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夜

隔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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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夜
雪小禅
隔夜两个字,好像隔着很多的雾,看不清,有些凉,但分外的妖娆,带着暧昧和些许的惆怅。
有些字和词就是这样,突然就让人有了草木皆兵的感觉,蠢蠢欲动,又满怀着期待。

期待什么?自己都说不清,一定有好多事情说不清——如隔夜的爱情,或者隔夜的食物,隔夜的茶。



喝过隔夜的茶,带着前天的味道,但是,又夹杂了一夜的东西。是什么东西呢?是时间?是物质?记得是明前茶,新上市的龙井,带着清淡的香和寡淡的绿,即使那寡意,亦得这样喜悦与欢郁。我喜欢看茶叶浮上来再沉下去,喜欢看那新绿,有莫名其妙的心动。是初次恋爱么?是见了端倪的喜欢么?青山绿水间,但见这碧绿,浮浮沉沉,透明禅意,带着欲说还休的美与哀愁。

一夜之间,不过一夜之间,茶就污了,水也变得不清楚,浑浊了——似过时的明星,再怎么招摇都那样不堪了。脸上皱纹也并没有多少,但眼神已污,分明是老妇颜面了。老妇是可怕的,不是心沧桑了,而是,她多了几分市井与世故。

世故的女子是这隔夜的茶,老了,枯了,不新鲜了——所有隔夜的东西都一样。比如昨晚新出炉的家常饼,外焦里嫩,黄黄的一层油在上面,里面是软软的筋道的面,有许多层,很丰富,很饱满,一看就流口水,何况吃起来?早晨起来,饼就硬了。外面的皮硬乎乎,里面也硬了,隔夜的饼真难吃。面也一样,新出锅的手擀面真是筋道,各种菜码有十几种,黄瓜豆角,西红柿鸡蛋卤,加上香菇和春笋,有芝麻碾碎了放上盐,花椒用香油炸过,纷纷放在里面,前赴后继地在味蕾上邀宠。第二天,面就坨了。

“坨”这个字,北方方言,指面挤在一起分不开。一挑,再也不会伸出长长柔柔的面,只是这么一坨,失去弹性。隔夜的面,还不同于隔夜的茶,隔夜的茶味道虽然损伤过半,但不至于不能喝。隔夜的面,我大多倒掉。

后来我拒绝隔夜的事物或物质,有生硬的排斥。旧人不再来,坨了的东西立刻倒掉,我停止品尝隔夜的任何东西。因为情绪的蔓延极其迅速,那隔夜的感觉会迅速传来,侵略现在的神经。

面要趁热吃,茶要尽快喝,爱一个人,也要趁着今朝。



古语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分外的堕落与颓迷。把酒言欢的日子其实掐指算来也就那几日。美人在伴,欢情似酒,喝到浓时,唱戏跳舞,歌舞升平,夜夜今朝——哪里能夜夜今朝?凌晨时分,开着车到处去逛,为了不隔夜,为了拼却心酸。明晨醒来,一切照旧。因为又要装腔作势混生活,有多少真实可以上演?

整个春天,我和另一个朋友在拍照,我们最多的时候每天照八百多张照片。筛来选去,可要的也就几十张。我们两个兴致勃勃地看自己的照片——那时刚刚照完,用数据线导入电脑中。她在我旁边,尖叫着:“呀——呀!”——好像维塔斯唱的《歌剧》中那一声“呀——呀!”——海豚音极高。

的确有几张惊艳,我穿了白衣,自恋地站在白柱子前,风吹起我的白衬衣,我的心里充满了绝望与空洞——我对白色的迷恋呀,从少年,到白头。我的白衬衣呀白衬衣,的确是比穿任何衣服都好看。或许,白衬衣与我息息相通,它知道我的精神深处,原来就是银碗里盛雪的空灵与素雅?

然后隔夜再看,我却觉得没有几张可以永远让我存下来。我和她,都沉溺在自己想象中,所以,觉得那样美——其实也没有那样美,只是那时自己觉得无限的好。那好是被扩大化了的,是被虚拟的——

隔夜之后,真实地再去看,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呀。

所以,爱情,在天昏地暗时,你看不清这个人,因为满心里全是他,眼光局限到不能再局限。哪怕穿一身最普通的运动装,他也哪里全是好。如果冷却下来,就如同喝了一口隔夜茶。才知道,好多感觉,不过是自己堆砌起来,自己骗了自己啊。

在一杯隔夜的茶前,我宁可选择倒一杯白水,在闲散的午后,波澜不惊地享用。

隔夜的东西,我不再要。

这种止步,于我而言,有着隆重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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