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齐物论：真正的美其实包含了丑

10 齐物论：真正的美其实包含了丑

一、知识点

1.金刚经：

佛教经典，全称《能断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又称《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简称《金刚经》。由于篇幅适中，得到广泛传播，三论、天台、贤首、唯识各宗都有注疏，特别受到慧能以后的禅宗重视。

2.马蒂斯：

亨利·马蒂斯（Henri Matisse，1869—1954），法国著名画家、雕塑家、版画家，野兽派创始人和主要代表人物，代表作有《奢华、宁静与愉快》《生活的欢乐》《开着的窗户》《戴帽的妇人》等。

他以使用鲜明、大胆的色彩而著名。21岁时的一场意外，令马蒂斯的绘画热情一发不可收拾，偶然的机缘成为他一生的转折点。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好像被召唤着，从此以后我不再主宰我的生活，而它主宰我。

3.野兽派：

野兽派是二十世纪出现的第一个现代艺术运动流派（1899~1908）。它的来源可以追溯到文森特·梵高、保罗·高更、乔治·修拉与保罗·塞尚。野兽派是一个有着共同兴趣与志向的松散艺术家联盟，其主要画家包括亨利·马蒂斯、阿尔贝·马尔凯和乔治·鲁奥，其中马蒂斯是这个艺术流派的主要领导者。野兽派受后印象派画家强调画家个人感受的影响，艺术风格爱用强烈的色彩来表达光与空间，并主张用纯色构成的块体来沟通艺术家的情感。就某方面而言，野兽派是后来立体派与表现主义的重要先驱。

二、金句/精华笔记

1、每种生命的存在有他自己的法则，如果我们只用人的法则去看这个世界，我们必定受到极大的限制，而最后无法道同为一。

2、庄子的文字当中常常出现这一类的人，他好像告诉我们说，不要因为他形貌怪怪的丑陋，跟我们不一样，我们就嘲笑他，因为这些人常常有时候会问出蛮惊人的大道理出来。

3、我觉得这一点是庄子也许对于世界文化最大的一个贡献。可是非常可惜，因为庄子后来在中国并不是主流文化，它不像儒家的影响力这么大。

三、全文逐字稿

我想读庄子的朋友都会有一个感觉，会觉得庄子的文笔常常在描述一些我们在现实生活里很不愿意去看的生命现象，比如说在其论里边有 8 个字是常常让我停下来去思考的。这 8 个字不容易了解，如果写下来一个叫辉恢复的恢新字，编一个化成灰的灰，死灰的灰，灰尾是竖心旁，一个危险的危，恢危。第三个字是橘，就是橘子的橘，把木字边改成竖心旁，这四个字都是竖心旁，就挥伟觉怪。怪是大家比较容易了解，就是奇怪的怪，挥伟觉怪，道通为一，这八个字的全文是如此。挥伟绝怪是什么？就是我们从人的角度不能够理解觉得难看的、丑的、怪异的、变态的东西。

庄子提醒我们说，你可不可以多了解一下他们的存在的意义？跟我们的存在一样，道通为一。为什么这八个字常常让我停下来，因为我觉得我总是有我的执着，有人的执着。读金刚经读到无我相、无人相，可是在行为里要做到非常困难，因为我总觉得跟我不一样的就是不正常。我们常常听到一种变态，骂别人变态，那庄子讲的挥伟绝怪是四种变态的人，他们这么奇怪，他们怎么会这样过日子，他们怎么会这样活着，所以他们常常是被辱骂、被批判的人。可是庄子的哲学有一种伟大的包容，他希望我们在宇宙之间不要只从人的角度去做批判，这些生命有它存在的理由与价值。

所以我觉得在美学上我受庄子影响非常大，为什么这样说？因为大家都觉得美就是好看的东西叫美，好听的东西我们也可以叫美，好吃的东西我们也可以叫做美。我们所有感觉、触觉或者嗅觉里面觉得闻起来好香的东西是美，那觉得很温暖是好的。可是庄慈也许提醒我们，所有的感觉系统，所有可能发生的经验，其实都应该去度过一下。比如说触觉上我们喜欢温暖，我们不喜欢冰冷，我们觉得温暖是好的，可是我们当然知道你在发高烧的时候，你大概恨不得你的身体能够赶快凉冷下来。

所以庄子其实在讲挥伟绝怪的时候提醒我们说不要有正常与不正常的这种分别，因为它只是一种平衡而已，如果我们怕痛，我们觉得痛是触觉里所有人都不喜欢的。可是挥伟绝怪常常提醒你，道通唯一是说所有的生命是因为经由痛的提醒才能够存活。我记得常常跟朋友说，生物学里面痛是非常重要的一种触觉，如果一个孩子对痛没有反应，没有感觉，它其实无法活得长久。所以这个时候我们发现庄子其实是从大自然的角度提醒我们，生命里面所有存在的现象，我们大概都必须知道如何去尊重他，而不要从狭隘的人的角度去做比较。因为比较之后你就认为说我喜欢的我要，我不喜欢的我不要。可是宇宙这么大，不能只是我喜欢的，我要每一种生命有它自己存在着不同的意义跟价值，所以他常常有时候带我们到大自然，告诉我们说，你可不可以感觉到我们是人，所以我们要吃米饭，要吃麦子做的面包。可他又带我们去看路，他说你看鹿，它要吃的就是草。它又带我们去看蚯蚓，提醒我们说，你能不能发现蚯蚓要吃的是什么它。他又带我们去看乌鸦，说，你有没有发现乌鸦是吃那个死掉的老鼠的。

那我觉得庄子拉开的画面是非常了不起的一个自然纪录片，他告诉我们说每种生命的存在有他自己的法则，如果我们只用人的法则去看这个世界，我们必定受到极大的限制，而最后无法道同为一。

如果一般朋友问我怎么讲庄子的齐物论，我们讲过他的逍遥游，我们说逍遥游基本上在向往一种心灵的自由，希望用这种心灵的自由把每一个被捆绑的戴着枷锁的生命能够解放出来。从逍遥游到齐物论，庄子的第二篇，那齐物论的本质又是什么？齐是没有分别是整齐，是一种平等物，是万物能不能在万物里发现其中生存的一种平等性，而不去做排名或者比较，不去比较所谓的好或坏，是或非。

我们曾经讲过他在生命当中，有时候希望我们不要被自己的美丑局限了，我们在日常生活里贪恋美，我们喜欢看美丽的女子，那个叫做西施的女孩子，可是庄子好像偏偏要带我们去看，可能在一个急诊病房，整个形体都被扭曲，可能在大车祸里面变形的肉体，或者是生了皮肤病全身烂苍的那个叫做力的生命，为什么装词这么残忍？为什么他们不让我们去看美丽的西施，而走向那些可能发着臭味的病态的身体？它也许提醒我们说什么叫做病态？这些在大灾难当中带着残缺的身体继续活下来的生命，难道没有它存活的价值吗？还是我们每一个人都觉得我们应该向往一个皮肤光滑，眉清目秀的美，它是唯一一种生命存在的价值？所以如果一个社会只是推崇西施的美，那么这些叫做力的，重症的或者重灾难里的病人，他们的辉伟绝怪就没有存在的抑郁价值了吗？我想我其实不想辩论庄子的逻辑对或错，我只想的是说庄子有一个如何宽大的包容的心，希望我们有一天能够把丑怪都放进美学当中。

美其实包含了丑，我们看到少女的美，向往少女的美，青春的美。有一天我们要懂得去理解一个 80 岁 90 岁，一个在生命的历练里活到很老的一个老太太的美。我的确在很多的这些年纪到 90 岁甚至 100 岁的一些老妇人身上看到非常美的顽强的生命力，当我用到顽强的时候，是说他的生命里面有那个青春的西施的美无法取代的另外一种力量。

我相信这是庄子真正要告诉我们的本质因素，所以他才会提醒我们说，是不是我们不要把人生限定得太窄了，如果我们不能起雾，我们不能够在万事万物里看到一种平等，我们其实也就无法逍遥。所以我觉得庄子第一篇逍遥游跟第二篇的齐物论其实是环环相扣，那他在其物论当中也用了一些非常有趣的人物。

像一个叫聂缺的，聂这个字大家现在如果只听发音，不太容易知道它是哪一个字，就是我们写契约的契这个字把底下的大改成牙齿的齿，这个字叫嗫，我们知道镊就是门牙紧紧地咬着一个东西叫镊。那镊缺。我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发现，如果你看这两个字，你马上就会心一笑，因为他一定是讲一个缺牙齿的人。缺了门牙的人，我们小学时候常常会笑，一个同学因为门牙掉了，然后他一讲话就会漏风，就很好笑。可是为什么庄子会用一个这样的两个字，聂缺去叫一个人的名字，我相信它不是一个人的名字，它就是一种外号，因为他没有门牙，所以大家说你也缺这样叫他。可是我们注意一下，庄子的文字当中常常出现这一类的人，他好像告诉我们说，不要因为他形貌怪怪的丑陋，跟我们不一样，我们就嘲笑他，因为这些人常常有时候会问出蛮惊人的大道理出来。

我们谈到了庄子齐物论里面有一个外号叫颞缺的人，我如果翻译成白话就是却门牙的人，有点像我们在布袋袋戏里面看到的什么量尺能体内那种人物，就是他，可能是民间很低卑的某一种人，就是牙齿缺了，掉了，然后长相怪怪的，也没有去补这样。可是我觉得很有趣，就聂缺跟他的一个朋友叫王倪三化，王倪是人儿儿子的儿。这个倪的聊天，聂雀就问王妮说，你知不知道万事万物怎么存在？那王妮说不知道。那聂雀又问他说，你对你自己不知道这件事情，你知道吗？我觉得这一段的问话很好玩，其实这个镊缺好像就有一点像民间的那种老百姓傻傻的。

有时候我觉得我跟学美术的朋友，比如一个艺术家一起去看美术馆，看展览，看一幅画，我们就讲这是毕加索，这是立体派，那这是马蒂斯，这是野兽派。然后如果你发现那一天刚好美术馆不收费，然后进来了一个街友游民，他在旁边听你们讲话，他就不知道你们在讲什么东西。然后他就露出他那个缺了门牙的嘴巴，说，你们在讲什么？什么叫做野兽派？什么叫做立体派？我常常会读到庄子的颞缺，这一段时候我就想到我在美术馆碰到的这样的一个人，因为我发现作为一个知识分子，或者在一个艺术圈里活动久了以后，你会被自己的许多语言捆绑住，你根本经不起问。

我说经不起问，就说有一天有一个那个街友或者没有受很高教育的人，或者跟艺术一辈子都无缘，一辈子没有进过美术馆的一个人忽然问，你说什么叫立体派？什么叫野兽派？说，你还真难回答，因为我们用的语言是你知我知的，所以我觉得庄子对知这个字的一种追根究底，就说你到底知道什么叫做知识吗？知识是什么吗？那知识在有知跟无知之间，它又是一种什么样的状况？那这一段聂缺公王尼的对话就带出了我们前面曾经提过，他提醒我们说能不能到大自然里去多做一点观察，当你多做了观察之后，你就会发现原来你以为的知其实是一种限制。

比如说他讲我们每一天吃米饭，我们生活在以米为主的农业社会，我们每天就是米饭，米饭对我们来说叫做正味正餐，主食日本如此，韩国如此，台湾如此，我们都是米食的这些民族。可是庄子带我们离开了人的世界，他当时没有机会带我们去今天的欧洲，其实有些地方它的食物跟我们不一样，它的所谓正位跟我们也不一样。可是他带我们去了大自然，告诉我们说你要不要看看那些山林当中的野路，它靠什么东西活着，他吃什么东西活着，他的正餐是主食是什么？接着他又带我们去看蚯蚓，说蚯蚓吃什么？蚯蚓的主食是什么？接着又看我们去看乌鸦，你吓了一跳，因为乌鸦再吃一个死掉的老鼠的尸体，那它就说你会觉得很可怕吗？可是那个死掉的发臭的老鼠刚好就是乌鸦的主食。

熟知正味，它下面用四个字问号问我们，你知道什么叫正味吗？如果我们讲主食，我们讲正餐，我们讲正味，对的，味觉才叫正位，我们其实已经被自己的知识限制住了，因为我们没有对大自然做全面的观察，所以庄子是对这样的一个知识体系非常存疑的人，他认为人类长久以来自以为是的，以人作为中心所判断的这个宇宙跟世界许多知识是有问题的。

我觉得这一点是庄子也许对于世界文化最大的一个贡献。可是非常可惜，因为庄子后来在中国并不是主流文化，它不像儒家的影响力这么大，所以因此我觉得后来一个民族科学不发达，宇宙论不发达，对自然史不了解，大航海不是这个民族发现都跟忽视庄子的提醒有关，因为庄子希望说我们应该要走出去，我们知道这个巨大的海洋当中有多少不同的生物在用不同的生活方式存活着？熟知正位，如果我们认为主食只有米可以做主食，我们太狭窄了，我们应该要有一种扩大，所以我想这是齐物论里面非常重要的一个本质的意义跟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