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读 Vol.43 故事的终结

单读 Vol.43 故事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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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音乐]

1.《我终于失去了你》赵传 

2.Remembering the Light - Kevin Kern



[本期书目]


[知远口述]

       今天我们来读一位非常有趣的美国小说家,莉迪亚·戴维斯的《故事的终结》,先来听一首赵传。《我终于失去了你》,不知道听众中有多少是这个年纪的,或者比我大稍微一点的,因为赵传是我们成长记忆中非常重要的人物。

我记得那时候我上初一还是初二,那时候就唱《我是一只小小鸟》,还有他非常有名的《我很丑但是我很温柔》,还有《我终于失去了你》,总之,有那么两年时间,他好像飘荡在我们初中的操场上,课堂里,当然同时还有很多别的歌手,当时有四大天王、有童安格,还有小虎队,但赵传是其中一个非常有魅力的、沧桑的一个人,对我们当时都是teenager(青年),也不知道沧桑的人是什么样子的,但这首歌就留在我们很深的记忆里,对当时还有郑智化,郑智化唱《水手》、《星星点灯》都很励志的歌。我觉得当年是台湾流行音乐最发达繁华的时刻,就是中国流行音乐还没开始的时候,所以任何他们歌星,不管多么速朽,都很快就会征服中国大陆的年轻一代,现在这种日子已经完全过去了。是不是人到中年嘛,有时候会怀旧,会想起这些歌来,拿出来听一听,发现蛮好听的,而且按照惯例我也不会在单读音频分享这样的流行歌曲,突然觉得这首歌很好听,我觉得你们也会喜欢吧,不管你有没有听过,而且跟今天这个故事、小说,叫《故事的终结》也有关系吧,这里面讲了一段爱情,也是一段“我终于失去了你”的爱情,女方是一个老师,是一个年长者,和她的学生之间的恋爱,然后这个莉迪亚·戴维斯是美国非常著名的一个小说家、翻译家,应该是从英文翻译法语,法语翻译成英文吧可能是,她是写那种很短的小说,很精干的、一两页纸的小说,我读过一两篇,非常有意思,很意味深长。

我记得好像有次我去巴黎旅行,然后去莎士比亚乱转,在那个门口的黑板上看到,说他们晚上会有个book talk,主讲者是莉迪亚·戴维斯,现在想我没去啊,不知道干嘛去,是不是在那个小酒馆里喝多了,没去没见到这个莉迪亚·戴维斯,希望又一天她能够来单向空间做客,来讲一讲她的小说。这本《故事终结》其实是她唯一一本长篇小说吧,一个那么喜欢短小作品的人,写个长篇是什么感觉,我觉得很多时候像很多短的片段连在了一起,但是它是一个整体的叙事。其实我也没有完全读完这本书,我只是读了一个开头,一下就被它的叙事所吸引了,关于它的叙事里面充满了这种左右摇摆、确定和否认,然后又非常的细腻,看到无数的细节,拖着我们一直缓缓地跟着他们的步行去回到他们两人的感情之中,回到自己所有的挣扎里面,回到自己所有的那种莫名的情绪里面,非常有意思,我相信听完听完我读过这段之后,很多人会有兴趣来读这本小说-《故事的终结》。


[阅读节选]

       最后一次见到他时,当时我并不知道那会是最后一次,我正和一位朋友坐在阳台上,他流着汗走进院门,脸和朐脯泛着粉红,头发湿漉漉的,礼貌地停下来与我们交谈e。他蹲在漆成红色的水泥地上,或是坐在木条长凳的边上。

那是六月里炎热的一天。他一直在把我车库里属于他的东西往一辆皮卡车的后厢里搬。我觉得他会把这些东西运到另一间车库里。我还记得当时他的皮肤涨得有多红,但是对于他的靴子、他蹲着或坐着时粗壮白皙的大腿,还有他脸上因为要与两位对他一无所求的女士交谈而一定会做出的诚恳友好的表情,我却只能借助想象了。我知道当时自己很想知道他对我和我朋友的看法,我俩跷着脚坐在帆布躺椅上,由于我朋友在场,他可能会觉得我甚至比我的实际年龄还显得老,不过他也可能觉得我那样更有魅力。他回到屋里喝了点水,然后出来跟我说他搬完了,准备上路了。 

       一年过后,就在我以为他已经把我彻底忘掉了的时候,他给我寄来一首法文诗,是他手写抄录的。尽管信是写给我的,就像一封信那样,用我的名字开头,并像结束一封信那样用他的名字结尾,但是除了这首诗以外信里并没有只言片语。一开始,当我看见信封上是他的字迹时,我以为他是想归还欠我的钱,三百多块。我没有忘记那笔钱,因为当时我的情况发生了变化,我需要那笔钱。尽管他把那首诗寄给我,但我不确定他想借助那首诗对我说些什么,或者我应该怎样解读他的用意,又或者他是怎样利用这首诗的。信封上留有回信地址,所以我觉得他或许期待我的回复,但是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回复。我不认为我可以寄给他另外一首诗丈,我不知道怎样写才能够回应那首诗。几周过后,我找到了回复方式,告诉他收到他来信时我的想法。我本来以为它是什么,又怎样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我是怎样阅读它以及对他寄一首描写离别、死亡和重逢的诗给我所做的猜测。我把这些以小说的形式写了下来,因为这似乎与他寄来的诗一样不夹带个人情感。我还随信附上了一张便条,说明我写这篇小说有多艰难。我把回复按照信封上的地址寄出, 但却再也没有收到他的回音。我把他的地址抄到我的地址本上,擦掉一个他早先的已经失效很久的地址。他的地址没有一个能够维持长久,由于经常擦改,地址本上记录他地址的地方已经变得又软又薄了。

       又过了一年。我与一位朋友去沙漠旅行,那里离他曾经住过的城市不远,我决定按照他最后的地址去找他。到彼时为止这趟旅行并不愉快,因为我觉得我和同行的那个男人之间有种奇特的疏离感。第一天晚上我喝多了,对月光下的地形失去了距离感.醉醺醺地试图跳进白色的石头坑,在我看来那些石头坑就像枕头一样柔软,他则想法子阻止我。第二天晚上我躺在汽车旅馆的床上喝着可口可乐,几乎没和他说一句话,我把接下来的那天上午全部耗在了一匹老马的背上,它走在器条长长马队的最后面,我骑着它缓慢地爬上山,钻进一条山缝,再下山,他则生气地开着租来的车子,从一个岩层开到另一个岩层。

一出沙漠,我们的关系又变得融洽了,他开车的时候我大声地念一本写关于克里斯托弗·哥伦布的书给他听,但是越接近城市,我越是心事重重。我停止了朗读,看着窗外,可是只注意到我们到达海边时我看到的一些零碎片段:延伸到水边长满桉树的峡谷;坐在一块坑坑洼洼的白石灰岩上的黑鸬鹚,那块岩石已被风化成沙漏的形状;架着过山车的码头;一棵女王棕榈树旁的一栋高于城里其他建筑的拱顶房屋;一座跨越那条蜿蜒在我们身边的铁轨的桥梁。在我们向北朝着城市行驶的途中,公路与那条铁路平行,有时离铁轨很近,有时偏离它一段距离,当铁路转向内陆时我们行驶的公路仍然沿着海边的山脊向前延伸。

       第二天下午我一个人出了门。我坐在一堵石墙上研究买来的城市地图,尽管阳光温暧,屁股下面的石墙还是有点凉。一位陌生人告诉我我想去的那条街步行太远了,但我还是抬腿上了路。每登上一座小山,俯瞰水面,我都能看见桥梁和帆船。下到小山谷后,白色的房屋又朝我围拢过来。

       我并不知道这座城市对我来说会有那么巨大,我的双腿又会有那么疲劳。我也不知道一段时间后,房屋白色正面反射的阳光会让我那么头晕目眩,阳光一小时又一小时地照在房屋正面的墙上,让它越来越白,而当我的眼睛开始酸疼时,房屋正面的墙看上去又没那么自了。我上了一辆巴士,坐不一段之后又下车步行。尽管太阳晒了一整天,傍晚时分阴影处却是凉丝丝的。我路过几家旅馆,并不知道自己的确切位置,不过离开一个地方之后我会发现刚才走过的地方是哪儿。

       我一会儿走对,一会儿走错,最后,我终于来到了他住的那条街。正赶上下班高峰,车流缓慢,街上身着工作装的男女来来往往,不停地从我身边经过。太阳已经落得很低。照在那栋房子上的阳光是深黄色的。我有点意外。我从来未曾想象过他居住的城市里的那部分会是这个样子。我甚至不相信这个地址真的存在。但是那栋房子就在那里,三层楼,漆成淡蓝色,有点陈旧。我隔着马路,站在一道台阶上研究它,台阶上嵌着一个用瓷砖拼出的药店名,不过我身后的门却通向一家酒吧。

       自从我把那个地址写到地址本上,一年多来我曾经非常精确地想象过,就像在梦里见过一样:一条洒满阳光的小街,几栋两两层楼的房屋,人们进进出出,在门前的台阶上上下下。我也曾想象自己坐在停在他家斜对面的车子里,观察他家的前门和窗户。我看见他从房子里走出来,想着不相干的事,低着头,轻快地跑下台阶。或者和他妻子一起慢悠悠地走下台阶,以前我曾在他不知道我在观察的情况下两次看见他和他妻子,一次离得很远,当时他们站在靠近电影院的人行道上,一次在雨中,透过他公寓的窗户。

        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和他说话,因为我在想象这件事的时候,从他脸上看到的愤怒让我感到不安。惊讶、愤怒,然后是恐惧,因为他害怕我。他的面孔僵硬,没有任何表情,眼皮耷拉着,头微微后仰:我会对他做出什么举动?他会后退一步,好像这样我就真的够不着他了。尽管我看见那栋楼就在那里,但我不相信他的公寓真的存在。即使他的公寓确实存在,我也不相信能在门铃边上找到他的名牌。

       我穿过马路走进他曾经住过的那栋楼——也许就在不久前,肯定不会超过一年——在他公寓门铃边上的白卡片上读到两个名字:阿尔德和普鲁厄特,6号。

       后来我意识到这两个性别不详的陌生人,阿尔德和普鲁厄特,肯定是发现他遗留下的物品的人:粘在某个地方的胶带,落在地板缝里的回形针和大头针,壶垫、调料瓶,或者掉到炉子后面的锅盖,抽屉角落里的灰尘和碎末澡盆和厨房水池下方又硬又脏的海绵,他曾用这些海绵精力饱满地擦洗水池或厨房台面,还有壁橱阴暗处挂着的零散布条,碎木片,墙上的钉子孔,孔周围布满污迹和剐痕,这些孔看似随机,那是由于阿尔德和普鲁厄特不知道这些钉子的用途。尽管这两个人不认识我,我也从未见过他们,我却感到与他们有着某种意外的关联,因为他们也曾与他有过某种程度的亲密接触。当然也可能是他们之前的租户发现了他的遗留物,也许阿尔德和普鲁厄特同时还发现了另一介人的痕迹。

       既然我已经尽了全力寻找他,我按响了门铃。如果这次再找不到他,我就不再尝试了。我按了又按,但是没有回应。我站在楼外的街道上,直到觉得自己终于到达了这段必要旅程的终点。


以上内容来自专辑
用户评论
  • whitewaves

    毕业那一天躲在宿舍衣柜里唱《我终于失去了你》不肯出来。

    公子安_k6 回复 @whitewaves: 毕业前的最后一天,上午就要出发去远方

  • 1586136mxyl

    好神奇的事,每晚都在听许老师的音频,没想到今天居然会来我们公司!早上一直在懊恼没拿自己的周边,好在拿到同事准备的一本书,攥手上拿了半天,下电梯间无意撞到!一开始只会傻笑,担心自己看上去过于图谋已久,还犹豫着要不要拿出来签名,最后还是机会过于难得,憋红了脸上前讲了两句话,纯粹表达小粉丝般的心情,许老师很和善哈哈哈!加班的心情也非常美腻!

  • whitewaves

    这文章听得人想哭啊 结尾时候又变得严肃起来

  • whitewaves

    失去什么生活都是要继续,可那确是很难做到。我不得不一遍遍重复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生活的意义——无论怎样艰难永不灰心丧气。单向历也快翻到底了,那本诗集因你的不接受仍旧羞耻地躲在我书架最底层,我不层读起它们,也不敢读起过去。

    屋檐下的铃铛 回复 @whitewaves: 愿你ノ☀遇到美好爱情

  • 1980weiwei

    人到中年真的会怀旧

  • 李一蕾

    音乐给生活带来各种灵感。@许知远

  • 东望西走

    一个爱情故事,先记下我今天的梦。却发现无处安放我的回忆,也许我得重新开始日记。

  • 犀牛1980

    每一次音乐响起的时候,总是特别应景

  • 无眠夜听风

    喜欢凯文的这首钢琴曲,喜欢许老师诵读的这本书,喜欢戴维斯的叙述方式,添加待看书单《故事的终结》。

  • 严千羽

    我终于失去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