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杜甫：繁华背后苦难记录者

13 杜甫繁华背后苦难记录者

一、知识点

1.李白和杜甫的友谊：

唐玄宗天宝三年即公元744年，李白和杜甫相遇于东都洛阳。后来人们对此有至高的评价，认为这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最令人心跳的相遇。于是就说，李白和杜甫惺惺相惜，从此结下深厚的友谊。

年岁小的杜甫对李白的无限景仰，视李白为偶像，在他的一生中写了很多诗献给李白，比如《饮中八仙歌》《赠李白》《寄李十二白二十韵》《与李十二白同寻范十隐居》《春日忆李白》《冬日有怀李白》《梦李白》《天末怀李白》等等。

李白也很珍惜这个小粉丝，因为知己。也回赠《戏赠杜甫》《沙丘城下寄杜甫》《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等诗。

2.   《石壕吏》这首诗的写作背景：

公元759年（唐肃宗乾元二年）春，四十八岁的杜甫由左拾遗贬为华州司功参军。他离开洛阳，历经新安、石壕、潼关，赶往华州任所。这时，杜甫正由新安县继续西行，投宿石壕村，遇到吏卒深夜捉人，于是实录所见所闻，写成这篇不朽的诗作。

3.   唐朝强制征兵的历史：

唐前期主要实行府兵制条件下的征兵制。府兵从军府州21～60岁的成丁中征发，3年或6年选点一次。一旦确定军名，即成为府兵，隶属于折冲府，定期上番服役，冬季农闲参加军事训练。府兵服径自备衣粮、驮马、部分轻武器。兵募，名义上为招募，实质上是强制征发。高宗、武后以后，土地兼并严重，均田制被破坏．失地的农民无力承担自备戊具、资粮，兵士逃亡多。

开元二产五年（737），庸玄宗诏令各道节度使，招募自愿长驻镇、戊的健儿，并允许家口随军，官给田地屋宅。天宝八年（749）玄宗宣亦停止折冲府上下鱼书。府兵制遂废止，兵募也大致同时结束。

二、金句/精华笔记

1、这个时候我们就会感觉到一个时代没有美的精神，没有对生命的尊重的时候，其实李白这样的人很难出现。

2、所以也许到最后会发现，是因为哲学上的道家跟儒家需要互补，因为儒家太多现世的东西，可是道家又太过不食人间烟火，这两个东西其实是各自都需要的。

3、3、可杜甫觉得人是走不出去的，人必须要回来，去面对生命里面最辛苦的部分。

三、全文逐字稿

我们在一系列谈中国文学，特别是唐诗的部分已经讲到了李白，今天要跟大家谈一下杜甫。这两个名字可能常常有一点分不开来，我想分不开来一方面是他们只相差 11 岁，李白大杜甫 11 岁，然后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们大概分领中国诗的高峰，就是你会觉得如果用高度来排的话，大概在最高的地方就是李白跟杜甫。可这两个人到底哪一个人更高？其实在历史上一直变成非常正义的一件事情，因为有人喜欢李白，有人喜欢杜甫，大概在儒家的文化里面，最后一直觉得杜甫是更伟大的。那什么原因？因为李白被称为诗仙。我们知道仙其实不是儒家推崇的角色，先是老庄道家推崇的角色，什么叫做仙人？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所以你总觉得李白好像跟人世间的东西都没有关系，你不知道太太是谁，你不知道他的孩子怎么样，你不知道他为这个家要不要去上班打卡，好像没有我们人世间所有的学历经历，所以李白是一个独来独往，所以你真的觉得他像个仙人一样，那尤其是他写了《将进酒》这么有名的诗以后。

当时的宰相贺知章，他在酒楼上听到别人唱这首诗，他吓了一大跳，他说怎么会有人写出这么好的诗？他是谁？因为我们知道李白是一个从国外流浪来的诗人，所以贺知章也不知道李白何许人也，所以别人跟他讲了这是李白如何，他说此人宅仙也，这是李白被称为诗仙的来源，就是说所谓的宅仙，就是天上的仙人被贬到人间来跟我们玩一玩的人。

所以贺知章我们不要忘记，等于是今天格魁这个角色，他会对一个诗人这么赞美，我们今天大概很难很难苛求一个政府要员去歌颂诗人。可唐朝的精神非常有趣，就作为宰相贺知章竟然如此赞美李白，而且立刻就把李白的诗带进宫去给当时的唐玄宗看。而唐玄宗读了以后也大为赞美，就封李白为翰林学士，就是今天的中央研究院的院士。

我想我们今天都不敢有这种作为，因为这里面其实是对人才的欣赏，对人之美的欣赏。可是我们知道，所有文化变成体制，变成官僚之后，其实永远人才出不来了，所以唐朝是一个蛮奇怪的时代，我们每次想到李白的故事，都觉得怎么会出来一个这么怪才，那这样的一个人今天活在我们的社会里，他会如此被重视吗？我不敢想象。

唐玄宗那个时候刚好爱上了杨玉环，然后他就希望在春天的时候邀请杨玉环去游园，去看牡丹花，在城乡亭北看花。那么这个时候他就觉得春天加上女子的美，加上花，他觉得应该有新的美丽的曲调出来。所以他就招李白进宫，要李白写三首诗，大家知道就是最有名的清平调。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这是当时一个以帝王之尊的人竟然招诗人来为他的恋爱写诗，那么一直到现在这三首诗还在被唱，那种一枝鸿雁露凝香，他在讲那个女人的美，好像一朵花这样长起来，上面还有露水那种颜色的美，我们可以看到这是李白财气纵横的这种表现，可是李白从来不眷恋他跟这些权贵的关系，或者统治者的关系，唐玄宗这么宠爱他，贺知章这么看重他，他不会因此而说我去求个一官半职来做，因为他潇洒到他佛袖而去。

所以民间一直喜欢李白这个人，编出了很多有关李白的有趣的戏剧，其实不完全可靠，比如说一般民间都编了一个戏，是李白醉酒进宫去写清平调，这个时候最尊贵的杨贵妃替他磨墨，全市最大的高力士，这个太监跪在地上帮他脱鞋子，这个画面在舞台上现在还在常常可以看到，可以演出是因为我觉得民间觉得李白的潇洒是所有的权力者，所有的富有者都要跪下来的，因为他是真正的君王，他是真正文学里的君王，也是诗里的君王。

那么所以我们会感觉到唐代的生命力表现在这里。有时候我们会觉得我还是要问一句，说李白如果活在我们今天的社会，他会怎么被对待好？这个时候我们就会感觉到一个时代没有美的精神，没有对生命的尊重的时候，其实李白这样的人很难出现。所以我们下面要提到说李白跟杜甫的关系，为什么杜甫后来反而更受重视，因为杜甫给了一个大家稳定的社会秩序，就杜甫所有的诗都在讲怎么去做人，而不是做仙，这样大家就可以了解，因为李白讲的都是怎么跟月亮喝酒，那个东西你在现实当中没有用，你跟月亮喝酒不能做官，也不能考试，所以最后李白只是一个孤独的先人。

可是杜甫所有的东西都是在现实当中完成的，他爱他的妻子，他爱他的儿女，他照顾所有的人，他看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他写出了社会里面很多的关怀，所以我们说他是一个人道主义的诗人，就是他永远界定在他作为人的这个部分，他的关心，他的名句说朱门就是红颜色的门，酒肉臭，那个酒都已经多到没有人喝完，肉都已经没有吃完，剩菜倒出来都是臭的，朱门酒肉臭，可就在这个豪宅的门口，路有冻死骨，有一个饿的冻的没有饭吃的人，没有衣服穿的人，就死在这个红色的门旁边，所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种对人的哀叹，就觉得怎么社会的贫富阶级差距到这么大。

所以我们看到杜甫的伟大在于他希望完成人的部分，所以他被称为诗圣，他是儒家的。后来的正统教育里面总是让我们努力的学习杜甫，而不是学习李白。可是我一直觉得李白跟杜甫，我在想有没有可能他们是不可分割的一体两面。我常常会建议很多朋友说，年轻的时候要好好的喜欢李白，然后到中年以后慢慢会懂得杜甫的伟大，那么他们两个其实是一个在完成自己，一个在完成他在人世间的社会角色。这是两个不冲突的角色，就是我。今天我去爬山，我去登玉山，我去豪迈地追求我自己生命的豁达，这是李白给我的部分。可是我回来感觉到社会里面有任何一个人贫病交迫，我能够去对他做一点帮助，我愿意去做这件事的时候，是杜夫给我的帮助。那我觉得先跟肾的部分最理想的方式是它是互补的，而不是彼此冲突的。

我想在唐诗的世界里，我们不断的用李白跟杜甫来做各种的比较，其实也是希望我们看到两种非常不同的生命情境。我们一再强调诗仙李白是在天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他自我完成的方法是孤独的走出去，诗胜杜甫刚好相反，他不断走进人世间去，他走到一些最穷困、最卑微的人当中去，面对生命里面应该要去反省的部分。所以杜甫也被称为诗史。诗的历史是因为他用很多的诗句描述了他所看到的历史当中最悲痛的事件。我们通常讲杜甫会讲到它的三立三别，我要稍微解释一下，就是三立官吏的吏，就他写了新安吏、潼关吏跟石壕吏。那我们知道官吏是什么？官吏是统治者派在社会里面去管理人民的，这些人我们叫做管理。今天也有官吏，可是在唐朝的时候，杜甫写了三吏，就是他在三个地方看到的官吏，他在提醒我们说官吏的恐怖，官吏的可怕，就在潼关在心安在时豪看到了三种官吏的面貌，我们举一首诗来，大家就可以看到他在这里指责统治者的残酷到什么程度。

我讲石壕，立石头的石壕是一个三点水，一个豪杰的豪。石壕是什么？就是我们知道北方很多的土地，因为在山沟里面，所以它就会有一个凹下去的沟，这个沟叫壕，我们现在还叫壕沟。石壕就是在山谷当中的一个最穷困的村落，这个村落叫做石壕村。那么杜甫当时因为安史之乱发生，所以杜甫其实是化装成难民，然后就跟着很多的落难者一起逃亡，然后逃到了石壕村，所以他第一句说暮投石壕村，黄昏投诉，黄昏的时候投诉在石壕村，我想大家可以了解这五个字，没有什么难懂的地方，就是我们在逃难，你不曾白天晚上都在走路，到了晚上也要休息的，所以刚好到了一个最穷困的山沟里面，石壕这个村落里面，他们就借宿在一个名家木头十号村，就是黄昏的时候投宿在十号村，我觉得这个开始有点像纪录片，有地点是十号村，有时间是黄昏，有动作就是投诉那暮投石壕村，然后发生了什么事，就发生了有吏夜捉人，我们看到有吏就是有一个官吏夜晚来抓人了。

有吏夜捉人，我想我们今天不太容易了解什么半夜忽然有人按门铃，然后就要把你抓走这种事情，因为今天一个法治的社会，除非你犯罪，大概不会发生这个事，可是我们知道唐朝那个时候因为常常打仗，在打仗的时候他就会到民间去抓兵，就是去征兵，那有吏夜捉人，就是这个官吏，他是负责来抓兵的，就是朝廷要打仗需要男丁，所以他就来抓兵，那有吏夜捉人。

那我们读到这里已经感觉到，唉，有一点紧张起来了，觉得这个诗的画面出现了一个情节上的恐怖画面，就是官吏来抓人了，那抓什么人？我们还不知道，那杜甫就安安静静的告诉我们说，因为那有吏夜捉人，所以老翁逾墙走。老翁我想大家听得懂，是老头子，老翁逾墙，逾墙是跳过，翻过墙就跑掉了。老翁逾墙走，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敏感到第三句出来的，老翁逾墙走，意思是说抓兵不是应该抓年轻人吗？抓壮丁吗？至少抓中年人吧，怎么会抓老翁？打仗已经打到年轻人大概都死掉了，所以最后要抓老头子了，所以老翁吓死了，就觉得怎么又来抓我了，所以赶快就爬墙就跑掉了。

老翁逾墙走，那么接下来怎么办？这个官吏还在那边敲门大呼小叫，说他要抓兵，所以老妇出门看，就有个老太太，他就打开门出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看到老太太出门看，其实是一个掩饰，因为他帮助她的丈夫，就是老翁先爬墙跑掉了，所以他才出来打门。我不知道大家可不可以了解，我的意思就是说如果你家里有躲了一个人，这个人要逃走，然后外面有人在按门铃，你总是会拖延一下，最后才去开门，所以因为拖延久了，所以他打开门的时候，这个官吏就非常生气，就觉得说，我怎么敲了半天门，你门还不打开，所以就吏呼一何怒，就是这个官吏大呼小叫。吏呼一何怒就是很生气，发怒的感觉就是你到底在干嘛？我敲门敲了这么久，你都不来开门。

吏呼一何怒，我们看到这五个字，活灵活现的勾画出古代一个官吏的残暴的感觉。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完全对仗的句子，这个老太太啼啼哭哭就哭了，妇啼一何苦，多么痛苦，好痛苦的感觉，就是吏呼一何怒，大呼小叫，在骂他生气，愤怒，妇啼一何苦？你可以看到老百姓老太太怕那个官吏怕的要死，就在那边拼命的哭，妇啼一何苦，然后听父前致辞，就杜甫躲在旁边，他就没有出来，他就听父，就听这个老太太前置词，就上前跟做官的人告白致辞，就是告诉他说为什么我开门这么慢的意思。

听妇前致词，三男邺城戍，我们看到三男这一句开始就是在引号当中的，是老太太告诉官吏的告白的内容，他说三男邺城戍，就是说我有三个男孩，三个男孩子都被抓走了，都在邺城，邺城在山西，就是当时打仗的前线都已经在邺城去做兵，戍是戍守的意思，就是去守卫边疆了，所以三男邺城戍。

所以这里面你可以看到这首诗完全在平铺直叙的讲当年官吏抓兵的可怕的景象，就是一个老太太只生了三个孩子，三孩子都被抓走了，所以三男邺城戍大概更悲痛的是下面这两句。说一男附书至，所以一男就是三个男孩，当中有一个男孩最近有写信来，一男附书，就是书信，附书至那个信到这边了，讲什么呢？二男新战死，就说第二个男孩已经在最近的一次战争里面阵亡死掉了。二男新战死，我们不要忘记这是一个母亲在讲孩子的死亡，然后这个时候他觉得家里已经都没有人了，三个男孩都被抓走，所以他保护她的丈夫逃走了，他觉得老头子再去当兵绝对是送死无疑，所以帮助她的丈夫逃走这首诗还没有完，可是我们读到这里，大概已经感觉到大唐朝那个繁华的背后其实有一个非常悲惨的故事在发生，可李白的诗里看不到，杜甫诗里看到了，所以我们看到一个西安，一个圣，他们的完成的方法真的不同。所以我们如果继续读下这首诗的时候，一旦会读到更悲惨的民间的遭遇，也知道为什么杜甫会有这么重大的社会上的价值跟意义。

我们介绍了杜甫最有名的石壕吏，那么这首诗里面非常像纪录片的去叙述他在安史之乱跟着一大群难民逃难的时候，在石壕村看到的景象。他说木头石壕村黄昏的时候投宿在一个穷困的石壕村落里，然后有利也抓人，看到了官吏代表政府来抓兵，抓到了老头子了，所以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那这个老太太最后变成了叙述的主角，所以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去对比官吏的骄狂，官吏的残暴跟人民的痛苦之间的关系。

老太太一直哭着去叙述他的家的惨状，那杜甫只扮演了一个聆听者的角色，完全没有主观的记录老太太讲的话。那听妇前致词，三男邺城戍，我三个男孩都被抓兵抓走了，那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一个男孩写信来说第二个男孩已经战死，在战争当中死掉。那么这个母亲讲到这个事情应该是最悲惨的，可他竟然安慰起自己，说存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这两句话其实很痛，他的意思说存者就说活着就好好活着。死者长已矣，死了就已经死了。他没有抱怨他在官吏面前也不敢抱怨，我们今天会觉得是谁让他的孩子死掉，是谁发动了战争，是谁要这样去整天抓兵？可是他没有控诉，他没有抱怨，他只说我的孩子死了，可是我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我只能说存者且偷生，那么活着就好好活着吧，死者长已矣，死了就死掉。

那么下面他就开始骗这个官吏了，因为老百姓大概被抓兵抓到这个程度，他最后觉得他要保护她的丈夫，如果他的三个儿子都被抓兵，三个儿子至少大概 20 岁左右，如果这个孩子 20 岁左右的话，那这个爸爸都是中年到老年人了，所以他说这么老的人你还要抓他抓兵，所以他觉得最后他要用说谎的方法掩护她的丈夫逃走，所以他就说室中更无人，所以我们家已经没有人了，惟有乳下孙。

乳下孙就是正在喝奶，喝母乳的一个孙子，惟有乳下孙，那只有一个小孩在，还在喝奶，你总不能抓这个还在喝奶的孩子去当兵吧？唯有乳下孙有孙母未去，这个孙子的妈妈就是他的儿媳妇，并没有去，就是并没有离开家。那么这里面我想大家可以了解，因为他前面讲到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就是说他的第二个男孩在最近的一支战争当中已经死掉了，那么如果这个儿子死掉的话，这个媳妇是可以改嫁，而且家里面也穷的，可能没有什么饭吃。可是有孙母未去，就觉得孩子那么小，还要靠他喂奶，所以这个母亲也不忍心改嫁，也没有走，可是出入无完裙，说他今天不能出来见你，因为出入他不能随便出来，进去因为无完裙，没有一条裙子穿好。所以我们读到这里已经觉得这首诗非常的惊人，就是不止讲抓兵，也在讲民间已经穷到一个女人连裙子都没有了，总不能穿一个内裤跑出来见官吏，所以你会觉得里面其实有一个很悲痛的东西，出入无完群好，那么到这样的状况，这个官吏要抓兵。老太太又说我家里已经没有人了，因为她要掩护她的丈夫逃走，最后她只好做了一个非常惊人的建议。她说老妪女这边一个曲工所的曲老妪是讲老太太，老太婆说，我老太婆老玉利虽衰，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我是一个老太太，我也不能做什么事。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请从就说我申请跟从，你跟这个官吏，今天晚上我们就归营，因为我知道你一定要有交代，因为官吏也只是代表统治者来抓兵。那你抓不到人，你没有办法交代，那我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我来自愿申请入伍。好了，请从吏夜归。所以有时候读到这里你会觉得杜甫的诗在让你读，到时候你开始有一种愤怒，就是一个社会，一个政府，怎么会到了老太太都不能安居乐业，为了要救她的丈夫，她说请从吏夜归，对，我来代替我的丈夫，我来病好了，我来服役。请从吏夜归啊。我今天晚上就跟这个官吏夜晚就归营，那他能够去做什么呢？他到军队去能够做什么？他还做了建议。他说急应河阳役，河阳是正在打仗的地方，我知道你们很急，你们要抓兵，因为要应付急应河阳这个地方的战役。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我还可以准备，晨是早，晨吹是煮饭，我还可以帮你们煮早饭。犹得备晨炊。

所以我想杜甫的诗其实有时候你读下去，你会觉得不忍，甚至读不下去，因为它让你看到人民的生活怎么会到了这样的程度？而谁要负责这件事情，他对政府是有控诉的，所以今天全世界都把杜甫的诗翻译出来。作为所谓的反战诗人，他反对战争，他会觉得所有的战争里面受害最深的是老百姓。那个唐诗里面常常讲到的可怜无定河边谷，犹是春闺梦里人，就是你走过无定河，就是今天的北方的游牧民族的这条河流。无定河边骨看到了一个死掉的骨头，没有被淹埋的骨头，尤是春闺梦里人，在长安城当中有一个春天闺房里面的女人还在做梦，梦到她的丈夫要回来，其她丈夫已经变成一堆白骨，她不知道丈夫已经死掉，这里面是非常大的控诉。好，所以这个老太太说请从急应河阳役，犹得备晨炊，他就表示说帮你们军队煮早饭好了，你抓我走，那其实他这个时候等于是帮助了她的丈夫逃走，所以我想这里面有一个很痛的东西，看到人民的被压迫，最后人民又有一种互相保护的力量，那么杜甫在旁边听到一句话都没有讲，他只说夜久语声绝，夜越来越晚了，最后没有人讲话了，官吏也没有讲话，老太太也没有讲话，好像官吏也觉得自己怎么会这么残暴，最后要把一个老太太抓走去当兵，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因为上面的命令如此。

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只听到哭泣的声音，幽夜是堵塞住，就是哭不出来了，就是老百姓，这个老太太哭，哭到最后已经没有声音了，所以有点欲哭无泪的这种悲哀。夜久语声绝，如闻泣幽咽，天明登前途，就天亮了，杜甫要继续赶路，登前途，继续往前面去，赶路去，上路，多与老翁别，那么只跟老翁告别，因为老翁又回来，可是老太太已经被抓走，这个石壕吏这样短短的一首诗，我们看到里面透露出所谓的唐代一个社会里面人民的惨状。好，所以这个时候我们可以看到杜甫真正不朽的一个力量，所谓的诗圣是因为他讲出了人民最大的悲哀跟痛苦。

谈到杜甫跟李白的比较的时候，一直希望大家可以了解，喜欢李白或者喜欢杜甫一直是我们生命里的两难，而这种两难让你感觉到说他们两个生命这么不一样，因为我们一直讲到诗仙李白，他从来不谈人世间的辛苦的东西，所以当我们讲到石壕吏里面人民的被抓兵痛苦，他都不描绘，可他鼓励人去喝酒，他鼓励人去看花，他鼓励人去跟月亮对话，他鼓励人从所有的人世间的痛苦是非纠缠当中，走出去，孤独的走出去。可杜甫觉得人是走不出去的，人必须要回来，去面对生命里面最辛苦的部分。

相差 11 岁的这两个人个性怎么这么不一样？可是我一再强调，觉得我慢慢的希望我自己的身上有李白，也有杜甫，就李白的部分帮助我把很多人世间的烦恼丢掉，可杜甫的部分让我回到人间，对人有很多的悲悯，它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精神。所以也许到最后会发现，是因为哲学上的道家跟儒家需要互补，因为儒家太多现世的东西，可是道家又太过不食人间烟火，这两个东西其实是各自都需要的。

后来也在观察，觉得一个人身上有很多的李白，比如说同事当中有一个人是很豪迈的，一掷千金的，你会觉得说他不会斤斤计较一些小细节的人，这个人常常有时候真的也像杜甫一样，在别人有困难时候，他是最能够帮助别人的，我觉得真的不冲突，年轻的时候常常会觉得好像是一个两难。

所以我们也看到历史上很有趣，就是李白跟杜甫其实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这一点很多人都不太了解，因为在文学史上，大家因为有的人喜欢杜甫，有人喜欢李白，就会变成争议很大，所以大家就好像常常制造出一些故事。比如说可能很多搞文学的朋友都知道说范科山下逢杜甫，就在范科一立的范立那个山底下，李白碰到了杜甫，李白就有一点在笑杜甫，嘲讽杜甫，说杜甫写一首诗，写一句诗，好几根胡须都捏断了，还写不出来。那么其实这里面有一点故意在标榜，说李白是财气纵横的，因为李白写诗很快，喝了酒就写诗了，所以就觉得杜甫诗那种书呆子有一点苦学的用功的不得了，很费力去写诗的人。

可是我想大家知道，范科山下逢杜甫这一首被假造出来李白嘲笑杜甫的诗，现在都被认为是伪作，并不是真的李白写的，就是李白并没有那么轻薄，李白也没有那么肤浅。事实上李白留下来了一些，很思念杜甫，很喜欢杜甫的诗句，他们有一次短短的相聚的时间，变成非常好的朋友，也变成知己，后来分开了。李白曾经写诗给杜甫说，思君若闻水，浩荡寄南征。闻水在山东这一带，他说我想念你，我想念你的心情，就像闻水的河流一样，浩浩荡荡的往南流去，因为那个时候杜甫在南方，他的意思是说，我像那条河流一样，希望像河流一样流到你的身边去思念你。所以你会感觉到这两个人诗人的情感非常的深，因为我觉得人很有趣，就是说人最欣赏的人常常是自己做不到，所以李白刚刚好是最欣赏杜甫，而杜甫也最欣赏李白，尤其在杜甫的诗集当中，我们可以看到杜甫写出了背李白最美的歌颂。杜甫有一首诗叫做饮中八仙歌，歌颂八个最会喝酒的人，其中有一个就是李白，而且那四句写得真漂亮，他说李白一斗诗百篇，李白喝一斗酒，一百篇的诗就洋洋洒洒写出来，那这是杜甫对李白最大的赞美，就是说李白这么有才气，这么有才情。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世上酒家眠，他就在长安的繁华的世上，就在酒家酒廊就睡着了。你可以看到李白好像真的是回家的，永远都睡在酒家的。李白就长安世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这是最美的一句。皇帝唐玄宗忽来，就是请他到皇宫里面为他写一些诗，他不上船，他不去。臣是酒中仙，他说我不去，因为我是酒中之仙，我喝酒都来不及，我哪里会去照顾你们这些统治者。

好，我们可以看到这四句里面讲出李白真正了不起的部分，就是说我相信今天一个文人，如果皇帝叫他去，统治者叫他去，大概马上就跑去了。可是李白在古代那个时候可以有杀身之祸的，可是他说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它有一种不服侍统治者的一种高傲在里面。所以这个部分其实是杜甫赞美李白。

杜甫也很清楚李白这样的个性，有他伟大的地方，就是李白不会谄媚逢迎，不会斤斤计较于他要不要去做官，然后去巴结这些人。所以李白留在历史上，让你觉得你在在当下看到所有的人为了一点点名利争得头破血流，要去做董事长，做总经理，要去做什么部长，你就觉得李白其实在嘲笑这些人，就是生命怎么会这么自甘堕落的感觉，所以这是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世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谓尘是酒中仙。杜甫写立白最美的句子，所以你可以感觉到两个人虽然这么不同，可杜甫完全在赞美。礼拜，杜甫自己是写石壕吏的，杜甫自己是写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他是入市的，他是对人间有很多关怀的，可他完全了解他的好朋友李白，不需要跟他一样，李白可以走向山水，走向月亮好，所以这两个好朋友我们会觉得那种彼此知己的情感。

甚至杜甫也写出非常动人的句子，说冠盖满京华，冠盖就是头上戴着高高的帽子，盖是开着漂亮的车子，盖是讲车子上面的车棚，所以冠盖满京华，所以在这个首都里面到处都是开着宾斯，开着凯迪拉克的这种有钱人或者做大官的人，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他讲李白是唯一最憔悴的人，是最孤独的人，可是寂寞身后世千秋万岁名。就说他虽然现在活得这么寂寞，好像没有人理他，可是一千年以后，他相信大家都在读李白千秋万岁名，可是当时那些巴结逢迎的人，今天谁也不知道他名字是什么。所以有些人是活在历史当中的，他们并不活在当下的斤斤计较当中。所以我想用杜甫跟李白的方法，可能可以对比出一个非常美的唐诗的画面，也让我们看到这两个诗人留下的其实最动人的部分是高贵的人的品格，美的沉思。我是蒋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