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史话 061僵尸教皇受审判，捕鸟亨利平内乱

本期内容

1. 萨克森公爵亨利是怎样成为东法兰克国王的？他评定了哪些叛乱？

2. 《最后一课》有什么复杂的写作背景，亨利如何征服洛林公国，攻占勃兰登堡，和打败马扎尔人？

大家好，我是枫落白衣，上集说到公元九世纪末，在马扎尔人进入中欧之后，成了东法兰克王国的最大敌人。

这时候的东法兰克国王叫阿努尔夫（Arnulf），是开国国王日耳曼人路易的孙子，但阿努尔夫比他爷爷还多了一个头衔，那就是罗马皇帝。

说到这里，你可能觉得这事儿有点奇怪，按照我们前面说的，法兰克帝国的罗马皇帝正统不是一直都保留在意大利境内，由意大利国王兼任吗？为啥一个东法兰克国王可以当罗马皇帝了呢？

其实，阿努尔夫的三叔，东法兰克的第四位国王胖子查理（Charles the Fat），也当过罗马皇帝，而且不仅仅是罗马皇帝，这个公认的，最无能的胖子查理，还身兼西法兰克国王和意大利国王，相当于是把整个法兰克又重新统一了。

一个最无能的家伙，可以获得这些头衔，那肯定是只因为一件事，他命好。中国人有句俗语，“一命二运三风水”，就算你是头猪，在唐古拉山口的大风里，你都能飘到天上去。胖子查理的命主要体现在当时西法兰克和意大利在国王去世之后，没有合适的成年男性接班人，所以，那两个国家的一些贵族才请他兼任，不过后来大家看他除了吃饭比别人厉害，没啥别的本事，等自己国内有了成年男性继承人，又纷纷退货，不让他干了。

而且就算是东法兰克内部，也觉得这个胖子查理的无能实在是太丢人，最后他大侄子阿努尔夫造了他的反，把他赶下台，自己当起了东法兰克的国王。

                           一、亨利上位

本来呢，阿努尔夫上台的时候，罗马皇帝的头衔已经重新回到了意大利新国王的脑袋上，可当时的教皇福慕（Pope Formosus）觉得这个新皇帝对他不够尊重，不咋地，就偷偷写信给阿努尔夫，说哥们，你来攻打意大利，只要能打败现在的皇帝，我就给你加冕，让你来当这个皇帝。

阿努尔夫接信之后，调查了一番，确信这不是一个陷阱之后，马上三声炮响，点起人马，杀奔意大利。长话短说，公元896年，他打败了意大利，福慕也信守诺言，给他加冕，成了罗马皇帝。

可是这事儿意大利人是不是高兴先不说，上帝老爷子肯定是不高兴了，所以福慕和阿努尔夫这俩货刚刚办完这件事，福慕这个教皇就死了，估计上帝想亲自问问，你随便换罗马皇帝，到底是几个意思。

而阿努尔夫也在同一年身体中风瘫痪，不得不撤回了东法兰克。在随后的三年里，阿努尔夫深受各种病痛的困扰，除了瘫痪，他还得了眼病，基本看不清任何东西。很自然地，在一开始马扎尔人狂妄肆虐的时候，他也只能有心无力地看着，没有丢掉东法兰克，那就算是祖宗显灵，上帝保佑了。

而且，换皇帝这件事还没完，可能是福慕上天之后，和上帝汇报工作的时候也没说明白，结果是一件很骇人听闻的宗教事件发生了。公元897年1月，即位的教皇斯蒂芬六世（Pope Stephen VI）命令手下把福慕那具已经腐烂的，臭得熏人的尸体从地下挖出来，穿上教皇的袍子，摆在椅子上，干啥？他要亲自重新审判福慕，最后裁定，福慕犯了伪证罪，不仅当场宣布剥夺了福慕曾经拥有的一切，还把尸体右手的三根手指砍断，因为这是教皇用来给教众祈福的手指，砍断了，就相当于以前的祝福都无效了，最后把尸体扔到了台伯河里，这就是中世纪著名的僵尸审判（Cadaver Synod）。

这件事在后来的历史学家眼里，自然不是上帝发怒，它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新教皇斯蒂芬六世为了一己私利，想推翻福慕立下的一些规矩。在没有什么正当理由，不能挑出那些规则不合理之处的情况下，就只能从根子上下手，我彻底打倒你这个人，自然而然地，你的规矩就全都无效了。砍断手指就是一个象征，你作为一名教皇，最基本的技能，祈福，都不好使了，那其他规矩还能算数？所以说，人在尘世，就算是修炼到教皇那个位置了，还是没办法避免争权夺利，福慕是，斯蒂芬也是，这俩货在上帝面前不知道是如何为自己辩解的。

言归正传，公元899年，阿努尔夫去世，留下了一个6岁的小孩子当东法兰克的国王，这就是有着“童子路易”称号的路德维希四世（Louis IV de Germanie）。

这位童子路易就是传说中的倒霉孩子，从公元899年上位，到911年去世，外面被马扎尔人欺负，损兵折将不说，还被掠夺了很多财富；内部大权旁落，说话根本就不好使，宫廷之内是美因茨大主教（Archbishop of Mainz）说了算，宫廷之外有前面说过的东法兰克“四大家族”，他除了点个餐，看场戏，别的也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不知道是不是郁闷的，童子路易当了12年国王，最后以18岁的年纪撒手人寰，早早地找他老爹汇报工作去了。

按着法兰克的传统，因为童子路易没留下儿子，东法兰克境内也暂时找不出可以继承王位的，这种情况下，应该由西法兰克国王或者意大利国王兼任东法兰克国王，一直到找到合适的人为止，前面说的那个胖子查理就是这么上位的。

所以，当时的西法兰克国王查理三世（Charles III）本以为自己脑袋上又会多一顶王冠，马上命令大摆筵席，先花天酒地地庆祝一番，可是这酒刚端起来，还没喝下去，手下人快马加鞭来报，东法兰克变天了。

这事也很简单，东法兰克的贵族们决定打破传统，自己在内部选一名新国王，而他们之所以这么做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这个摆酒的查理三世。查理三世当时有一个外号，叫做“简单者查理”（Charles the Simple），中文有时候翻译成糊涂蛋查理，我们多次重复那句俗语，一个人的名字可能起错，但外号一般不会错，这哥们的外号叫糊涂蛋，那本人啥德行，我们就全知道了，问题是，东法兰克的各大公爵们也知道，于是，绝大多数的他们都抵制查理三世。

不过这些家伙给出的理由比较委婉，说现在马扎尔人对我们的攻击实在太厉害了，国王这个位置必须要由一个时刻都能和我们东法兰克人民呆在一起，带着俺们打仗的人担任，你查理三世虽然干得很好，但本职工作是西法兰克国王，所以，不敢劳驾您老人家亲自带队出兵打仗，这事我们自己来吧。

经过东法兰克贵族们的集体商议，最后“四大家族”之一的法兰克尼亚公爵康拉德（德语：Konrad）被推举为新的东法兰克国王。

这件事的重要性在于，到此为止，起源于矮子丕平和他儿子查理曼的加洛林王朝，在东法兰克王国失去了统治权。但它的影响多少还有一点，康拉德一世之所以被选为东法兰克国王，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娘拥有加洛林家族的直系血脉，多多少少也算是沾了一点儿先朝的王气。

选举的时候可以拼娘，当选之后那就要看本事了，很可惜，康拉德也是一个没本事的。

首先，康拉德一世没有对外作战的本事，对于马扎尔人的入侵，他根本组织不起来有效的抵抗，用节节败退来形容都不过分；

其次，他也没有对内压制各种反对派的本事，当时东法兰克的洛林公国（Duchy of Lorraine）因为对他当上国王不满，宣布脱离东法兰克，并入了西法兰克，这哥们怒发冲冠去讨伐人家，结果还是败仗，气得要死，还没有任何办法。

最后，他还没有团结朋友的本事，甚至那些推举他上台的公爵们最后都集体反水，开始反对他，闹了一个众叛亲离。这里面最反对他的人，就是萨克森公爵亨利（Henry the Fowler），两个人打了一辈子，包括嘴仗和真刀实枪的硬砍。

我们说康拉德一世虽然没啥能力，但他确实也有一个过人的长处，那就是心胸比较开阔，啥事都想得开。

公元918年，又一次在战场上被东法兰克的公爵们打败之后，他受了重伤，知道自己这辈子算是到头了。在临死之前，康拉德一世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决定，这哥们对本来应该接任他国王位置的亲弟弟说，咱不做国王了，让萨克森的亨利做吧，一来我也看清楚了，你和我的能力都不行，无论什么事，能力足够，那才是享受，能力如果不足，就是一个苦差事，自己和别人都不舒服；二来呢，为了整个东法兰克王国，也应该让亨利做，他有这个能力，别让后世子孙骂我们。

看着在病床上喘息的哥哥，康拉德的弟弟含泪答应了他，就这样，在康拉德一世死后，萨克森公爵亨利走上了东法兰克国王的位置。

                         二、平定内乱

我们这里别的先不说，首先一点，这位亨利的个性就极其牛掰，那边康拉德都要死了，东法兰克几乎所有公爵都在奔走联络，看看下一步咋办，自己能不能捞点儿好处。亨利这哥们却去了森林里打鸟，根本就没把国王即将死亡，利益即将重新分配当回儿事，你可以说他大气，淡泊名利，但也可以说，这小子就是有底气，东法兰克少了我亨利就是玩不转。

等当上了国王，加冕的时候，人家神父对他说，陛下，要给您脑袋上抹点儿油。我们前面讲过，这种宗教仪式源自犹太教，后来被基督教拿来做为国王，或者皇帝登基时候用，是加冕典礼最重要的一部分。可是亨利眼睛一瞪，不抹！老子这么帅的发型你抹了一把黄油，还咋看？大神父虽然当面不敢说啥，但背后自然是议论纷纷，说亨利的登基不合法，可人家亨利根本就不在乎你说啥。

这里顺便说一句，按历史习惯，我们应该称呼这位新国王为亨利一世，但由于两个小原因，我决定呢，还是叫他亨利的好。第一个小原因是后来的法、英两国都有所谓的亨利一世，容易混淆；第二个，亨利这个名字是英语的叫法，按照他爹给他的名字，我们应该以德语海因里希一世（Heinrich I）称呼他。这就好像是查理曼，法语是查理（Charles），可是德语却是卡尔（Karl），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就是法兰克这个国家是德法意三大国家的祖宗，而后来这三个国家都有自己的语言，在欧洲又都是很牛掰的存在，那称呼上的混杂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所以，东法兰克的海因里希一世在我们专辑里就叫亨利，发音简单，痛快。

言归正传，就因为上面的一系列故事，新国王亨利从此有了两个外号，一个叫“捕鸟者亨利”，说的是他知道自己当上国王的时候，正在林子里悠闲自在地抓鸟；另一个外号是“无柄之剑”，意思是从宗教角度来讲，亨利并不是一位合格的国王，相当于一柄剑没有剑柄，但是，这柄没有柄的剑，却异常锋利，让他的所有对手，无论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都是心惊胆战。

前面说了，东法兰克有四个大的公国，我概括为四大家族。康拉德一世和他弟弟来自法兰克尼亚公国，亨利自己是萨克森公国的，这两个家族自然是支持亨利当国王的，至少，是不反对的。但剩下的两个家族，巴伐利亚公国和施瓦本公国却是不服，他们在亨利加冕之后，纷纷起兵开始造反，凭啥你一个打鸟的能当国王，俺们这些打野猪的就不能当？

这时候你说什么仁义道德，搬出博雅教育，搞点儿思想启蒙，那都是不好使的，唯一好使的，就是拳头。亨利这个无柄之剑只能带人上马，和这两个公国血拼，经过几年血雨腥风的恶斗，捕鸟者亨利总算完成了捕鸟运动，把这两家伙捕到了笼子里，整个东法兰克开始臣服于亨利一世的脚下。

在这期间，为了一心一意地对付家里的叛逆，亨利甚至和马扎尔人暂时和解，说我每年都给你们上贡，真金白银伺候着，你们暂时别打我行不行？马扎尔人本来就是一群土匪，大老粗，也不明白什么缓兵之计，《三国演义》这种书他们也没看过，不打仗还有钱收，那自然是也挺高兴，就说中啊，双方就这样达成了协议。

降伏巴伐利亚和施瓦本之后，亨利也没有理会马扎尔人，继续拿钱，阿谀奉承地大拍马扎尔人的马屁，但同时，他却把冷峻的目光转向了洛林公国。

这个公国我们前面说了，位于东西法兰克中间位置，原本是东法兰克的，可是康拉德一世上台，当时的洛林公爵一个不爽，就跑到西法兰克了。康拉德一世是没办法，可我们的亨利国王却不是好惹的，他先是对着对方的脑袋就是一顿疾风暴雨的老拳，然后突然之间，又和颜悦色地说，都是兄弟，何必呢，咱们通婚吧。就这么通过战争和联姻的双重手段，很快，就把洛林公国搞定，重新回到了东法兰克的大怀抱。

这里顺便说一句，在后来的欧洲历史上，这个洛林公国一直都是德法两家的争夺地，偏偏他自己还不争气，总是没办法自强自立，往往是今天归德意志人，明天也许就睡在法兰西的床上了。我们上中学时候，学过一篇经典课文，《最后一课》，那里面的事情，就是发生在阿尔萨斯-洛林的大区里，只不过呢，课文是法国作家写的，弄得法兰西人好像是很委屈，悲悲切切，有点儿祖坟被人家刨了的意思，我们小时候都觉得德国佬真不是一个东西。

实际上，在真实的历史上，德国孩子在那里受委屈的时候也不少，只是德国人里，没出现像都德（Daudet）这样伟大的作家而已。

                    三、四方征战

搞定了国内的这些公国之后，亨利还是没有理会马扎尔人，反而于公元928年跨过了易北河，开始向东攻打一个新兴的政权。

那么，东法兰克的东边是谁呢？它就是我们前面说过的西斯拉夫人建立的波兰，但这时候，波兰还没有立国，虽然有那么点儿意思了，但主要还是东一堆儿，西一块儿的散居部落，那自然是也没办法抵挡东法兰克铁骑的。

亨利很快就攻占了要塞勃兰尼贝尔，说这个名字大家可能不知道，但是要是说起它日后的名字，相信很多人还是知道的，它就是勃兰登堡（Brandenburg）。德国首都柏林（Berlin）就在这个勃兰登堡巨大的怀抱里，就好像是中国的河北省和首都北京之间的关系一样，但是很明显，对于德国经济来说，勃兰登堡要比河北省对于中国经济重要很多。这个被称为柏林-勃兰登堡的首都文化圈，是德意志重要的经济和文化中心，而且，在这个勃兰登堡里面，还有一个著名的历史名城，波茨坦（Potsdam），而德国人今天能拥有这一切，都是亨利同学在公元928年对西斯拉夫人的这场征伐得来的。

一连串的胜利之后，亨利终于把目光转回了马扎尔人。

公元933年，他突然停止了对马扎尔人的进贡，一句话的解释也没有，就是不给钱了，爱咋咋地，很明显，他已经准备好，和对方开战了。马扎尔人这些大老粗也没多想，自从来到了中欧，一向是欺负别人，都成习惯了，既然亨利不给钱了，那就自己去拿呗。

双方很快就爆发了战争，最后亨利在图林根地区（Thüringen）一举全歼了入侵的马扎尔人，这也是后者在欧洲经历的第一次惨败。灰头土脸之余，马扎尔人撤回了他们的大本营，也就是今天的匈牙利这块地方，估计他们怎么也琢磨不明白，这个抓鸟的，一直都是好朋友来的，咋说翻脸就翻脸呢？

就在亨利厉兵秣马，准备彻底解决掉马扎尔人这个隐患的时候，一件让他很无可奈何，又无法抗拒的事情发生了，那是什么，我们下集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