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 盛年而折的王忠嗣(上)

138 . 盛年而折的王忠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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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俗西藏史(一百三十八)——盛年而折的王忠嗣(上)


各位喜马拉雅的小伙伴大家好,藏史德云社的老布,又来啦!

从今天开始咱们来讲唐蕃战争的天宝时代,不过老布想换个讲法,以前咱们都是捋着时间线讲,天宝这段时间我想围绕着人和具体事件讲。

那么在天宝的十五年里,有啥特别值得讲的人和事儿呢?

老布为大家选了两个人和一件事,分别是王忠嗣、哥舒翰石堡城

其实从整体上说,天宝年间是唐朝反击的时期,唐军不但在青海反击,在西域和剑南也在反击。

不过我们这段专门讲河陇,西域的蒙夫灵察、高仙芝、封常青,混剑南的章仇兼琼、鲜于仲通,还得再等等。


今天咱们就先从王忠嗣开始讲起。

其实大家对王忠嗣应该不陌生,各种文学影视作品只要讲到天宝年间,基本上绕不开这位大神。在两唐书里也有他的传,不过两唐书的传,还是写得比较简单,一千多字就写完了他的一生。

幸运的是,我们有他的神道碑。这方神道碑是他女婿元载写的。



《长安十二时辰》里元载的形象,大家应该还有印象吧。

这哥们人品确实差点,也挺贪,毕竟抄家的时候,家里有八百石胡椒,你也不能说他不贪。

但做宰相,其实做得还行,干了几件正经事儿。

这方写给老丈人的神道碑,那就详细多了,写了三千五百多字,补充了很多两唐书里没有的内容。

王忠嗣传里面的第一句,其实就有疑问,旧唐书写的是“太原祁人”,新唐书里写的是“华州郑人”。

这俩地方一个在山西,一个在陕西,差着好几百里,到底是哪儿的人啊。

神道碑里就写得很清楚了,“公本太原祁人,六代祖为后魏青州刺史,北齐为白道镇将。五代祖随周武帝入关,徙家于郑,今为华阴人也。”

这就是神道碑的作用,另外神道碑里的写法,也变相地告诉了我们,王忠嗣的家族跟太原王氏估计没啥关系。要不这么牛x的祖源,不可能不写上。


关于王忠嗣的起步,还得从他老爸王海宾说起。

咱们再讲武街驿大捷的时候,曾经说过王海宾,他在这场战役中身先士卒,战死沙场。当时王海宾的职务是丰安军使,丰安军在宁夏中卫市附近,归朔方军管辖。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开元二年的唐蕃大战,是陇右朔方两军配合的战绩。

王海宾战死之后,李隆基特意命人将只有九岁的王忠嗣带到内殿。

王忠嗣伏地嚎啕,“迸血沾衣”,李隆基也很感动,对左右说:“这孩子就是我的霍去病啊,等他长大了,必为大将,封万户都说不定啊!”

然后将他收入宫内抚养,并赐名“忠嗣”

在此之前,他的名字叫王训


之后王忠嗣就生活在宫里,神道碑里写的是“每随诸王问安否,独与肃宗同卧起”。这意思是他的主要工作就是服侍李亨,也就是未来的唐肃宗。

由于背后有硬人,等到王忠嗣外放为官,到代州做代州别驾、大同军副将的时候,大家对这个毛头小伙子的做法是“大豪闭门自敛、老将俯伏听令。”

很显然大家敬畏的不是王忠嗣,而是他身后的背景。

但是别忘了,出来混早晚要还的!

这种高起点,既是升仙路,也是断头台。

说起来这个年轻气盛的王忠嗣还是挺上进的,或者说得难听点,是不知道深浅。新唐书里记载,他在代州期间“数以轻骑出塞”。

这事儿也不知道咋的,就被李亨知道了。他数次跟李隆基说:“忠嗣敢斗,恐亡之。”

李隆基还真是听爱惜王忠嗣的,把他从边关召回长安了。



开元十五年(727),河西节度使王君㚟死于回纥人的袭击,兵部尚书萧嵩接任了河西节度使。

王忠嗣跟着萧嵩一起来到了河西,这位萧嵩在长安混了半辈子,精得眼睛毛都是空的,能不知道王忠嗣的背景嘛。

结果,王忠嗣愣是被闲置了三年。

等萧嵩奉旨回京做官,他通知王忠嗣一起回去。这下王忠嗣不干了,他对萧嵩说:“我跟了您三年,啥也没干,现在回去没有功劳报答您。”

王忠嗣的话是说待了三年啥也没干,其实在这三年里,他可没闲着。

按照神道碑的记载,这三年里他“通知四夷事,饱习军阵”

也就是在这三年了,王忠嗣真的成熟了,成了一个深知边境情况的年轻将领,再也不是那个动辄带着轻骑,深入敌境的愣头青了。


开元十七年(729),王忠嗣打出了人生中的第一战绩。

这一年,朔方节度使信安王李祎[yī]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进攻,刀锋直指石堡城。

《资治通鉴》记载:“上命河西、陇右同议攻取。祎引兵深入,急攻拔之,仍分兵据守要害,令虏不得前。”

听这话风的意思,好像是唐军突然袭击,趁吐蕃不备,一举拿下了石堡城。

但实际上,这件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敦煌文献里的相应记载是“论·结桑于木垒九垒作战,击唐军多人。”

也就是说唐蕃两军围绕着石堡城,展开了一场大战,唐军是经过了一番血战,才拿下了石堡城。

而我们的主角王忠嗣也在这一年,带兵深入河西九曲之地,拿下了自己的首胜。

这张战役在神道碑和新唐书里都有记载,“乃请精锐数百袭虏,会赞普大酋阅武郁标川,其下欲还,忠嗣不从,提刀略阵,斩数千人,获羊马万计”

这里面提到了一个地址“郁标川”,按照史料记载,“郁标川”应该在青海尖扎县一带,与石堡城相距不远。

那有没有可能,王忠嗣的首胜也是石堡城战役的一部分,而且按照神道碑的记载,他是从张掖出发奔赴尖扎县,算是长途奔袭。

不过,这只能是种猜测,因为目前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将这两次战役联系起来。

但不管怎样,拿到了一血的王忠嗣算是打开了局面,让和河西将领们知道,这个上面有人的年轻将领,不是来镀金的绣花枕头。


此后三年,王忠嗣又跟着信安王李祎来到了辽东。

732年(开元二十年)正月,李祎带兵大败奚和契丹的战役,王忠嗣应该就在其麾下。

只可惜他在这段时间的经历,唐史里安全没有记载,只有神道碑上简单地写了几句。

也就是从这几句记载上,我们知道他不但在河东跟契丹打过,还曾经配合朔方军和北方的游牧族群打过。

这些经历,也算为他日后兼任河东、朔方节度使奠定了基础。


开元二十一年(733),王忠嗣又被调回了河西,担任河西讨击副使,但有意思的是,他同时还兼任代州都督。

这两地方一个在河西,一个在河东,离着一千多里地,当时也没有微信,真是不知道王忠嗣咋进行管理。

但就在这种即将大展宏图的节奏下,王忠嗣遭受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打击。

在《旧唐书·王忠嗣传》里记载了这么一段话,“尝短皇甫惟明义弟王昱,憾焉,遂为所陷,贬东阳府左果毅”。

这位皇甫惟明的义弟王昱,当时已经做到了剑南节度使兼益州都督,比王忠嗣的职务高多了,而且一个在河西,一个剑南,个人履历上也没有任何交集。

但不知道因为啥,王忠嗣就说了人家的短处,还来了个“甚为遗憾”。

也不知道他憾个啥劲儿?!

然后,他就被人收拾了,直接贬成了“东阳府果毅”

当时唐朝的府兵制,已经是名存实亡了。王忠嗣被贬成了果毅,基本就是被剥夺了上战场的权利。

这对一心要立功报国的王忠嗣来说,是个非常痛苦的打击。



就这样又憋了四年多,直到开元二十六年(738年),局面才出现了转机。

这种转机来源于唐蕃关系的变化。

唐朝在开元二十六年(738年)干掉了突骑施苏禄,然后就在河陇发动了一系列攻势。

当年三月,陇右节度使杜希望谋划拔掉吐蕃新城这个钉子,这时候就有人向他推荐,“王忠嗣之材足以辑用,非其人不可。”

杜希望随即招王忠嗣领兵出击,“拔新城,走莽布,夷烽垒,烧积聚”,一举拿下新城,唐朝“以其地为威戎军,置兵一千戍之。”

第二年,王忠嗣再次奉命出击,“夺吐蕃河桥,筑盐泉城于河左,吐蕃发兵三万逆战。唐军兵少,将卒皆惧。王忠嗣率部冲锋,所向辟易,杀数百人,敌军大乱。杜希望纵兵攻击,吐蕃大败,置镇西军于盐泉。凭借这些功劳,王忠嗣官至朔方、河东两镇节度副使,兼大同军军使。


开元二十八年(740),王忠嗣又被调回了河东,目标是老对手悉人势力

不过现在和开元二十年的情况不一样了,那时候王忠嗣不过是信安王帐下的一名裨将,而现在他已经成长为河东节度使,是独挡一面的地方大员了。

在唐朝周边的族群关系里,位于东北地区的奚和契丹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从唐朝政府的态度上说,实在不想在这两个政权身上浪费太多精力。

原因也很简单,就是我们之前反复提到的,唐朝的国家发展轴心在西域。但奚和契丹所处的位置非常敏感,唐朝又不能完全无视他们的存在。如果他们和突厥联合在一起,那对唐朝的北方边疆,是一种灾难性的后果。

所以唐朝的操作手法就是,尽量拉住他俩,不要横生事端。

这就是唐朝时期居然有六位公主和亲东北的原因,其中契丹去了四位公主,另外两位嫁给了悉人首领。

但就像我们之前说的那样,公主只能缓和矛盾,不能完全解决矛盾一样,唐朝与奚和契丹之间的关系,也是打打停停,停停打打。

这次王忠嗣面对的对手是悉人势力中“奚怒皆”,关于悉人势力的相关研究比较少。这个“奚怒皆”到底是悉人首领,名叫“怒皆”呀,还是悉人势力里的“怒皆部”,目前还不是很清楚。

其实唐宋时期的古人,就分不太清楚奚和契丹各部的归属。

比如说《旧唐书》把“怒皆部”写成了契丹,而欧阳修编的《新五代史》又把“怒皆”划到了奚族五部之一。(《王忠嗣墓志中紫乾河及怒皆部考》_李荣辉)

反正不管怎么说吧,这个悉怒皆有过一个内附唐朝,然后又和唐朝急眼了的过程。

天宝元年(742),奚怒皆南下,来到了马邑(山西朔州)附近。这就给唐朝的边防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唐将赵承先带兵打击,被奚怒皆击败。

王忠嗣带兵出征,三战三胜,大败悉怒皆。此战之后,半个多世纪直到唐德宗的贞元四年前,都不见奚人进犯的记载。

但就是这场战役爆发的地点,各种史料的记载却出现了差异。

《旧唐书·王忠嗣传》记载:“是岁北伐,与奚怒皆战于桑乾河,三败之,大虏其众”。

《新唐书·王忠嗣传》的记载为,“天宝元年,北讨奚怒皆,战桑乾河,三战三克”

这两处唐史的记载都是“桑乾河”,但到了《新唐书·玄宗本纪》里记载变成了:“朔方军节度使王忠嗣及奚战于紫乾河,败之。”

王忠嗣的神道碑里,写的也是“公度紫乾河,复失亡之车重”。

关于这个问题,司马光在《资治通鉴考异》里就提出了疑问“新旧书皆曰,是岁忠嗣北伐,与奚怒皆战于桑乾河,三败之,大虏其众。……按朔方不与奚接界,不知所云奚怒皆何也”。

这段话的意思是新旧唐书都说王忠嗣在“桑乾河”,可是朔方节度使的辖区跟悉人又不接壤,这是怎么一会儿事儿呢?!



关于到底是“桑乾河”,还是“紫乾河”的问题,学者们做出了很多分析。

首先是“桑乾河”与“紫乾河”是不是一条河,是不是抄录历史记载的时候写错了?

大家对桑乾河应该算不陌生,丁玲先生曾经写过一本小说,名字就叫《太阳照在桑干河上》。这条河其实就是永定河的上游,从山西朔州发源,向东北方向流,最终汇入海河。

而紫乾河相对来说就陌生多了,这条河在史料里更多称为“紫河”,现在也是发源于朔州,但河流的流向是向西北,经过杀虎口以后,流入内蒙的和林格尔,最后在清水河县汇入了黄河。(《王忠嗣墓志中紫乾河及怒皆部考》_李荣辉)

所以这是两条源头很近,但流向不同的河流,并不是史料抄错了。

另外,史料里说的桑乾河,也未必指的就一定是这条河的河边,也可能是指的是桑乾河流域。

估计当时桑乾河附近水草丰美适合放牧,南下的奚人部落就停留在了桑乾河流域,等到王忠嗣的军队赶到,这里也就成了主战场。(《王忠嗣研究》_徐伟;)

这点从马邑的名字上,也能看出端倪。

根据《朔州志》记载,秦始皇“使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北击匈奴,掠取河南地,筑城养马,因以名县,马邑之名始此。”

《隋书》也记载,隋朝大业初年,东突厥的启民可汗内附,遂畜牧于定襄马邑之间。”

这说明,马邑在历史上是适合放牧之地。

大败悉怒皆,不过是王忠嗣军事生涯中的一个小浪花,马上他就要面对两个更强劲的对手——突厥和吐蕃。

关于这部分内容,咱们下期再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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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 竹叶青0903

    老步您好 从15年初次开始藏区旅行 至20年疫情 前后有十几次 去的越多 觉得自己越无知 于是看了很多关于藏史 佛教史的纸质书 由于各位作者和学者的观点有异 所以有时候也觉得蛮乱的 直到听到您的作品 结合所看的书 很多问题茅塞顿开 虽不说醍醐灌顶 至少受益良多 非常感谢

    白发布衣 回复 @竹叶青0903: 您太客气啦,我就是说说我的粗浅想法。

  • 杜洼

    一直在听你老师的课,因为,汉族文人很少有这样讲唐蕃史,受益匪浅!但是,从全篇的定位,我的感觉:老师是唐朝的史官,讲着西域民族的历史!原因,老师分析唐朝人,事细致入微,追根究底,及其明了。而对吐蕃,回鹘,突厥等西域诸国大多是猜测,推测,依据不过是唐史,有失客观,就如“邻居说邻居”猜的多了一些。当然,原因是老师不懂西域民族的文字,文化!希望,老师成为吐蕃臣民,突厥人臣民,回鹘臣民,会客观一点!认同很多观点,也有诸多不同认识!

  • VagrantSailor

    听老布的声音,总觉得特别像CCTV体育频道解说篮球的段冉,所以每次听西藏史的时候,总是不自然把老布想象成段冉的样子

  • 听友222749747

    打卡🌹 🌹 🌹

  • 香香猪猪猪

    老布的书一直要听下去

    白发布衣 回复 @香香猪猪猪: 多谢您啦!

  • 一一_wae

    白发布衣 回复 @一一_wae:

  • 一一_wae

    白发布衣 回复 @一一_wae:

  • 听友272543937

    🛋️

  • 兰州追风

    讲的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