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智慧】《桃花源记》：学会给人讲故事（一）

第六十五课

《桃花源记》：学会给人讲故事（一）

篇目简介

东晋文学家陶渊明的代表作之一，是《桃花源诗》的序言，选自《陶渊明集》。此文借武陵渔人行踪这一线索，把现实和理想境界联系起来，通过对桃花源的安宁和乐、自由平等生活的描绘，表现了作者追求美好生活的理想和对当时的现实生活不满。

篇目原文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具答之。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此人一一为具言所闻，皆叹惋。余人各复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数日，辞去。此中人语云：“不足为外人道也。” 

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 
  
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完整讲稿

大家好，欢迎来到《古文观止》，我是邵鑫。今天我们要一起读的这篇文章，是《桃花源记》。

说到《桃花源记》大家应该非常熟悉了。这是陶渊明最有名的一篇文章，甚至比陶渊明的一些诗歌，比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都更加深入人心。

那么《桃花源记》讲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简单来讲，这是一篇寓言，“桃花源”因为这篇文章的存在，也后来成为了我们的一个常用语，我们今天讲到什么室外的好地方的时候，都会形容它叫作“世外桃源”。

但其实这篇文章并没有我们所想象得那么简单，回到陶渊明写作的那个时代，这个文章里面是有很多很多的机关和巧妙地方的。今天我就跟大家仔细地分析一下。

首先我们来看文章的第一段，第一段它讲到的是“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讲故事的开始，在我们要讲一个故事的时候，在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有一个人，这个人是干啥的……

它讲到了晋太元年间，武陵有一个人，武陵大概就在今天的湖南常德，说这个人就是个打鱼为生的人，平时就在江上、在河里打鱼。有一次去捕鱼的时候，“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就是顺着小溪走，走着走着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其实这句话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有点怪了，为什么？因为前面交代过这个人的身份是什么？是个专业捕鱼的人，一个专业捕鱼的人，会在打鱼的时候迷路，这件事情是不正常的。

就好比说我是一个每天就在森林里面以打猎为生的猎人，这个猎人有天打猎的时候迷路了，你不觉得这事很不正常吗？所以后面就开始越写越古怪：

第一叫作迷路了，好奇怪；第二“忽逢桃花林”，这个“忽”字的出现，也说明这个地方非常与众不同。突然间出现了一片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这片桃花林非常漂亮，很整齐，一大片。关键是“中无杂树”，“中无杂树”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这片林子里面除了桃树别的什么树都没有，只有桃树。那大家想一个问题，这片林子到底是天然形成的，还是人为栽的？如果是这样的一片“中无杂树”的林子，天然形成的可能性是极低的，因为你中间总会有那么一株半株的其他的树木出现。但是它没有。那我们就想难道是人栽的吗？但如果是人栽的，周围又没有人家，而且这个桃花林感觉是忽然间出现的，非常漂亮的这片桃花林。

这就是为什么后面讲“渔人甚异之”，为什么这个打鱼的人会觉得很奇怪呢？就在这儿，怎么会在这样一个穷乡僻壤的，没有人烟的地方，出现了一片如此美丽和整齐的桃花林，所以他就想要去看，是不是林子的深处有人家，那说不定是别人栽的。所以“复前行，欲穷其林”他就想要走到林子的尽头，看看里面是不是住着人家，这就是《桃花源记》的第一段。

当然读到这里，我们要去想一个问题，就是文章里面讲的这件事，是一个现实的故事，还是一个带着奇幻色彩的故事？我更加倾向于带着奇幻色彩的故事。为什么呢？我给大家讲几个点：

第一个点，陶渊明所在的东晋以及他所讲的这个故事所发生的时代，那个时候最盛行的就是鬼怪故事，我们中国古代最早的志怪小说集，是东晋的干宝所写的《搜神记》。

所以那个年代的人是特别喜欢谈这些鬼怪事，所以陶渊明讲的这个，很有可能也是当时流行的文体之一。就是讲鬼讲怪，只不过是在讲鬼怪之余，它可能作为一个寓言，说明了一些什么，这是第一个。

第二个就涉及到，我们今天讲的《桃花源记》，为什么是桃花林而不是其他的林子？因为桃木在中国的历史传统当中，就一直是一个用于辟邪的东西。你就看很多讲鬼怪的故事里面，道士们都会有一个桃木剑，门上为了辟邪会挂桃木枝。所以这里边讲的桃花林，本身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为什么我会这么讲呢？到后面你会越来越发现，它有一些奇怪的地方。

我们来看这个渔人穷尽了这个林子，他发现呢，林子的尽头并没有人家。林子的尽头，也就是这条水的尽头，水也没有了，而出现了一座小山。出现了一座山不重要，重要的是“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说这个山好像有一个缝，关键是里边隐隐约约地透出光来。

大家知道，一个山如果里面能透出光来，说明这个山那头是能够穿通的，要不然哪儿来的光呢？我们一般都说黑漆漆的山洞，就是山洞里面是没有光会传出来的，但是这个里面竟然有光。

于是这个渔人就“舍船从口入”，也没有办法继续前行了，所以他就从船上下来，从“小口”进去了。那为什么他会从这里进去？跟前面我们讲到的他迷了路也有关系，所以他也可能是说，那到底要怎么走才能回得去呢？就开始找，一进去就发现这里面更加神奇。

“初极狭，才通人”一开始进去的时候非常窄，将将能够挤过去一个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但是当他这样挤着走了几十步之后，突然间前面就开阔了，前面是一个很狭长的甬道，里面是很宽的。他一下看到了让他不敢相信的场景：“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他眼前看到的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村庄，这个村庄什么样子呢？

“土地平旷”，因为古代人“民以食为天”，“土地平旷”就意味着你这里可以有填饱肚子的很多的东西，大家就生活得很好，有吃了。“屋舍俨然”，不用挨冻了。“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尤其是这个桑竹，你就知道有好衣服穿了。而且“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条条小路，交错相通，说明什么？大家知道路是用来干什么的，路是用来走的。如果我们发现只有一条路，在这个村庄里，就证明大家其实没什么来往；但是如果我们发现到处都是，交错相通的路，说明家家户户经常走来走去。

所以其实后面这两句，“阡陌交通，鸡犬相闻”，更多的在表现的是这个村庄的和谐，而且“鸡犬相闻”。东家的鸡，西家的狗，叫得对方都能听得到，证明家家户户之间挨得很近，这也证明这里面每家每户的关系是非常和谐的。

所以在这个地方，陶渊明就描绘出了，这个打鱼的人看到的一个非常美丽的村庄。这个村庄要吃有吃，要穿有穿，要住有住，而且每家每户之间感觉关系非常好。

“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他说这里边，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种地，男男女女穿的跟山外面的那些人穿的是一样的。

“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说这里边的男男女女在种地，那老头小孩呢？老头小孩都非常开心。“黄发垂髫”，“黄发”就代表的是老人，“垂髫”就是小孩的那个发型，每个人都很开心。

所以陶渊明在这里就用这么简单的几句话，描绘出了那个美丽的世外桃源，吃的也不愁，穿的也不愁，家家户户感情关系都很好。然后不管是男的女的，大家都忙忙碌碌的，有事干。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每个人都很开心，得到赡养，得到奉养。这个渔人就看到了这么美丽的一个地方。

然后就开始讲，这里面的人也发现了这个打鱼的人。“见渔人，乃大惊，问所从来”这句话也是一个很不正常的地方，为什么说它不正常？

正常情况下你见到一个人，这个人的长相跟你没有什么区别，就我们都是中国人，然后穿的衣服也没有区别，因为前面讲到了，“男女衣着，悉如外人”，你在村庄里面见到的这个人，为什么会让你感到大惊？它只有一种情况，就是正常情况下，你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

那是什么让村里面的人，立刻辨认出这个渔人不是我们这里的人？大家可以去想这个问题，是不是说村里面每个人都认识？这是一种可能。那有没有别的可能呢？比方说你分辨不出来，他们都能分辨出来，一眼就知道你跟他们不是一个种类。

好，我们继续往后看，他们就开始问这个渔人，说“你从哪里来呀？”“具答之”这个渔人就回答他们，而且回答得很详细。“便要还家，设酒杀鸡作食。”于是村民就邀请渔人来到自己家里，给他酒喝，给他肉吃，很热情地款待他。这是其中第一次碰到渔人的这个人。

那其他的人“村中闻有此人，咸来问讯”，村里边听说来了这么一个人，都跑过来询问消息了。也证明这些人，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见过渔人这样的人。

但是我们刚才一直存着一个疑问，就是渔人跟里边这些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他们来了之后呢，就开始介绍自己，他说我们是怎么来的？“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他们就讲说，“我们的祖先躲避秦朝时候的战乱，就带着老婆孩子们就来到了这里，来了之后就再没有出去过，于是我们就跟外边的人间隔了。我们已经很多年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了。”

“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他们就问这个打鱼的人，说：“现在是什么时候？”因为他们是秦朝战乱的时候躲进来的，所以他们就连西汉都不知道，东汉就更不用说了。东汉之后的三国，西晋、东晋就更加不知道了。这个叫作“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讲到这里我们可能会觉得这很正常，但是其实读到这儿，你仔细思考一下，里面有一个细思极恐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呢？就是如果他们真的是“避秦时乱”的时候进来的，在正常情况下，过了这几百年，到了晋朝的时候，他们不可能“男女衣着，悉如外人”，因为秦朝人的穿着打扮，和晋代人的穿着打扮是天差地别的，差距非常非常大。

所以大家要想一个问题，这群人他们身上穿的和外面的人一样，是怎么回事？我们继续往后看。

好，这节课的分享就到这里，我们下节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