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无谋-宴鸿门放虎归山《项羽本纪》8-4

009项羽无谋-宴鸿门放虎归山《项羽本纪》8-4

项羽要攻击先入关的刘邦，项羽的叔叔项伯连夜从鸿门跑到霸上。

这鸿门，在现在的西安市东北的临潼区周家沟一带。

霸上，是霸水西边的高原，在西安市东面临潼韩峪村一带。

两地相距四十里，秦汉时期的里，比现在的里要近一些。

项伯连夜从鸿门跑到霸上，到刘邦大营，是通知自己的恩人张良逃离险境，但是张良把这个重要军情通报给了刘邦。

刘邦礼遇项伯，约为儿女亲家。求他向项羽说明自己不会背叛项羽。项伯答应了刘邦，临走的时候说好了，让刘邦去给项羽道个歉。

项伯回去做项羽的工作，项羽同意了项伯的意见。

按照和项伯商量好的，第二天一大早，刘邦带着一百多名侍从人马来到鸿门，向项羽赔罪。

萧何曾说过：刘季大言。

其实刘邦不但会说大话，更会说小话，那是能大能小、能屈能伸。

到了鸿门一见面，刘邦就对项羽说：

“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我跟将军合力攻秦，将军您战河北，臣下我战河南。

然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得复见将军於此。——却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能先入关攻破秦朝，能够在这里又见到您。

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臣有卻。”卻，同缝隙的隙，就是间隙、嫌隙，隔阂。——现在是有小人说了什么坏话，才使得将军您和臣下我之间产生了隔阂。”

项王曰：

“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是你的左司马曹无伤说的，不然，我项籍怎么会这样呢”

你看这项羽，吃软不吃硬。刘邦就两句好话，他也开始谦恭起来，还一句话就把自己的内线，通风报信的线人给卖了。曹无伤那是完了。

刘邦这几句话，项羽这就算接受了道歉。当日就让沛公留下，要一起喝酒。

酒宴上，项羽和项伯面朝东坐，范增面朝南坐。刘邦面朝北坐，张良面朝西陪侍着。

这里面，五个人的座次值得研究，自己完全可以脑补当时的场景：项羽和自己的长辈、左丞相项伯坐在主位，朝东；左手是范增的坐席，朝南；右手是刘邦，朝北；对面，应该是门口那面，是张良的坐席，他在那陪侍，虽然是客人，但也是手下人的角色。这可是既能反应当时主人、客人的宴请礼仪，又能反应相互之间的微妙关系。

酒宴之间，范增数目项王，——范增好几次给项王递眼色，

举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又好几次举起身上佩戴的玉玦向他示意，玉玦就是那种环形还带个豁口的玉，玉玦，玦，是示意项羽快下决心、马上决断杀刘邦啊！

项王默然不应——可是项羽只是沉默着，没啥反应。

范增一看不行，起身出去叫来项庄，对他说：“大王为人心肠太软，你进去上前献酒祝寿，然后请求舞剑，趁机把刘邦杀死在坐席上。不然的话，你们这班人以后都将成为人家的俘虏。”

在楚军中，估计姓项的人多了，这项庄不是很突出的人物，柏杨说这项庄是项羽的堂弟。

项庄进来，上前献酒祝寿。这祝寿就是说祝福的话吉祥话，好听的话。祝酒完毕，对项羽他哥说：“军营中没有什么可以娱乐的，就让我来舞剑吧。”就是说想给大家助助兴呗。就拔剑起舞。

这边项伯也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翼，鸟的翅膀一样，常常用身体掩护着刘邦，庄不得击——项庄总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没办法杀刘邦。

项伯是项羽和项庄他俩的长辈，又是左丞相，投鼠忌器啊，他来回打掩护，项庄杀不成。

见此情景，张良也出去了，他去找樊哙。

这樊哙是沛县人，原来就是个杀狗的。以杀狗卖狗肉为生。他一直跟着刘邦。

樊哙老婆叫吕嬃，是刘邦老婆吕雉的妹妹。樊哙和刘邦这种关系叫连桥、连襟，有的地方叫“一根绳”“一肩挑”“挑担儿”。各地的说法不太一样，就是有共同岳父的男人。

张良找来了樊哙，樊哙带着剑挎着盾牌闯进军门，挑开军帐，面朝西站定，瞋目视项王，头发上指，目眥尽裂——瞋目：睁大眼睛。把眼睛睁圆了怒视项羽，头发都竖起来，眼角都要睁裂了。把项羽瞪的一哆嗦，伸手握住宝剑，挺直身子，问：“这位客人是干什么的？”估计他以为是刺客呢。张良说：“沛公之参乘樊哙者也”。

参乘，又叫车右。打仗的时候，战车上赶车的在中间，也就是司机在中间，不分左舵右舵，都在中间。主将居左，右侧是护卫的武士，这个负责护卫的武士叫参乘。乘，不读乘车的乘。那时候四马一车称为一乘。

古书里常看到，什么千乘之国，万乘之君。可以研究兵马俑出土的铜车马，各种情况，这是有指挥的主将坐战车的情况。没有主将的，左侧一般是弓箭手——张良回项羽的话说“这是沛公的护卫樊哙。”

项羽说：“真是位壮士，赐他一杯酒。”项羽心里喜欢猛人，看到樊哙，让手下的人给他递上来一大杯酒。樊哙拜谢，起身站着喝了。项羽又说：“赐他猪肘子”手下的人递过来整个一只的猪肘子。樊哙把他的盾牌反扣在地上，把猪肘子放在上面，拔出剑来边切边吃。

项羽说：“好一位壮士”，你看这又一次夸樊哙——英雄爱英雄啊。

——能复饮乎？——“还能再喝吗？”

樊哙说：“我连死都不在乎，一杯酒又有什么可推辞的。那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无数，还唯恐杀不完；给人加刑，还唯恐用不尽，天下人都叛离了他。怀王曾经和诸将先约定，说好的谁先击败秦军进入咸阳，就立谁为关中王。如今沛公先击败秦军进入咸阳，连毫毛那么细小的财物都没敢动，封闭秦王宫室，把军队撤回到霸上，等待大王您的到来。特地派遣将士把守函谷关，为的是防备其他盗贼窜入和意外的变故。沛公如此劳苦功高，没有得到封侯的赏赐，您反而听信小人的谗言，欲诛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续耳，窃为大王不取也。——要杀害有功之人。这是走秦朝灭亡的老路，我自己觉得大王您是绝对不会这样干滴！”

这樊哙可找到机会说话了，一番话下来，和昨天晚上刘邦对项伯说的核心意思一样，和项伯劝项羽说的理由也一样。人家这团队，对外都是一套说辞、一个口径，关键是这些话还不是通过刘邦嘴里说出来的，无形之中人家各有分工。

这些话有理有节，项王未有以应，

曰：“坐。”——说得项羽无以回答，只是说：“坐，坐。”樊哙就挨着张良坐了下来。

坐了一会儿，刘邦起身上厕所，顺便把樊哙叫了出来。

刘邦出来后，项羽派都尉陈平来叫刘邦回去。

这个陈平不一般，我们稍后说。

刘邦借着上厕所的机会顺便也把樊哙叫出来了，他对樊哙说：“现在我们可出来了，但是没来得及告辞，怎么办？”

樊哙说：“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细谨，就是小的礼节，小让，就是小的怪罪、责备。说“干大事不必顾及小的礼节，讲大礼节无须躲避小的责备”。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俎，就是砧板、案板——如今人家好比是刀子、案板，而我们好比是鱼是肉。都什么时候了还告什么辞呢！”

于是一行人离开那里，刘邦还让张良留下来向项王致歉。

张良问：

“大王来何操？”操，就是拿着、带着——“大王来的时候带了什么东西什么礼物没有？”

刘邦说：“我拿来白璧一双，准备献给项王；玉斗一对，准备献给范增。正赶上他们发怒，没敢献上。您替我献上吧。”玉斗，是一种玉制的酒器，玉酒杯。白璧，是一种平圆、中间有孔的白玉，并不大，可以拿在手里。

张良说：

“谨诺。”——“按您的吩咐办。”刘邦还说：“我们走近路回去也不过二十里地的事儿，估计我们到了您再进去说。”

这鸿门相距霸上四十里。刘邦这会儿有意往近了说。

他扔下车马、侍从，脱身而走——带来的一百多人，都不管了。独自一人骑着马，樊哙、夏侯婴等四个人手持宝剑和盾牌，跟在后面徒步奔跑，从骊山而下，顺着芷阳小路疾行。芷阳当时是芷阳县，骊山就在这个县，有秦朝的几个王子王孙都葬在这里。

估计刘邦他们差不多已经回到军营，张良这才进去致歉，说：沛公不胜桮杓——“沛公酒量不大，喝高了，不能辞——不能跟大王告辞。谨让臣下张良捧上白璧一双，恭敬地献给大王足下；玉斗一对儿，恭敬地献给大将军足下。”这的大将军指的是范增，应该是范增当过将军不记得当过大将军，捧着说吧。

项羽问：“沛公安在？”

张良答道：“听说大王有意责怪他，他就脱身一个人走了，现在已经回到军营。”

项羽接过白璧，放在座位上；范增接过玉斗，扔在地上，拔出剑来打个稀碎，说：“唉！竖子不足与谋。”——“这些小子没法跟你们共谋大事。夺取项王天下的，一定是刘邦了。我们这些人就要成为俘虏了。”

史记中记录鸿门宴一段最为精彩，原文应该背诵下来。

鸿门宴要表达的，就是楚汉相争之前，项羽有机会杀掉刘邦但是没有动手。鸿门宴写得精彩，是两千多年来公认的。初读起来，有很多不可理解的地方，一些记述不能让人完全信服，但是如果多读几遍，体会其中的人物关系和细节过程，这还是一个能说得通的故事。

跳出来看，整个事情的关键，都在于项羽的叔叔项伯。

项伯杀过人，张良窝藏过项伯。

楚军以绝对优势要西渡霸水进攻刘邦，项伯想要在开战之前救出刘邦军队中张良。而张良呢，他要帮刘邦，刘邦通过张良接触到项伯，刘邦向项伯示好，和项伯结为亲家，虽然是口头上的，但这也是一种约定。

后面《留侯张良列传》里还说是他俩这次是结宾婚，宾婚，那就是连孩子们结婚咋个请客、咋个举行婚礼的事都商量过、约定好了。刘邦、樊哙和项伯这三个人那就是两个连桥和一个儿女亲家。这种关系，在这样的关键时候、危急时刻，那是太重要、太给力了。有这层关系，项伯就极力去帮助亲家公刘邦做他侄子项羽的工作，还在项庄舞剑要杀刘邦的时候用身体保护着刘邦。

理解了项伯在其中的作为，理解了刘邦见风使舵、曲意逢迎、示弱示好，理解了项羽那个孤勇者的威猛而又妇人之仁的内心，也就能更加理解鸿门宴上所有的情节和过程。

表面上，看鸿门宴上的对决双方是四个人对付仨人，也就是项羽、范增、项伯、项庄对付刘邦、张良和樊哙。

其实前一天晚上项伯从刘邦大营回去，一番游说已经把项羽的杀心灭了，不再有要杀刘邦的意思，他连个刀斧手之类都没有准备。

项羽在他项伯叔叔的游说下已经是从实力派、杀伐派变成了中间派，等刘邦端起项羽的酒杯借花献佛，一番花言巧语，再加上樊哙那个杀狗的客串了一把演说家，项羽已经完全沦落成了个投降派——他是向叔叔项伯投降了，向刘邦的慈眉善目和向他示弱、示好投降了，也是向楚怀王那个约定投降了。

他觉得人家都说得对，刘邦是先入定关中的，按约定人家有功没错。

这样，真正的对决是：刘邦、项伯、张良、樊哙联合起来对付范增和项庄，而项庄还忌惮着叔叔项伯。

这就是四个人对付一个半人。

搞来搞去，就是一个老头儿范增在干着急，他们老项家没一个用真心、使真力要杀刘邦的。

这项伯作为项羽的叔叔，其实是项羽的铁杆猪队友，没见他做成什么事，这次是替刘邦说情，以后还有替刘邦父亲说情，都没杀成，他还建议项羽把关中之地封给刘邦。

从这些来看，项伯这个猪队友真没起什么好作用，然而后来项羽派他去杀黥布的妻子儿女，他倒是尽心尽力，完成的可好了。

刘邦得天下以后封项伯为射阳侯，就是在奖励这些项羽帮倒忙的猪队友。

鸿门宴如果真实存在的话，这是公元前206年发生的事。两千二百多年过去了，中国的酒文化里一直有这顿饭的影子。

现实之中，又有多少这样的酒在喝，多少个刘邦、樊哙在花言巧语，多少个项伯一样吃里扒外、为了自己的利益为别人打掩护，又有多少个项羽这样的人，稀里糊涂、不明利害，还可能在欣赏生死对手送给他的玉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