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剑】第193集-庄子居然变成了剑客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庄子居然变成了剑客。

我们进展到《庄子‧说剑》篇第三十，《庄子》总共三十三篇，到第三十篇了，显然接近尾声了。在杂篇里面有四篇，苏东坡是认为品质很差、内容粗劣，就是我们已经念过的〈让王〉、〈盗跖〉加上〈说剑〉跟下一篇〈渔父〉。所以念到这些内容比较有一点错乱，要怎么理解呢？就跟在外篇的开头几篇一样，要把它理解为人的认知有三个层次：区分、避难、启明。

凡是这些内容价值观错乱、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的，都属于避难的层次。就是要避开世间的灾难，就要设法从根源着手。这一来的话，恐怕是玉石具焚的情况。

进入到〈说剑〉篇了，我们一集把〈说剑〉篇讲完。这一篇像一个短篇小说，义理比较浅。庄子在这一篇里面相当委屈，装扮成为武士，不计形象了。因为赵文王喜欢剑术，养了很多剑客杀来杀去的，死了很多人，国势慢慢衰落。他的太子觉得很可惜，就想尽办法打听，谁可以劝他的父亲不要再找这些剑客来斗剑了。

有人推荐庄子，庄子很特别的是什么？居然穿儒服来跟太子见面，后来就勉强换上剑士的服装。他去跟赵文王见面的时候，所谈的有三种剑“天子之剑、诸侯之剑”跟一般的“庶人之剑”。就是一般老百姓剑客，他们杀来杀去的这种情况。分析的时候让赵文王非常震撼，他里面也提到有关剑客最高明的一种办法，什么办法呢？

庄子讲的几句话很有意思，我们等下就会看到。

他说：“用剑之道，故意露出破绽，给予可乘之机，后于敌人发动，先于敌人击中。”他的剑一出手，十步之内杀一个人，千里之远没有阻碍。赵文王听了当然觉得天下第一了。

从这边入手，让他听了有兴趣，后面再跟他说，什么是天子剑，什么是诸侯剑，跟这个层次完全不同，让赵文王可以说是受到很大的震撼。

这整篇是一个像小说一样的方式。我们先看看前面一段。

庄子这样写的。

“从前赵文王喜好剑术，剑士聚集在门下当食客的有三千多人。他们日夜在大王面前比武，每年死伤的有一百多人，而大王仍然喜好不倦。像这样过了三年，国势衰落，诸侯都准备夺取赵国。太子悝很担心，召集左右的人说：“谁能改变大王的心意，不再让剑士比武的，就赏给他千金。”左右的人说：“庄子应该可以做到。”

太子于是派人奉上千金给庄子，庄子不接受，但是他与使者一起去见太子说：“太子对我有什么指教，要赏赐我千金呢？”太子说：“听说先生明智通达，我特地奉上千金，犒赏你的随从。先生不接受，我怎么敢说呢？”

庄子说：“听说太子要叫我做的，是断绝大王的喜好。假使我向上劝说大王而违逆了他的心意，向下又不合太子的期望，那么我将受刑罚而死，还要这千金做什么？假使我上能说服大王，下能满足太子的期望，那么我在赵国还有什么得不到的呢？”

太子说︰“确实如此。不过我们大王眼中所见的，只有剑士。”庄子说：“很好。我擅长剑术。”太子说：“不过我们大王眼中所见的剑士，都是头发蓬散，鬓毛突起，帽子下垂，帽缨粗乱，上衣后襟很短，怒目瞪人，出口相互责难。这样大王才会高兴。现在先生如果穿着儒服去见大王，事情一定大为不顺。”

庄子说：“那么我就准备剑士的服装。”花了三天准备剑士的服装，然后去见太子。太子与他一起去拜见大王，大王抽出剑来等候他。庄子进了殿门没有加快脚步，见了大王也不下拜。大王说：“你对寡人有什么指教，还让太子先来介绍呢？”庄子说：“臣听说大王喜好剑术，所以带着剑来请见大王。”

大王说：“你的剑有什么克制对手的本领？”庄子说：“臣的剑，十步之内杀一个人，千里之远没有阻碍。”大王高兴极了，说：“真是天下无敌了！”庄子说：“用剑之道，要故意露出破绽，给予可乘之机，后于敌人发动，先于敌人击中。我希望有机会试试。”大王说：“先生先到馆舍休息，等我安排好击剑比赛，再去请先生。””

这是第一段，里面，庄子前面说的有关太子给他的建议，庄子是什么？见利思害。你给我这么多钱，要我劝说大王，我如果能说服大王，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到呢？还有什么赏赐得不到呢？但是，我如果不能说服大王，你也不满意，我不是没命吗？

你看，见利思害！那么，他还穿着儒服，后来改成武士的服装，然后跟大王说了几句有关用剑之道。他见了赵王的时候，神情态度并不恭顺，说话口气十分狂妄，像是一位超级剑士。以庄子的智巧，要应付有欲望的政治人物，实在太容易了。

接着第二章所说的就是：他准备好了，要比武了，忽然说有三种剑，大王要哪一种？天子剑、诸侯剑、庶人剑。

天子之剑有什么特色？就是配合天时、地利跟人和。诸侯之剑也是一样，那格局、场面都非常大。庶人之剑呢？他把他讲成跟斗鸡一样。赵王听了之后简直是目眩神迷！所以这后面所写的是这一段。

我们看看庄子怎么写的。

“于是大王让剑士比赛了七天，死伤的有六十多人，最后选拔出五、六个人，让他们捧着剑侍立在殿下，再命人请庄子来。大王说：“今天请和剑士比剑。”庄子说：“盼望很久了！”大王说：“先生所用的剑，长短怎么样呢？”

庄子说：“臣所用的剑，长短都可以。不过，臣有三把剑，任凭大王选用。请让我先说明，然后再来比试。”大王说：“希望听听是哪三把剑。”庄子说：“有天子的剑，有诸侯的剑，有平民的剑。”大王说：“天子的剑是什么样子呢？”

庄子说：“天子的剑，用燕谿、石城作剑尖，用齐国、泰山作剑刃，用晋国、卫国作剑背，用周朝、宋国作剑首，用韩国、魏国作剑柄；用边疆四夷来包扎，用一年四季来围裹；以渤海来缠绕，用恒山作系带；用五行来控制，用刑德来论断；用阴阳来开合，用春夏来扶持，用秋冬来行使。

这把剑，直刺时，无物可在前；举起时，无物可在上；按低时，无物可在下；挥动时，无物可在旁，往上可阻绝浮云，往下可切断地脉。这把剑一旦使用，就可以匡正诸侯，天下顺服了。这是天子的剑。”

文王听完，茫然失神，说：“诸侯的剑是什么样子呢？”庄子说：“诸侯的剑，用智勇之士作剑尖，用清廉之士作剑刃，用贤良之士作剑背，用忠诚之士作剑首，用豪杰之士作剑柄。

这把剑，直刺时，也是无物可在前；举起时，也是无物可在上；按低时，也是无物可在下；挥动时，也是无物可在旁；从上取法于圆天，来顺服日月星三光；往下取法于方地，来顺应春夏秋冬四季；在中间则调和民意，来安定四方。这把剑一旦使用，有如雷霆震动，四海之内无不降服而听从国君的命令了。这是诸侯的剑。”

大王说：“平民的剑是什么样子？”庄子说：“平民之剑，头发蓬散，鬓毛突起，帽子下垂，帽缨粗乱，上衣后襟很短，怒目瞪人，出口相互责难。他们在众人面前比剑，上斩头颈，下刺肝肺。这是平民的剑，与斗鸡没有什么不同，一旦丧命，对国家毫无用处。

现在大王拥有天子之位，却喜欢平民的剑，臣私下替大王感到不值得。”大王于是牵着庄子上殿，膳食官送上食物，大王绕席走了三圈。庄子说：“大王安静坐下，平定气息，关于剑术的事我已经启奏完了。”于是文王三个月不出宫门，剑士都在住所自杀而死。”

这样就结束了，所以庄子提到天子之剑，确实是配合天时、地利加上人和。譬如说阴阳五行、一年四季，这些属于天时；有泰山、有恒山、有渤海，这是地利。至于说七个诸侯国，也都是属于人和的层次。

而诸侯的剑呢？更多的是用在人才方面，有智勇士、清廉士、贤良士、忠诚士、豪杰士，这五种人才都用上的话，同样效法天子，注意到天时跟地利配合起来治理国家，没有问题。

至于庶人的剑，就是赵文王以前喜欢的那种剑客，实在是上不了台面。赵文王受到震撼，三个月不出宫门，那些剑士练了半天剑，就等著文王赏赐，结果文王不理他们，他们都自杀而死。

在《庄子》的〈让王〉篇开始，有些人是因为别人把王位让给他，他自杀了；而这些剑客是因为没有人理他们，他们也活不下去了。说实在，也是当时一种情况的反应。

所以庄子在这里只是提醒：一个治理国家的人，眼界、心胸、手法，都要非常的高超，我们从这里能学到的是什么？就要看个人体会了。看你在社会上有什么机会，扮演什么角色，就要善用各种天时、地利、人和的资源。

下一集就要进入到〈渔父〉篇。

主题是：人有八种毛病，事有四种祸患。

我们这一集，就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