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碳食品兴起，究竟是噱头还是动真格？

上个月，上海首批500多吨地产零碳蔬菜陆续上市。消息一出，有消费者发出感叹：零碳，这个原本陌生的概念，原来离生活已经这么近了。

2022年，被业界视为零碳食品元年。零碳蔬菜、碳中和牛奶……不论是在电商平台还是超市货架上，它的身影正越来越多地出现。食品行业的领跑者们将此作为新赛道，试图通过“绿色引擎”驱动业务增长。

那么，零碳究竟如何实现？又会怎样影响企业生产及人们的生活？对此，记者进行了探访。

蔬菜的零碳之道

在盒马鲜生门店的蔬菜保鲜柜上，记者看到个别有机蔬菜的包装上多了一个绿色的圆形标签——由南京国环有机产品认证中心有限公司（简称“南京国环”）颁发的“零碳农产品”认证，这代表着这包蔬菜在生产过程中温室气体净排放量小于或等于零。

6月9日，全国首批零碳认证有机蔬菜在盒马门店上线。10月11日，来自上海万禾农业科技发展有限公司（简称“万禾农业”）崇明农场的首批地产零碳蔬菜也相继上市。虽然平台方并未着重宣传，但据说“销量不错，消费者口碑较好”。

“对我们来说，零碳蔬菜的认证并不复杂，就像是有机蔬菜的‘副产品’。”万禾农业副总经理吴琦告诉记者，如果蔬菜种植全过程都符合“有机认证”，那么这样的蔬菜就可以做到零碳甚至是负碳。

作为国内率先尝试有机蔬菜生产的企业，万禾农业在崇明3000亩郊野农场种植了50多种有机蔬菜，通过自营、盒马、叮咚买菜等渠道面向上海市场销售。目前小香葱、杭白菜、茼蒿等蔬菜均已通过零碳认证，花菜、西蓝花、生菜、甘蓝等即将在认证后贴标上市。“这些蔬菜之所以晚一步，只是因为种植期略晚，没赶上第一批认证，我们对农场所有蔬菜的零碳认证非常有信心。”吴琦说。

事实上，农业是全球第二大温室气体排放源，也是碳排放的重要来源之一。有数据显示，农业生产活动产生的温室气体排放占全国总量的20%左右，碳排放占全国碳排放总量的13%左右。

农业生产既然是碳排放“大户”，有机蔬菜如何做到零碳？原来，肥料在其中起到关键作用。农业生产中最常用的化肥，包含氮肥、磷肥、钾肥三大基础肥料及复合肥料，使用过程中会产生一氧化二氮、甲烷等温室气体排放，化肥生产运输过程也会产生碳排放。有专家表示，目前化肥是我国农业生产中最大的碳排放源。

而有机蔬菜种植全程不使用任何化肥，而改用生物有机肥。万禾农业为了解决有机肥的供应难题，在农场内饲养羊群，动物粪便成为很好的有机肥，农场内的杂草及蔬菜损耗也成为羊群的饲料。据估算，该农场有机蔬菜种植能让每亩地固碳45公斤，与蔬菜包装运输等环节进行碳抵消后，市民们买到的有机蔬菜就能实现零碳。

“与工业对温室气体影响明显不同的是，农业生产除了温室气体排放，也可以吸收温室气体，农田土壤是潜在的巨大碳汇。”南京国环在上海已完成包括万禾农业在内五家农场的零碳认证。公司农产品碳认证负责人郭汝清表示，农田土壤有机质的增加一方面可以提升耕地质量，促进粮食生产，另一方面，增加农田土壤固碳也意味着大气中二氧化碳的减少。持续采用土壤有机质提升措施，就能够控制和减少温室气体的排放。

赛道已聚集一批玩家

在闭幕不久的第五届进博会上，食品行业的领跑者们纷纷把零碳作为新赛道，试图通过“绿色引擎”驱动业务增长。

达能将“碳捕捉”技术搬到了现场，据工作人员介绍，该技术可从空气中捕捉二氧化碳，并利用微生物转化技术生产出PET的关键原料，从而减少传统生产工艺对石化原料的使用。“运用这项技术生产的‘智慧碳’PET饮料瓶，较传统工艺可减少近60%的碳排放。”

雀巢展示了推向中国市场的首款碳中和有机奶粉“卓淳能恩3”。产品全程按照有机标准进行生产，不使用化学制剂。在所有生产过程中减少人工干预，采用可再生清洁能源，包装盖与勺均使用植物基材料，对全链路进行碳足迹测算。

新西兰品牌恒天然推出了零碳黄油

恒天然可持续发展总监提出了远景规划，“从现在到2030年，我们在可持续发展上会再投入10亿新西兰元，主要用于生产工厂的碳中和以及提高水质。我们还会增加投入来减少甲烷的排放。甲烷是奶牛在消化食物时产生的气体，如今还没有可‘量产’的现成解决方案。我们进行了一些自主研发，并和新西兰政府以及学界合作，希望实现科研突破。”

从这些产品和技术来看，想要达到生产过程的零碳或者全生命周期的碳中和，需要通过碳减排或者碳抵消来实现。这也就意味着全链路的技术变革，在生产端需要对设施、技术等进行改造，原材料、运输端、销售端也要符合一定要求，并邀请认证机构进行认证。

“这些都会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企业成本。”郭汝清指出，在企业通往低碳发展的道路上，每一个步骤都需要大量投入。但同时，低碳发展的目标也会给企业带来技术变革的动力，进而在一定程度上降低成本。

联合国全球契约组织2021年发布的《企业碳中和路径图》收录案例，给了企业以信心。2014年至2020年，伊利集团累计投入9000万元将燃煤锅炉改造为天然气锅炉。全部更换天然气锅炉的单位较更换前合计减排58万吨/年。得益于2020年的专项推进节能项目，伊利同年将运营成本降低1亿元，节约电4800多万度，节约水400万吨，节约天然气430万立方米，节约煤2.8万吨。

零碳蔬菜价格偏高

从企业的角度来看，零碳食品产业链的经济题，需要好好地算一算。而消费者最为关心的，就是产品的价格以及信誉度。

“零碳认证的费用是根据种植面积和产量等因素决定的，我们每年零碳认证的费用差不多在4万元左右。”吴琦告诉记者，这笔多出的成本由万禾农业“自己吃进”，当前的零碳有机蔬菜与以往的有机蔬菜价格一致。

除了万禾农业等农场外，农业流通环节的“以订代销”“批量采购”等手段，在保证零碳有机蔬菜产量的同时，降低了生产的边际成本，从而实现零碳蔬菜的平价化。盒马商品采销中心采购刘良超表示，目前上线的零碳认证有机菜，绝大部分来自昆明的有机盒马村，以及其他省市部分试点企业，包含叶菜、瓜果等30多个大众品类，预计到今年底，零碳认证将覆盖在售的100多种有机蔬菜。

预计到今年底，盒马零碳认证将覆盖在售的100多种有机蔬菜。

即便如此，有机蔬菜与普通蔬菜的价差仍然较为明显。以盒马某门店为例，一份50克的有机小香葱售价为4.9元，而同等重量的兴华香葱仅售2.28元，价差一倍以上，更不用提菜场免费赠送的小葱了。

零碳产品或者说碳中和产品未来是否会涨价，将成本转嫁给消费者，仍然是需要考虑的问题。根据波士顿咨询公司2020年开展的“全球消费者调研”，超过70%的消费者愿意为可持续性产品支付更高的价格，70%的消费者愿意支付5%的溢价，10%的消费者愿意支付25%的溢价。

从国内来看，在当前的生活水平下，消费者对于环境友好型产品的溢价接受度，与发达国家仍然存在不小的差距，这将影响到零碳产品的市场接受度。

“针对这一点，可以面向消费者建立碳普惠平台，为消费者创建个人碳账户。”郭汝清建议，消费者可以通过购买零碳产品，在碳普惠平台上获取一定的碳积分。之后用积分兑换公共交通出行优惠券，进一步激励绿色出行。“把日常生活中可以践行绿色发展观的不同环节，通过碳普惠平台糅合在一起，对消费者进行全方位的正向激励。”

加快零碳标准制定

以“双碳目标”的提出为起点，国内农业、食品业的碳相关认证需求呈井喷式增长。不过，零碳认证尚处于起步阶段，市场上只有少数企业正探索自有标准，并努力将其发展为行业乃至国家标准的基础。

作为一家原本以农产品有机认证为主的国有企业，南京国环受政府部门委托开启了零碳农产品相关技术标准及规范的制定。目前，零碳认证已覆盖江苏、上海、云南、山西、广东等地，共颁发了23张零碳农产品认证证书，涉及15个企业共23个基地。经过认证的各类蔬菜约100种，还包括西瓜、甜瓜、苹果、蓝莓等水果，以及茶叶鲜叶。

南京国环零碳认证已覆盖江苏、上海、云南、山西、广东等地

“相较于工业，农业碳排放的计算方法要复杂得多。”郭汝清解释，同一个汽车零件，在东北和上海两地不同的制造厂被制造出来，只要这两个工厂的技术和设备不存在差别，那么消耗的电能不会存在很明显的差异。只要在数据库里，把一个个零件的碳排放数据找出来，就可以计算一整辆汽车的总碳排放。

而在农业上，影响作物碳排放因素复杂得多。不同地区施用同样的肥料，碳排放会有明显的区别。同一个地区，不同的年份，受温度和降雨的影响，碳排放也存在很大的差异。南京国环专家团队基于多年收集的温室气体观测数据，以及土壤碳观测数据，综合考虑作物类型、土壤、气候、时间及管理活动等要素，构建了多个计量模型，提高了结果的精准性。

郭汝清博士在基地采集土壤容重

当前，零碳认证正经历从0到1的阶段，市场需求持续增长。不过，有业内人士指出，当前由于缺乏国家标准，一些企业可能会夸大宣传，消费者也无从判别。并且，根据国际惯例，认证工作必须由独立第三方开展才具有权威性与客观性。

今年6月，国内一城市的碳排放权交易中心为某品牌有机山茶油颁发了“碳中和证明书”。有舆论担心，如果认证企业去给其颁证的碳排放交易中心购买碳汇，用以抵消相应数量的碳排放。那么，认证服务中的甲乙双方将会产生利益牵扯，是否会影响到认证的客观性？

“当务之急，需要集行业之力，加快标准的制定。”郭汝清认为，食品及农产品行业的零碳或是碳中和标准制定要兼顾农业与轻工业的特点，建立本土认证机构的技术护城河，从而在未来的国际贸易竞争中，提高本土认证机构及本土企业的话语权。

还有业内人士建议，需要加快与市场的融合，推动各销售平台采信认证结果。否则，认证结果将面临无人认同的局面，无法反哺企业进行后续技术升级与改造。同时，建议加强科普宣传，提高消费者对零碳产品的认知，了解零碳产品的意义。

来源 | 上观新闻

编审 | 惠天骄 彭睦庭（实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