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花袭人的小心机丨第十九回情切切良宵花解语意绵绵静日玉生香丨蒙曼讲红楼梦

【家人面前的小心机】

宝玉到了袭人家里，自然就跟活龙下凡一般，把袭人全家都给震撼到了。袭人的哥哥赶紧把宝玉抱下马来，袭人的母亲也赶紧张罗着重新摆果碟，又忙着倒好茶。

袭人笑道:"你们不用白忙，我自然知道。果子也不用摆，也不敢乱给东西吃。"一面说，一面将自己的坐褥拿了铺在一个炕上，让宝玉坐了。又用自己的脚炉垫了脚，向荷包内取出两个梅花香饼儿来，又将自己的手炉掀开焚上，仍盖好，放与宝玉怀内，然后将自己的茶杯斟了茶，送与宝玉。彼时他母兄已是忙另齐齐整整摆上一桌子果品来。袭人见总无可吃之物，因笑道:"既来了，没有空去之理，好歹尝一点儿，也是来我家一趟。"说着，便拈上几个松子穰，吹去细皮，用手帕托着送与宝玉。

这里头自然有穷家小户的东西不上档次，不敢拿来亵渎宝玉的谨慎周到，但是也有一点夸耀的意味，让大家看看，我和宝玉是一样的人，我用的东西他也用的。袭人一边说话，一边又伸手从宝玉项上将通灵玉摘了下来，向她的姊妹们笑道，你们见识见识。时常说起来都当稀罕，恨不能一见。今儿可尽力瞧了，再瞧什么稀罕物，也不过是这么个东西，说必递与他们传看了一遍，仍与宝玉挂好。如果说前一番操作的意思是说我的就是他的。那么这一番操作的意思就是说他的也是我的，这是在告诉家里人，她可不光是服侍宝玉的，她还能做宝玉的主。

【宝玉面前的小心机】

又听袭人叹道:“只从我来这几年，姊妹们都不得在一处，如今我要回去了，他们又都去了。”宝玉听这话内有文章，不觉一惊，忙丢下栗子，问道:“怎么，你如今要回去了？”袭人道:“我今儿听见我妈和哥哥商议，教我再耐烦一年，明年他们上来，就赎我出去的呢。”宝玉听了这话，越发怔了，因问:“为什么要赎你？”袭人道:“这话奇了！我又比不得是这里的家生子儿，一家子都在别处，独我一个人在这里，怎么是个了局？”宝玉道:“我不叫你去也难。”袭人道:“从来没这道理，便是朝廷宫里，也有个定例，或几年一选，几年一入，也没有个长远留下人的理，别说你了。”

清朝的宫女，确实是几年一选几年一放的。连皇帝该放人都得放人，何况你贾宝玉呢。宝玉没得反驳，只好又把老太太搬出来了，说，老太太不放你也难。为什么提老太太，除了老太太有权威之外，还因为袭人虽说是拨给宝玉使唤，但在编制上仍然是老太太的人。所以她请假要跟老太太请，要赎身自然也得老太太批准。

袭人道:“为什么不放？我果然是个最难得的，或是感动了老太太、太太，必不放我出去的，设或多给我们家几两银子，留下我，然或有之；其实我又不过是个平常的人，比我强的多而且多。自我从小儿来了，跟着老太太，先服侍了史大姑娘几年，如今又服侍了你几年，如今我们家来赎，正是该叫去的，只怕连身价也不要，就开恩叫我去呢。要说为服侍的好，不叫我去，断然没有的事。那服侍的好，是分内应当的，不是什么奇功。我去了，仍旧有好的来了，不是没了我就不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