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柳永：北宋第一流行词人

一、知识点

1.柳永的人物介绍：

柳永（约984年—约1053年），原名三变，字景庄，后改名柳永，字耆卿，因排行第七，又称柳七，福建崇安人，北宋著名词人，婉约派代表人物。 

柳永出身官宦世家，少时学习诗词，有功名用世之志。咸平五年（1002年），柳永离开家乡，流寓杭州、苏州，沉醉于听歌买笑的浪漫生活之中。

2.   柳永《雨霖铃》的写作背景：

柳永因作词忤仁宗,屡试不第,所以心中失意忧愤,常流连秦楼楚馆为歌伶乐伎撰写曲子词。此词当为柳永从汴京南下时与一位恋人的惜别之作。

3.   法国作家，象征主义诗人韩波：

韩波（Arthur Rimbaud，1854—1891），法国象征主义派诗人。15岁就开始用拉丁文写作诗歌，显示了超群的诗才，17岁创作出名诗《醉船》。1870年普法战争爆发后，诗人来到巴黎，作诗对巴黎公社表示同情，写作著名的诗篇《让娜·玛丽的手》。中、后期，诗人转向自我探索的诗歌冒险过程，人生、社会、理想、现实在诗人的心灵世界折射出黯淡的光芒。诗人开始集中抒写自身的幻觉、梦幻和体验，尤其是后期他的诗作充满了浓郁的象征主义色彩。27岁时，天才的诗人随即搁笔，中断了文学生涯，热衷于冒险、旅游、流浪，曾经漫游欧洲。其主要作品是：《献给音乐》、《山谷的沉睡者》、《醉船》、《地狱里的一季》和《灵光》等。

二、金句/精华笔记

1、苏东坡其实很淡，因为他觉得人生经过大的灾难以后，这些东西都无足计较。

2、一个诗人写出了人生的豁达，另外一个写出人生的哀伤，多情自古伤离别。

3、今宵酒醒何处，每次读到这六个字，都感觉到里面有一种生命的那种非常豁达的部分。

三、全文逐字稿

我们在中国文学的系列里进行到北宋的阶段，北宋是中国文学词的高峰，我们看到人才辈出。我们前面介绍过晏殊晏几道、欧阳修这些北宋的名家，我们也介绍了苏轼、苏东坡。那苏轼、苏东坡等于是在北宋中期最重要的一个填词的高手，那么当时其实有两个填词的高手被同时提出来并列，可是他们的风格是有一点不同的。

我们以前有讲过，说很多人认为苏东坡写的歌词需要拿给什么人唱，需要拿给山东大汉，手上拿着铁板哐哐哐地敲起来唱大江东去。所以你大概感觉苏东坡他的诗风，他的文学风格是阳刚、豪迈、开朗，有一种重量感。那么同时大家就比拟了另外一个填词的高手，就是今天我们要介绍的这位主角叫做柳永，柳树的柳，永远的永，那柳永很多人就形容说，如果你要听他的歌词，需要十七八岁的小女孩手上拿着红牙檀板，我想红牙檀板大家也许不是很熟悉，是什么样子的？就是我们现在有的时候在国乐的南管的系统里，会看到这种很优雅很委婉的唱词的人，拿着那个板子慢慢敲出来，它跟铁板敲出来的不太一样。

我们民间有一种说书的形式叫做铁板快速，他就是哐哐哐哐将很豪迈的唱法，就是苏东坡的风格。那柳永的东西很女性化，非常的细腻，非常的细致，非常的缠绵，非常的温柔，所以你就感觉到柳永的东西不能找山东大汉来唱的，唱不出那个韵味，他要找十七八岁的小女孩来唱。

所以我想这样子的形容，其实也就让我们看到了北宋中期两个最重要的填词的高手，一个苏轼，一个柳永，他们各自有各自不同的风格。我今天特别提到柳永，是因为我觉得柳永有一些很特殊在文学上的成就，也许我们用今天的某些比较新的角度来看，是非常值得我们重新肯定他的贡献。因为我相信苏轼、苏东坡文学上的成就，几乎没有人怀疑就是他真的是最好的一个。可是柳永其实有两派对他不同的看法，一派的人认为柳永很好，可是有一派人可能会觉得柳永有很多的歌词的内容是比较老是写儿女之情的，那这种儿女之情，其实我们现在流行歌很多都在写儿女之情，你爱我，我爱你的东西，我不觉得他一定不好，可是柳永的东西太多跟酒楼、歌妓这些女孩子的爱情的这种记录，以中国的儒家的道德来看，会觉得苏东坡常常写到一种历史兴亡，写到三国周郎赤壁，写到大江东去，会鼓励大家去读苏东坡，而不读柳永。

我不知道这样子比较大家了不了解，就是说如果今天我有一个父亲，我爸爸一定鼓励我多读书士，少读柳永，因为他觉得柳永是那种好像整天混在酒家的那种人。而事实上，如果我们从传记来看，柳永好像真的有一点整天混在酒家里，就是他的个性有一点，颓废有一点，用今天某些角度来讲，可能有一点不务正业，因为中国古代所谓的正业文人的正业就是读书考试做官。苏东坡基本上速度的很好，后来官也做得很大，可是柳永就有一点爱玩，可是我喜欢柳永的原因是我觉得从现代年轻人的角度，我觉得柳永的玩当中其实有一种他的品味。我下面想讲一些柳永年轻时候的故事，我觉得很有趣，就是柳永其实在当时作为一个文人，他跟所有的人一样，他不可能避免掉，他也要读书去考试。考试的目的是什么呢？最后当然就是考取了，最后去做官。

所以古代有一句话说十年寒窗苦，一举成名。这个十年寒窗一举成名是说你要苦读，苦读到最后可以一举成名，可是柳永在他的生命形态里面，他有一部分是比较享乐主义，就是他喜欢去找那些酒楼上的美丽的美眉们，跟他们聊天，然后写词，跟他们一起唱歌。我在想说，用今天的角度来讲，他大概就是喜欢弹着吉他去弄一个乐班，做一个bend，就是大概会在四五月会跑到肯定去做春天呐喊的那一群年轻人。所以我觉得柳永从今天的角度看，我常常蛮喜欢柳永，就是他并没有完全接受社会给他的一个很公式化，就是读书做官。所以在这样的状况里，我们就看到说他跟苏轼不同，苏轼 20 岁不到第一次考试就考到全国第二名，他是一个好学生。柳永大概就是有一点不是，那么好的学生，虽然聪明有才华，可是搞搞乐团呐，去卡拉 OK 唱歌啊，就是他比较爱玩，那么所以当然他考试就没考取。我们看到柳永没考取，一般人我们就我没考取，我就觉得我没有用功，或者我不够聪明，我落榜，那落榜是很丢脸的事，也不敢让别人知道，可是柳永不是，柳永觉得落榜怎么我，我怎么会落榜？他就写了一首很有名的一个歌词，叫做鹤冲天，这首歌词是说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黄金榜，大家就是说放榜的时候那个皇帝选哪些人录取了，柳永就跑去看，他说，唉，这个榜单上怎么没有我？黄金榜上偶失龙头望，龙头讲的是皇帝，怎么我没有得到皇帝的赞美，我失去了皇帝的拣选，偶失龙头望，我们就看到柳永会觉得皇帝没有选我，不是我的错，他觉得明代占宜贤，就这么好的朝代，怎么会遗漏了我这么有才华的人，就这里面有一种年轻的狂妄，有一种自负。

可是我不晓得，作为一个长期在大学里教书的人，我其实很喜欢年轻人有一点狂，因为我觉得那个狂是有个性的，他有自信，因为他觉得他并不是像一般人想象的纨绔子弟，他虽然顽，可是他其实也在读书，所以他这首诗很有名。后来就讲到说，那我没考取怎么办？每天在家里愁眉苦脸吗？他说他不要，他就宁可去寻常巷陌，就是跑到酒家去了，且恁偎红倚翠，翠红跟翠，就是红色跟绿色的衣服的这些酒家女，这些歌妓们，他就跟他们混在一起唱歌，然后来这首诗里面讲了一句很动人的句子，他说考取大学是一个很好的名义，可是我没有考取，且把福明就是这种考取大学的虚荣，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我宁可不要考取大学，可是我愿意跟这些酒驾的女孩子一起喝酒，一起唱歌，所以这首词就开始流传了。我在想说简直是那个时候的一个摇滚乐手的歌词，年轻人都好高兴，说这么美的歌词就开始唱起来。所以我们等一下会提到说柳永的这首词后来为他自己惹了一个大祸，所以我们就会看到这个年轻人，他另外一个不同于舒适的生命风格跟他可爱之处。

跟大家介绍了北宋一位有名的填词高手柳永，心里面会有很多的感触，因为我一直觉得在儒家的文化影响底下，我们对于读书人，对于一个文人的限定，常常是一个非常刻板的印象，就是怪学生好好读书，考试最后做官，那我们也不追究他的生命是不是活出了自己真正想要活出的那个部分。

所以我对于柳永我一直有一种很感动的部分，我觉得在那样的一个保守的年代跟社会制度当中，他是一个非常具备叛逆个性的诗人，他有很强的颠覆性。所以我们介绍到他在落榜之后，他竟然填了一首词叫做鹤冲天，里面竟然说他自己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所以我觉得他是第一个拒绝联考的小子，就是他觉得我干嘛要去考你这个事，我好好去跟人家喝喝酒，唱唱歌就算了。

我相信当时一定很多年轻人觉得听到这首歌好过瘾，因为都唱出了他们的心声，因为我们知道考试真的蛮无聊的，我们追求学问是应该的，可是追求学问是不是一定要考试，只是为了考试做官这个目的也太狭窄，所以柳永就为自己走出了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文人的生命情调。

那么这首歌就一直流传，大家知道到处都在唱这首歌，它变成了一个当时畅销的流行歌的排行榜第一名。我用这样的形容词大家可以了解到，因为当时有人就说，凡有井水处毕歌柳词，只要有井水的地方都在唱柳永的这首词，大家知道古代是没有自来水的，所以凡有井水的地方，就是有人住的地方，都在唱柳永的这个歌。

所以我觉得柳永是一个最成功的大众歌手，就他写的词竟然在民间是这么大量被传唱的，最后连皇帝都听到了，那个皇帝也跟着就唱起来了，觉得蛮好听的。所以有趣的是，柳永拒绝联考并不彻底，因为在那个年代，你作为一个文人，你不去考试做官，你根本没有出路，所以他第二年又去考了，考取了。他其实是一个聪明的人，对他来讲考试并没有那么难，他稍微用功一点，少去几次酒家，他就考取了。好，考取以后公布了榜单上有柳永，就皇帝看到这个名字，说这个人不是写那个歌词的吗？他不是说要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吗？皇帝就一火就把名字给涂掉，说何不去浅斟低唱？你自己讲的，说你不喜欢追求名利，你喜欢在酒楼里面喝喝酒，唱唱歌，皇帝就把名字给勾掉，所以他又落榜了。所以这个故事在历史上是非常有名的。

我们可以看到古代的皇帝可以操纵考试，就觉得既然要颠覆，你要叛逆，那你就去做一个歌手，你干嘛来考我这个试？干嘛要做官？所以柳永就很惨，又落榜了，可是他就有点不服气，他觉得我一定要考取一次给你看看，所以再隔一年第三次他又去考试，他换了一个名字，就用那个假命柳某某去考，考取了，然后也放榜了。

所以他后来做了一个官，叫屯田园外郎，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官了，那其实也没有做多久，他就不耐烦，那种很公务员的打卡上班 8 个小时的那种体制，他又不做了，他还是继续在酒家里唱他的歌，他有一个外号叫做柳三变，就第三次改变名字才考取考试才考成功了。那么这个人我觉得最有趣的就是他后来毕竟扮演的不是一个考试做官的角色，而是一个歌手的角色，他总是跟这些歌手混在一起，总是填很美丽的歌词。下面我们来介绍他很有名的一首歌词，就是《雨霖铃》。我们知道下雨的时候，古代的建筑物在屋角的地方常常会挂一些铃铛，有点像我们现在的风铃这一类的东西，那么风雨来的时候那个铃铛就会响，尤其是雨声，加上铃声有一点凄凉的感觉，所以雨霖铃就是当时的一个词牌的名字，那么常常是用来写跟朋友告别的某一些歌词的，所以他就填了一首词，叫做雨霖铃。

我们看到这个内容是在写夏天快要过完，我们知道夏天有一种昆虫就是蝉，它会一直叫，那么这种蚕到了夏末秋初，天气没有那么热，开始转凉的时候，它就被称为寒蝉。夏天的蝉很多，我想有时候我们在夏天走到一个树林，我们就整个树林里面都是蝉的叫声，可是大概到夏末秋初，慢慢到了9月，可能中秋前后还有缠身，可这个蝉声疏疏落落，只有几个蝉的声音，所以有点凄凉，有一点悲切的感觉，好像在哭的感觉，所以他就用这首诗说寒蝉凄怯，所以点出的是季节，就是大概秋天要来了，还有一点蝉声，可是蝉声叫得很凄凉，所以寒蝉凄切，对长亭晚。

长亭是什么？大家知道古代送别会有一个亭子在那个地方，那么提供给所有告别的人，可以在那边喝酒，唱一唱歌，告别，我们现在告别成了，就匆匆忙忙，我要上飞机了就走了，这样常常没有这个过程。可是古代觉得告别是一个很重要的一个生命仪式，因为古代坐船也好，起码也好，都很久时间很久，那么这个朋友一告别大概就是几个月，半年不能见面，甚至一生不能见面，所以就会盖一个长亭，然后大家可以在里面告别。那么柳永就写到寒蝉凄切，听到一点疏疏落落的蝉声，然后在长亭里面跟朋友从早上一直喝酒，一直就舍不得告别。本来是要走了，那个船应该要出发了，可他舍不得，就对长亭晚就已经到了黄昏，已经很晚了，还舍不得走好，所以这八个字是雨霖铃的开头基本上在讲离别。那我们等一下继续谈他怎么样把这首告别的感觉发展成他非常惊人的一种流浪的，一种出走的一种生命情调，我觉得是非常美的一首文学作品。

我们介绍了柳永的雨霖铃，其实在整个的调性跟他的内容上都有一点悲哀。以朋友的告别为主题的一首歌词，他刚讲了季节在夏末秋初，天气慢慢转凉，所以树林里的蝉声变成了寒蝉，凄切，很凄凉的哀切的声音。那么因为跟朋友告别，所以在长亭我们读过的送别这首歌，长亭外古道边就长亭，是古代送别的地方。

在那边喝酒，那么已经到了黄昏很晚的时间，那么因为下过雨，大概秋天的时候就会一阵秋雨来，可是下过雨后又停了，所以他说骤雨初歇，骤雨是一阵暴雨，可是已经停了，好像还听到一点点雨声，在那边滴滴答答，滴滴答答，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都是城市的意思，在城市的城门口大概搭了一个帐子，所以大家在那边喝一点酒，然后唱一点诗来告别。可是有一点没有情绪，所以都门帐饮无绪，无绪就是没有情绪，无情绪。因为朋友要走了，唱歌唱的也不尽兴，喝酒也喝的不尽兴，总是有一种难过，因为知道马上就要告别了，彼此都很依恋，都舍不得走。主人应该要回家了，那客人应该要出发了，可是因为很留恋，觉得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所以留恋处，兰舟催发，我们知道兰州是古代形容木兰木做的船，那么后来有些船当然不一定都是用木兰木来做，可是就形容用兰花的兰来形容小船叫兰州催发，催，大家知道就是催促，就说，唉，你们怎么还不走啊，我要开船了，你们怎么还在那边喝酒，还是舍不得，就是那个划船的人一直催他兰州催发，那他知道说不能不走了，虽然这么留恋，可是这个开船的人一直讲，你再不出发都已经半夜了，要趁着有一点天光赶快出发，所以兰州催发。所以他就跟朋友握着手，真正到最后要告别了，舍不得到抓着朋友的手，执手相看泪眼，六个字，六个字里面三个不同的形容，就是执手，握着手相看彼此眼睛，看着眼睛有一种舍不得的感觉，然后眼睛里面都在流泪。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无语，讲不出话来。为什么讲不出话来？因为朋友要告别，应该说你一路平安呐，一路顺风，保重。朋友也应该跟这个来告别的，自己的好朋友说，你该回家啦，慢走啊之类。可是因为太难过了，所以无语凝噎，这个字大家听得出来就哽咽，你情绪太难过的时候有一种哽咽，就是喉咙里面发不出声音来了，竟无语凝噎。就这个时候应该讲话的，讲讲告别的话，讲讲祝福的话，结果竟无语凝叶。所以我们看到柳永是一个非常深情的人，他也不愿意做作，可是当他情绪最悲哀的时候，又喝了酒，他就觉得连告别的话都讲不出来。

所以这个歌词我相信如果大家去找一个现代版的雨霖铃大概也不难，因为我们现在年轻人很多歌词也在讲告别，讲这种分手的时候的那种难过，这种舍不得的感觉，竟无语凝噎。可是他接下来就跟自己说，这样不行的了，还是要走，就是你总不能拖在那边，这个船老是不出发。所以他就说，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那我们看到这个长句子是在讲说这个船一出发，我跟你就会相隔千里万里，可能再也见不到面，因为这个船一出发顺着将向南走，因为它用到一个叫楚天阔，注意楚是湖南，就是比较南方，靠南方的地方，这个大江流过去，这个船走过去，一走去千里烟波，就是渺无人迹，你在船的两岸看不到任何人的房子，就是千里淹泊，全部是水，你被水包围的感觉，我们不要忘记这是在泪眼之后的一句话，好像那个整个的泪水流成了大河，念去千里烟坡，暮霭就是黄昏的光，黄昏的光非常的暗，越来越晚，要入夜了，那个光越来越暗，所以用暮霭沉沉楚天阔，那个向楚国去的那个天空这么辽阔，这么苍茫的感觉，我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觉得好的歌词里面忽然带出了一个画面的感觉，好像一个电影，我们忽然觉得读着柳永这首词，读着读着忽然觉得有一种烟颇浩渺的那种辽阔，那种苍凉。因为你跟好朋友从此就告别了，分手了，好像再也没有能够在一起的这个机会。

那么这个时候我们看到柳永回头来好像有一个跟苏东坡不同的领悟。苏东坡的领悟是觉得人生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故难全，所以出东坡把它转成了一个豁达。可是柳永觉得人必须非常缠绵的去深情的眷恋，所以他的情感跟苏通波非常不同，是他比较热情，比较强烈，比较觉得我就是舍不得，我就是缠绵，所以我一直觉得其实现在的年轻人很可能如果经过讲解，其实喜欢柳永的程度有的时候会超过苏轼。我觉得现在年轻人的歌词里大部分是很强烈的，那个爱跟恨都很强烈。苏东坡其实很淡，因为他觉得人生经过大的灾难以后，这些东西都无足计较。可是柳永不是，柳永觉得他美爱过的一个女子，我想大家听得出来，我讲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他真的爱过蛮多的女子的，那么他其实很多情，可是在多情当中，他又不是我们所说的腐烂的感情，他好像每一段感情他都很认真，所以他就说多情自古伤离别，因为你情感很多，所以离别对你来说就很苦。

那如果这个人是一个无情的人，告别就告别了，好像就不在乎，可是柳永不是，柳永是一个多情的人，所以他说，多情自古伤离别。好，我想这个句子到现在可能很多人都在引用，所以我也希望大家感觉一下，这个句子跟苏东坡的句子情感上的不同到底在哪里？一个诗人写出了人生的豁达，另外一个写出人生的哀伤，多情自古伤离别。

我们介绍了宋代最浪漫、最具备现代歌手个性的一位词家柳永，我们也介绍他写的最有名的传颂最广的一首词叫做雨霖铃。我们特别强调柳永在当时用今天的角度来看，大概是一个畅销排行榜里的歌手。因为文学史上常常说柳永的词，凡有井水处必歌柳词，就是只要有井水，只要古代的人有井，会靠着井和水的地方，就是有人居住的地方，都在唱柳永的歌，可以看到它的这个普遍性，在一个没有录音带，没有 CD 的年代，柳永的歌到底怎么样子，在民间可有这么大的广泛的流传？我相信是因为很多的乐工，很多的歌手，他们爱柳永的词句的内容，他们感觉到那种多情刺骨，伤离别的缠绵跟爱情的一种深沉，所以他们不断把这个歌唱出去。

这个时候我们很难理解，光靠着口口相传，可以让一个文学里的名句传送上千年游泳的词距离现在已经有一千年了，可是现在我们还在唱他的歌词，他说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大家听得出那个韵律跟节奏，就说要跟朋友告别了，因为你多情，告别对你很苦，偏偏在告别的时候又碰到冷落。

清秋节就是刚好是秋天，大概过中秋这样的时候，应该是团圆的季节，可刚好又分离了，那么他在江边，他要上船，他要走了，跟朋友告别。朋友跟他告别的时候一定会喝酒，因为好像有点借酒浇愁，所以他也喝醉了，就上了船。上了船以后，因为喝醉，可能他就睡着了，他就写了下面最有名的句子，说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今宵酒醒何处，我自己非常喜欢这个句子，我觉得这个句子里面是说今天我喝醉了，我醒来会在哪里醒来，他好像不太在意，他觉得我就上了船，然后这个船把我带到哪里就是哪里，他对生命好像有一种开始，有一种领悟，一种随缘。所以我们常常觉得柳永的歌词当中有现代年轻歌手的那种流浪轶事。

像在 19 世纪末法国的文学史上很有名的一位诗人叫 Hambo 韩波，那么他有一句诗叫 Llava la v，就是法文里的生活，戴伊尔是其他那有人把他这一句翻译成生活在他方，那么意思是说韩波当时也跟柳永写今宵酒醒何处一样的感觉，他觉得生活应该不断的改换自己，如果我们在一个固定的环境、固定的状态，固定的工作、固定的空间里太久，我们可能会麻木，我们可能已经缺乏了对于生命里面很新锐的敏感的那种感觉。所以 Llava 黛叶有一点说，把我自己放逐出去，放逐到现在以外的其他的时间，此地以外的其他的空间去流浪。

所以韩波当时大概只有十几岁，到了巴黎写了一些诗，那么被推崇为法国文学史上最伟大的天才，那个时候他不到 20 岁，可他写了几本诗，他出了地狱的季节，出了醉船，就是喝醉以后的船，真的有点像今宵酒醒何处的感觉。他就不写了，他就开始到处流浪，到了北非去做生意，去经历生命很惊险的事，生了大病，后来死掉了。

我们看到韩波的生命真的是一种流浪的形式，也的确很像柳永。所以柳永说今宵酒醒何处，我不知道大家会不会感觉到，如果你有一个好朋友喝醉了酒，他会跟你说，不要送我回家，我不在意我在哪里睡着了，你会觉得是一个很潇洒个性，很浪漫个性的人，而那里面不一定是说生活里他真的要做到这么的不拘束，我相信是一种心灵的自由状态。

今宵酒醒何处，每次读到这六个字，都感觉到里面有一种生命的那种非常豁达的部分。杨柳岸，晓峰残月。他在想，也许醒来的时候，船刚好靠在一个，两边都种满了杨树跟柳树的岸边。杨柳岸，晓风残月，清晨风淡淡的吹来，然后还看到还没有完全落下去的一轮残月在天空，我想这个画面你可以感觉得到诗人的心灵上的某一种美丽。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峰残月。所以这些句子都上千年来不断被人们传颂，认为是柳永最美丽的句子，可是柳永本身当然有一种哀伤。在这首词的最后，他说，此去经年，从这一次告别之后，还要过多少年，还会活多久？应是良辰好景虚设。即使是美丽的季节，即使面对美丽的风景都没有用。为什么？因为没有跟好朋友在一起，没有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

所以他说，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就是我看到生命里面再美好的东西，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可以请谈心事的对象。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这里面有一种寂寞的感觉，有一种觉得人活着是因为你爱一个人，所以你会觉得所有美好的事情是跟这个人可以分享的，所有痛苦的事情也可以跟这个人分担的，如果失去了这个人，那么美好的事物，哀伤的事物也都没有了意义。

所以柳永很早年后来过世了，我们看到他真的是一生其实有一点落魄，有一点潦倒，因为他也没做什么官。最后传说里是所有的歌妓，月宫凑了一些钱，把它埋葬了，柳永去世了，可是柳永的生命在这些词句当中不断被流传，他的精神并没有死去，变成非常美丽的歌声不断被流转。所以我想在北宋的词当中，我们介绍了不同的几家，可是我们也特别强调，希望现代的，尤其是年轻人可能重读柳永，你会发现柳永跟你拿着吉他唱的那个歌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差别。

美的沉思，我是蒋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