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智慧】《宫之奇谏假道》：有些便宜不能占（中）

第十六课

《宫之奇谏假道》：有些便宜不能占（中篇）

大家好，我是邵鑫。我们接着来讲《宫之奇谏假道》。

上一次我们分析了晋国、虞国、虢国之间的关系，其实对于这个关系，宫之奇是看得非常清楚的。

所以他一上来就在劝虞国的国君，他说“虢，虞之表也。”就是我们虞国外边，其实有一个很重要的看门人，就是虢国。一旦这个看门人没了，我们一定会跟着被灭掉的。

而且他接下来讲，他说：“进晋不可启，寇不可玩。”就打仗这件事情，你是不能开玩笑的，晋国人这么凶狠的，这样的一个民族，是不能够随意让它得逞的。

“一之谓甚，其可再乎？”意思就是，有一次就够了，你还能来第二次，这个“有一次”就是指“之前你已经借过一回了，你现在还借。”

我们之前就有一个谚语，这个谚语叫作“辅车相依，唇亡齿寒”，当然“唇亡齿寒”大家非常清楚，因为你知道什么叫唇，什么叫齿，所以我就不用太多解释，没有嘴唇了，那牙齿肯定是冷。

那什么叫“辅车相依”？这里的“辅”，其实是以前战车上的一个部件。相当于说车本身，它的承载力是非常有限的，为了让这个车有更强的承载力，它在旁边要放横木。有点像是搭货车的那个货板，这样的东西，它是用来载东西的。

但是如果你没有了车，你这个车厢，也没得用。但如果没有车厢了，你光有个车，你也装不了东西。所以这两个是相互依存的关系，这就叫作“辅车相依，唇亡齿寒。”

他说：“这种关系，就是我们虞国和虢国的关系，所以你千万不要让虢国被灭掉。上一次哪怕我们借过一次，我们还有一个余地，为什么？因为你只是灭掉了黄河以北的虢国，还有个黄河以南。你现在说，它再借一回，把黄河以南的也灭掉，那么接下来我们虞国就死定了。”

宫之奇看得如此清楚，也说明晋献公之前的担忧，是有道理的，有宫之奇在，可能他们的阴谋很难得逞。

但是荀息的观点，也是很正确的，那就是虞国的国君，不一定听。那虞国的国君，怎么说，他说：“晋，吾宗也，岂害我哉？”

他提出了第一个理由说：“不会的，他不会打我的，为什么不会打我？因为我们是一个祖先，我们是同一个祖宗，它怎么可能自相残杀打我们？

说到这里，我就要跟大家讲一讲，虞国和晋国，是不是同一个祖先？当然是，它不但跟晋国是同一个祖先，它跟虢国也是同一个祖先。

所以我们中国人有一句话特别有意思，叫“五百年前是一家”，你最后算一算，真的五百年前是一家。

很多很多大家不知道的人，五百年前都是一家。孔子跟墨子五百年前都是一家，你可能都想不到。

我们来说一下这个，晋国、虞国、虢国之间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当然我们这个，就要从周王朝它的始祖开始，说起一般认为周朝的始祖叫“后稷”，传说中的五谷之神，种地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特别重视农业。

相传就是他的妈妈，踩了一个巨人的脚印，回去之后就生了个孩子，这孩子就是后稷。后稷在尧舜禹的“尧”这个年代，被提升为“相”，因为他能够让大家吃饱肚子，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相传周朝的天子们，后来的王室就全部是后稷的子孙，那这里边又要涉及到另外一个人，在他子孙当中的第十二代，出现了一个人叫“古公亶父”。

这个人经常被称为“大王”，但是大家不要念“大王”，听着有点像山大王，叫“大王”。

关于古公亶父，最重要的一个事情，就是他率领着他的子民部族搬到了岐下，所以在《诗经》当中有一句叫“率西水浒，至于岐下。”

大家有没有发现，这个句子里面有个特别熟悉的词叫“水浒”，《水浒传》这个名字，就是从这个词里面取的。

也就是说，当年古公亶父带了一帮人到了河边，建立了未来周朝的功业底子，所以就提到了叫“率西水浒，至于岐下。”

多年之后，也有一帮人来到水边替天行道，所以我们后来取个名字叫“水浒传”，就是这么来的。

那古公亶父是他的第十二代孙，同时古公亶父，还有一个重要的身份是什么？他是周文王的爷爷，古公亶父有三个特别重要的儿子：

第一个儿子叫“泰伯”，《论语》当中有一篇叫“泰伯篇”，泰伯就是他的老大。

他的老二叫“虞仲”，你注意他的名字虞仲的“仲”，代表的是他的排行老二：“虞”就是这个人的名，所以未来的虞国，就是由虞仲开创的，大家知道虞国的祖先是谁了，是这个虞仲。

老三叫“季历”：“季”表示小的，季历是谁？就是周文王的亲爹，也就是说周朝天子这一支，是从老三季历这一支上发展出来的，而虞国的这一支，是老二这支的后代。

那我们讲季历生了周文王，周文王生了周武王，周武王有几个儿子其中一个叫周成王，还有一个儿子叫唐叔虞，唐叔虞就是晋国的第一任国君。

现在大家发现，晋国跟虞国是不是同一个祖先？是。虞国的祖先，是这个老二，晋国的祖先是这个老三，但是问题在哪里？虢国的祖先是谁呢？虢国的祖先也是这个老三。

也就是说，现在虞国的国君，提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理由，他说晋国不会打我们的，因为我们都是同一个祖先。

但是事实上，晋国现在在打虢国，虢国不但跟晋国也是一个祖先，而且人家祖先都是老三，你的祖先只是老二，你觉得他连老三的孩子都能打，他不能打老二的孩子吗？这是很搞笑的一件事情。

所以他提出了这个，明显只是一个借口，那宫之奇就毫不犹豫地戳穿了他的这个借口，他怎么说，他说：“大伯、虞仲，大王之昭也。大伯不从，是以不嗣。虢仲、虢叔，王季之穆也。”

这里边有两个很重要的词，我估计大家就被整蒙了，一个是“昭”，一个是“穆”。

“昭”和“穆”是什么意思？其实大家把它代换成另外一个词就行了，叫“子孙”。也就是说大伯、虞仲都是大王的子孙，而虢国当年的祖先，人家是老三的子孙。

所以人家比我们更近，那为什么同样是子孙，有的叫“昭”， 有的叫“穆”？这就是周朝的礼法。

他们会认为始祖往后算，如果你这个子孙是第一代，就叫“昭”，第二代就叫“穆”，第三代还叫“昭”，第四代还叫“穆”。

所以其实“昭”、“穆”是子孙的第几代的说法，如果是奇数代全叫“昭”，偶数代全叫“穆”。

那这东西有什么用？有，用处特别大。这个巨大的用处，就是大家有时候要讲究排位。

比方说我举个例子，在今天咱们中国人，可能很多家族已经不太讲究祖先排位了，但是在古代是特别讲究的，。

比方说，你给祖先摆贡怎么摆？灵位怎么摆？你是从左到右，还是从右到左？从前到后、从后到前到底要怎么摆才是对的？

包括有的时候，给祖先去做坟墓，就是建墓碑的时候，你的这个怎么排列这个东西，在中国的古代，是有非常明确的要求的，那就是始祖在最中间，第一代在左边，第二代在右边，以此类推。

奇数代永远在左边，偶数代永远在右边，所以这个就叫左边是“昭”，右边是“穆”，中间是“始祖”。

所以大家有时候去看，一个真正懂得古代文化礼仪的人，他们的那种祖先排位的摆放，他们的坟墓排布，其实都是非常讲究的。你甚至看了一列排位，你就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所以宫之奇其实非常直接地告诉他说：“我们的关系，我们虞国跟晋国的关系，根本就没有虢国跟晋国的关系近，人家现在连虢国都要灭掉，更何况是我们虞国？所以你所谓的它不会打，我只是你一厢情愿的。”

说白了就是，你说：“他是我大伯，他应该不会欺负我的。”我现在告诉你：“亲儿子他都打，他还不会欺负你？”就是这个简单的意思。

所以在宫之奇讲完这个之后，就把刚才虞国国君提出的第一个点，给否定掉了。

那么当然你可能还心存侥幸，你说：“会不会晋国人是特别讲良心的，讲感情的，有没有这个可能？你看我们对他这么好，我们跟他这么亲近，然后他就会来打我们吗？”

那接下来，宫之奇就讲了第二个支撑的证据，他说：“且虞能亲于桓庄乎，其爱之也？”他提到了另外两个人，一个叫“桓”，一个叫“庄”。

讲到这两个人，又得给大家普及一点历史了。“桓”指的就是桓叔：“庄”指的就是庄伯，提到桓叔和庄伯，我们就要提到晋国历史上一个非常重要的事件叫“曲沃代翼”。

“曲沃”是个地名：“翼”也是个地名，什么叫“曲沃代翼”？简单来说，就是之前晋国的国君，是封在“翼”的这一支的：“翼”是他们的国都，只不过后来他把弟弟，叫桓叔，封在了另一个地方叫“曲沃”。

但是“曲沃”这个城市非常险要易守难攻，大家有没有觉得这里边有谁的影子，有点《郑伯克段于鄢》的影子，就是当初封城市的时候不小心封了一个险要的大城市“曲沃”出去，结果就导致曲沃这一支特别强大，甚至后来比他们国都都要强大。

所以“曲沃”的第一代叫桓叔，第二代叫庄伯，等到第三代的时候直接就造反，把大宗给灭掉了，他自己成为了晋国的国君，这个就叫作“曲沃代翼”。

而“曲沃代翼”的这个人，就是晋武公，也就是晋献公的父亲，现在轮到了第四代晋献公。要去攻打虢国的，就是这个晋献公，而晋献公在即位之后，他发现桓叔、庄伯后来的子孙比较多，说：“这些人可能对我构成威胁。”

所以他连续使了好几招，把这些人全部聚到一个城里杀，你看晋献公杀了些什么人？杀了自己的爷爷，和太爷爷生的那些孩子。

现在宫之奇就告诉虞国的国君：“他连自己的爷爷和太爷爷生的其他孩子都能杀，你觉得他不会杀你吗？他连一个小国家里面的利益他都要争夺，你觉得他不会争夺我们整个虞国的利益吗？”

所以他就讲：“亲以宠逼，犹尚害之，况以国乎？”他觉得国内的势他都贪，国外的他，不想要吗？所以通过这两个例子，宫之奇就非常清晰地反驳了这个虞国国君的借口。

总之虞国国君的想法，就是“我寄希望于别人不会打我，我寄希望于侥幸。为什么我觉得他不会打我？因为他跟我近，因为他跟我亲，因为他不会那么残忍的。”

那接下来宫之奇就说第一，我先给你证明他跟你近这个问题，他跟你近，还是跟虢国人近？他现在要打虢国，你觉得怎么样？他跟你近，还是跟桓叔、庄伯的后代近，那他把人家都杀掉了。

第二，你说他不残忍，你看他干的这些事，他不残忍吗？

所以我们来看第二条，想跟大家讲的，也就是说，我们会发现，其实虞国的国君，一直是在找借口，因为他很想得到这些好处，很想占便宜。

当一个人，一旦心思是占便宜的时候，他自己的脑子就是糊涂的。

我们有个词叫“利令智昏”，就是你一旦想着说：“我要得到一个什么好处。”你就很容易被人骗，哪怕是有一些非常明显的道理，你都会视而不见。

这也是我们经常说的一句话，那就是你不要试图去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一旦一个人，他拼命地想要占便宜，其他的各种风险，它都已经变成了借口，对他来讲都无所谓。

所以你也不要试图去说服那些，只是在找借口的人，哪怕像宫之奇这样聪明的人，也是没有办法说服虞公的。

那后面我们就要再讲到，虞国国君要提出新的理由。

他说：“好，前面那个理由好像不行了，”也就是说：“我并不能够确定晋国人不会来打我，晋国人是有可能打我。”那么虞国国君接下来再找什么借口？虞国国君再找第二个借口，那就是：“我不怕他打，我比较厉害。”

那怎么去讲第二个借口，我们下一次继续来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