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宇宙学教授的走红之路:直播间里讲《三体》,成功预测诺奖方向

一位宇宙学教授的走红之路:直播间里讲《三体》,成功预测诺奖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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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宝宝多大了?”“你因宇宙而悲伤吗?”“宇宙膨胀,人也跟着膨胀吗?”

短视频中的王一,总是衬衣笔挺,语速飞快地抛出上述这些看似“无厘头”的宇宙知识点。

他热衷于向网友科普有关宇宙、黑洞、量子纠缠等硬核而艰涩的物理知识。为了让更多普通人听懂,他一直尝试将各种物理知识拟人化,并将“含梗量”拉到最高,手脚并用地讲课——比如,讲到物体质量时,为了解释内涵,甚至当场来了几个引体向上。

密集而有梗的抖音科普引来了许多网友围观,有人打趣道:“原来他真的试图教会我。”

王一今年39岁,是香港科技大学物理学系副教授,科研足迹从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到加拿大麦吉尔大学,再到剑桥大学任霍金高级学者,直到去年拥有了一个新身份:抖音知识创作者,账号名“研究宇宙”。

在他的评论区,汇聚着科研人员、物理爱好者、中学物理老师,也有10岁孩子的母亲。大家的提问五花八门:为什么黑洞里面是时空颠倒的?中小学学生在物理学习上有什么建议?王一都会一一解答。

当然也少不了网友的调侃,梗最多的,要数他的“播音腔”和“脱发”。对此,他会笑着用绕口令自黑,因为“学物理就是黑头发发灰会挥发”。

作为一名大学教授,王一将做科普比作“街头卖艺”,要到人多的地方去。流量时代,抖音就是那个人多的地方。在这个平台,他吸引了30余万粉丝,收到了做科普多年来最多的正向反馈。

从表情包到短视频,为知识添加“调味剂”

王一的短视频中,点赞最多的是2022年诺贝尔奖相关的三条科普。

2022年诺贝尔物理学奖授予阿兰·阿斯佩、约翰·克劳泽和安东·塞林格,他们通过光子纠缠实验确定贝尔不等式在量子世界中不成立,并开创了量子信息这一学科。

王一敏锐地抓住了大众关注诺奖的热乎劲儿,在10月4日发布了有关这两个概念的视频,获得了超过18万点赞。随后,他又发布了中国墨子号量子科学实验卫星对诺奖的贡献,以及反其道而行的“量子纠缠不是什么”,试图为大家剔除不准确信息,“更接近科学一点”。

最终,这几条诺奖科普视频为他带来了6-7万的新粉丝。

这不是王一第一次因为诺奖受到关注。2016年,他自制的引力波表情包曾在学术圈广为流传。这源于他的同事、诺奖得主乔治·斯穆特(George Smoot)在德国的诺贝尔获得者大会上展示的配着甄嬛传“臣妾做不到啊”表情包的图片,引发了现场参会的中国学者热议。

那是王一在学校做诺奖相关科普公众报告时,放在报告中的一张自制表情包,引来了现场几百位同学的哄堂大笑,乔治恰好在场,便向王一要走了那张幻灯片,这一偶然,却成了学术圈热梗的源头,被看作成功将中国表情包文化“推销”至海外。

生活中,王一也收集了一大堆表情包,将这视作拉近人与人距离的东西,并试着将流行的表情包用在科普上,还爱套用一句热梗:“这表情包好,下一秒我就用到科普上了”。

视频里,王一的表情总是标准的露齿微笑,这与他现实中面对学生时一样。他在香港科技大学的第一位博士生周思益记得,导师很幽默,“每天都笑眯眯的”,同时也是“网上冲浪达人”:比如周思益与其他学生合作的微信群,被王一取名为“周思益学姐的搬砖团”;课堂上,他曾戴着白色假发和胡子cosplay爱因斯坦;网上盛传“诸葛亮骂王朗‘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表情包时,他也在淘宝买了一把诸葛亮同款羽毛扇,带上了课堂。

风趣幽默其实是王一在面向学生和公众时的表达方式,他深知物理课堂的枯燥和艰涩,这些都是一种“调味剂”,他想尽量做得有趣,来唤起大家对物理的兴趣和热情。

课堂上如此幽默有梗的王一,在生活中,却曾被朋友评价为“这人哪都好,就是很无趣”。他反思,自己从大学读到博后的十几年里,几乎把所有时间放在研究和学习上,并不懂太多学术以外的东西,所以面对朋友时,除了学术,很少有别的话题可聊。

不过,在抖音做科普后,王一每天会跟形形色色的网友互动,内容从学术到生活不设边界,他觉得自己被进一步打开,“多少更有趣了一点”。

向学生取经学短视频,去人多的地方做科普

埋头苦读物理之前,王一也有过不少爱好。

小学低年级时,他喜欢写笑话,讲给同学听,第一个梦想是去说相声。后来,他迷上了编程,先是用小霸王学习机内置的basic语言,家里有电脑后,他自己编各种游戏程序,甚至做了一套“俄罗斯方块”。

六年级时,王一读了《爱因斯坦传》,从此迷上物理。他也逐渐展现出禀赋,从初中到高中,每次参加物理竞赛,都能进省前10名。

多年后回溯喜欢物理的初衷,王一说,他从小就爱看别人修洗衣机、汽车,深究下去,隐藏在这些齿轮、发动机背后最本质的,就是物理。他喜欢刨根究底,追问掩藏在表面之下的深层问题。

王一是辽宁锦州人。刚上大学时,他参加了校广播台和辩论队,苦练绕口令纠正东北口音,通过打辩论练习逻辑思维和表达,到了大二大三,王一意识到,他最喜欢的还是物理,便一头扎进学术里,一学就是十几年,用他自己的话说,“不敢说自己学术水平有多高,但可以说真的非常努力。”

2006年起,受研究生导师带动,王一开始写科普博客。他意识到,这是学习理论物理的人回报社会的方式之一,他希望引发大众对科学的好奇,多多培养未来的科学家和工程师。

2011年,王一接到了第六版《十万个为什么》编写组的邀请,为其中的物理卷写科普文章,他受宠若惊,这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一套书,他对科学的启蒙正来源于那套黑皮红条白字的《十万个为什么》。

王一开始认真反思科普写作。他之前的科普博客,大多是将书本中的理论,翻译成没有公式的语言,干巴巴的,并不适配大众。回想起小时候的科普读物,他才领悟到,做科普,首先要弄懂读者喜欢看什么,再用科学的语言深入浅出地讲出来。

担任教职后,王一还在学校和太空馆做公众科普讲座,直到2021年11月底,他开通抖音号,才将自己的科普带到了短视频平台。

王一是被学生周思益拉来做抖音的,周思益在网上被人熟知的名字是@弦论世界,目前在日本神户大学做二期博士后,比王一早半年在抖音开通账号,如今已有100多万粉丝,她认为“老师讲的(知识)特别好,想让更多人听到”。

王一心动了,他常说,向大众科普宇宙知识就像“街头卖艺”,在自家阳台、楼顶卖艺,是孤芳自赏,一定要到人多、有流量的地方去。谈起这段经历,王一总说“学术上思益是我的学生,科普上她算我的老师之一”。

过去练就的种种技能,仿佛都在为王一做抖音科普“加成buff”:写稿、打光、拍视频、做剪辑,用最擅长的播音腔讲最有趣有梗的物理课。就这样,王一开始了在抖音上“卖艺”科普的日子。

直播间里讲《三体》,吸引最强粉丝团讨论“宇宙难题”

每条短视频,王一都会事先写好讲稿。摄像头一开,他便自动切换到播音腔,以最饱满的状态开启他的线上讲课。

有朋友告诉他,直播时脱稿,自然聊天状态更好,“会更火”。但王一还是坚持对着讲稿录,因为写成文字的内容,每一句都是反复推敲过的,“视频多的时候有100万播放量,如果我只是随便说说,会觉得对不起粉丝。”

粉丝在评论区提的建议,王一都读得很仔细,不仅回复,还会反思、采纳。最初的几条视频,有人评论“手势太多”,他才意识到,手机屏幕另一头的观众,可能会被过多的手势分散掉注意力。看到类似“内容太复杂”,“听不懂”的评论时,他总是首先自我反思,并与网友沟通改进建议。

为了分析内容和视频数据的关系,王一还自己写了一个程序。通过这个程序,他可以看到不同的文案对应的播放数据,并以此作为调整内容和节奏的依据。有时,他会在视频中插入一个搞笑的梗,但透过数据,他发现如果梗与科普内容关联度不强,受众是不买账的。

他一直想在玩梗和科普内容之间找到平衡。数据显示,和梗相比,视频更多爆点是科普内容本身,王一很欣慰,这也符合他在抖音做科普的初衷。

近一年来,每周六晚7点至10点,王一都会在抖音做直播。他尤其看重直播,即使忙到一两个月不更新短视频,也从没“鸽”过一场直播。

对王一来说,直播间是他在大学外的另一个讲台,也是课堂的延伸,更是一个和网友最直接交流的场域。直播内容常由粉丝决定,大家有想问的物理相关问题,都可以和王一连麦。有一段时间,王一采纳网友的建议,在直播间里聊《三体》中的物理问题,已经更新了六讲。

高中生刘宇梦是王一的老粉,为了看王一的直播才下载了抖音。这个顶着爱因斯坦头像的东北男生打小喜欢钻研物理,听了一圈科普后觉得王一的内容“贼好”,“讲得非常清楚,是用尽可能最贴近现代物理学正确的讲法在做科普”,把它当“大学讲座”来听。

每次直播,刘宇梦都会用截屏的方式“记笔记”。王一有时会在直播结束前留下“作业”,刘宇梦下了直播就跑去黑板上做推演,有一次不知不觉推了三四个小时,最后拍照发到群里给老师“批改”。

王一的直播课最开始也冷清,仅仅30来人。但他珍视每一个学生,从未因此动过断播念头。他说,大学也有小班教学,甚至不足30人,他也会讲3小时,从来不觉得在浪费时间,因为他的第一身份始终是“老师”。

后来,他在抖音的“小班课”渐渐成了“大班课”,常有五六百人涌入直播间,抖音的两个500人粉丝群也满了,聚集了一批志同道合的人:从中学生、大学生到博士后,再到物理老师和科研工作者,比比皆是。

一群物理爱好者因为最纯粹的热爱聚在了一起:大家自发组织了一个“研究宇宙课后讨论群”,由一位理论物理学博士后主持,群里知识含量高,讨论氛围也很浓。

晚上10点下直播后,王一总会看到群里消息还不断闪烁,大家还在意犹未尽地聊直播相关内容,经常聊到凌晨一两点。

这种时刻,他总是很有成就感——自己花时间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他愿意一直做下去。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微信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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