后来我认识一些商人朋友，他们很自然，谈生意都在酒家谈，而且很自然，旁边就叫一个陪酒的人坐旁边。所以你忽然发现金瓶梅其实是一个商业文化的真实反应，然后这里面流露出欲望的泛滥，流露出西门庆在商业。

因为商业有时候会暴起暴落，所以它其实也产生了农业社会没有的一种不安全感，所以你会觉得在一席之间，那个股票可能会让你涨到上千万的那个人，一天里面上千万的人跟一忽然掉了上千万，他的情绪的波动常常会发泄在欲望里面。其实光讲我自己身边的朋友，在有一段时间台湾的股票上涨的时候，他们一天就可以刷卡消费掉近 100 万元买衣服，然后去大吃大喝，因为他说我今天忽然变成富有的人，因为股票上涨了，可是其实那个东西很空虚，然后忽然那个东西掉落的时候，他一天之间有一个朋友跟我说，你知道我今天一天股票掉了1亿，然后我看他整个人好像崩溃了一样，所以我就会开始知道商业的文化的背景会产生一个不同的人性出来，其实是金瓶梅，而这个金瓶梅到最后你可以看到西门庆这个男子会在女人的身上用各种游戏的方法去玩出性的游戏。

可能今天连了解西方的性的情趣商店的人都叹为观止，就是他有这么多的方法去刺激他身体的感官，有各种的道具去玩性的游戏。所以我自己的感觉是金瓶梅并不像一本大家认为的 a 片或者黄色小说，因为我看的时候我觉得看完以后会去对性，有一种难过，会觉得人怎么会玩性的游戏玩到这种程度，然后你会开始人已经不像人了，尤其这里面的女子，我们看到的潘金莲，她被对待的方式完全像一个玩物，不像一个人那所以有时候你会听到有一些商场的朋友说他们到哪里，有时候不一定在台湾，然后去很便宜，怎么去玩一个女人，你听到的时候你会很难过，我立刻就想到金瓶梅，所以金瓶梅的文化其实是一个商业起来以后必然要面对的文化。

我觉得今天大家不敢看，是因为不敢面对我们自己的商业文化里面发现的人性的病变，我现在用到病变这个字，当然有我的主观，我会觉得人性有它温暖的部分，人性有它健康的部分，人性有它追求幸福跟快乐的部分。可是我觉得如果一个人玩自己的身体玩到最后都已经不快乐了，那么所为何来？所以我会觉得金瓶梅里面其实有一个对于性的文化的反省，有一个对商业文化的反省。这种通宵达旦大吃大喝，然后通宵达旦去玩弄性的游戏的一个生活，其实是证明了明代的富有之后，人的某一种感官欲望的放纵泛滥到了堕落的程度。

那我不晓得，其实在我看完精品美以后，我常常会反省我自己，目前当下的社会，我觉得光从我自己了解的一个商业文化的本质上来看，这种喝酒喝到身体搞坏掉完，女人玩到身体搞坏掉，我想大概不逊色于金瓶梅，所以我反而觉得这本小说应该变成商业文化里面非常重要的一个反省跟检讨，所以只是因为它比较沉重，它可能不像你读西游记这么快乐，所以大家不太愿意去读它。可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我一直觉得不删节的金瓶梅就是一句都不要删，让大家真正可以有判断，才会产生真正的反省力量。所以我想在谈到明朝小说的时候，我觉得是不能不谈一下金瓶梅这部重要的作品。

美的沉思，我是蒋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