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世界杯丨是残酷，不是遗憾

一直认为点球决胜是一种很不合理但又极为精妙的规则设计。一方面，点球是足球场上最简单的进球方式，不然90分钟内被判点球也不会被称为“极刑”，不然获得点球的那一方也不会不等罚球就开始击掌庆祝。然而把天差地别的命运就交给这么原始、粗暴、简单的方式去决断，是不是太过儿戏了？而另一方面，点球又包含了太多内容，技术、意志、心理、运气？都是，又都不是。栽在点球上的人太多了，远有济科、苏格拉底、普拉蒂尼，再后来有巴乔、巴雷西、贝克汉姆……眼前就有莱万、梅西。这些人哪个不是脚法纯熟？哪个不是身经百战？着实难以解释。更玄的是，总共5轮点球，这当中一定会有人罚丢，但是不罚，你永远不知道谁会是那个倒霉蛋。这哪里是足球，这是薛定谔的猫啊。

可能是国际足联的那么多规则专家也跟我一样始终纠结吧，总之，这么多年过去，从来被冠以“残酷”的点球大战，依然还这么残酷地存在着，见证了一代又一代足球人的悲喜。很不幸，这一次悲剧的命运落在了日本人头上。

日本VS克罗地亚，这是一场让双方都“满意”的对决，克罗地亚虽然是上届亚军，但远没有英、法、荷、巴那些队伍强悍，想来精于计算的森保一早在赛程出来之后，就预想到会有这样的对决，这可能正是他能喊出“八强”的底气所在；而克罗地亚也一定会庆幸，他们原本的对手应该是西班牙或者德国呢，相比之下，日本终归是嫩一些。就这样，八分之一决赛开始以来，最势均力敌的较量上演了。

世界杯以来，日本队的表现着实惊艳，所以也圈粉无数。但我还是坚持认为，能够从死亡小组出线，他们是有相当运气成分的。和德国队的比赛，受益于对方的傲慢态度和球运不佳；对战西班牙，又有恩里克的小算计成分在内，成就了他们的逆转。森保一总是能后发制人，总是能“田忌赛马”，当然得益于日本队深厚的人才储备，但对阵世界冠军，总能让一追二，他还真没有到了这般“用兵如神”的地步。但这么说，绝不是轻视日本队，相反，对于日本足球，是有必要持无条件尊重的态度的。日本足球的成功已然不需要用进不进八强来衡量，能够走到这份上，能够有资格和一帮大佬谈笑风生、谈经论道，已经足够说明问题，那是他们多年来严守足球规律的自然果实，水到渠成。只是，再向上，每一步都是真正的血与火的考验。

老成“妖精”的克罗地亚人就是他们必须面对的这样的考验。120分钟鏖战的过程不必赘叙了，这一场比拼体能、比拼内力、比拼耐心的消耗战，直到120分钟结束的时候，日本队做得都足够好。有几个细节，无论是落后时，还是扳平后，还是到比赛最后格外胶着的时候，镜头找到克罗地亚的进球功臣佩里西奇的时候，你看他总是笑着的，这就是两支队伍真正的差距所在：一个气定神闲，一个焦灼不安。但要知道，这是一个已经33岁，参加了三次世界杯，三次世界杯上都有进球的球员，脸上的微笑靠的全是过往的惊心动魄、过往的血雨腥风积累而来的，绝不是喊两句口号，提示一下“我叫不紧张”就能实现的。

千万别说利瓦克维奇的表现神勇，他扑出的那三个点球，谈不上难度，角度不够刁钻、力量不够大，球速也不够快，他1米88的身高甚至都没有完全伸展开：日本队确实太紧张了、太想要了。但这也正常，梦想就触手可及，谁能不脸红心跳？但八强的门槛真的没有那么容易迈过去的，想想他们面对的是一个什么对手，是早在1998年就拿到世界杯季军的传统强队，是4年前连续经历了加时赛、点球大战后闯入决赛的“不死之师”。比起对手的积累，日本队才刚刚起步呢。

四年前被比利时淘汰的最后14秒绝杀，并没有被视为日本足球的耻辱，而是被他们当作教材，来反复咀嚼、反复研究。如此极致的学习精神也是日本足球进步的关键要素。这一次的三个点球不中，也一定还会被他们反复揣摩、反复学习。每次都能学到新东西，这不进步才怪。

8强的目标没能完成，但能够和世界杯亚军坐在一张牌桌上玩儿“轮盘赌”，而且玩儿得让对方也心惊肉跳，这就不是遗憾。要怪就怪命运的残酷，但残酷和幸运就是生活的A、B面，经历过残酷的幸运才货真价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