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跖】第188集-心如湧泉，意如飘风的盗跖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心如涌泉，意如飘风的盗跖。

我们进展到《庄子》的〈盗跖〉篇第二十九，很多人认为〈盗跖〉篇所说的内容太夸张了。尤其是前面六章谈到孔子跟盗跖之间的对话，完全是颠倒错乱的价值观，并且孔子好像讲不过盗跖，盗跖有很多歪理。所以后代很多人说〈盗跖〉篇一定不是庄子写的，是后代的学者写了之后编进去的。

事实上我们在念《庄子》外篇跟杂篇的时候，常常要记得一个重点：就是人活在世界上，他的德就是认知能力，认知能力表现出来有三个层次，从一般人、大多数人的区分要提升到避难，避开灾难。

庄子在这些地方，谈得很多都是跟避开灾难有关，他为什么反对很多人提倡仁义道德、讲求礼乐教化？就是因为后面造成虚伪、造成人吃人各种乱象。那你为了避开这样的灾难，从根源着手，不是就要把一些圣君贤相各种正面的考虑跟作为，去反省一下、思考一下，甚至把它修正一下吗？

从这个角度看，才比较能欣赏庄子的立场，要不然的话，《庄子》书里面很多地方都被删掉了，那也不是我们学习经典的目的啊！

在这一集里面，我们看到什么？看到〈盗跖〉篇里面，可以说是《庄子》全书里面最偏激的一篇，对孔子所代表的儒家思想，提出犀利的批评。它有三个重点：第一，善恶并无适当报应；第二是人在世间苦多乐少；第三个是人性本身大有问题。这三点虽然有过激之处，但也能让人觉悟，要设法寻求一个完整而根本的理解。任何学说都有破有立，所以本篇所言未尝可以抹杀。这是对整篇的看法。

〈盗跖〉篇里面提到的故事当然是虚构的，为什么？有一个简单的违反历史的事实。就是孔子这一次去跟盗跖见面的时候，谁替他驾车？颜回跟子贡。而盗跖跟孔子辩论的时候，特别提到“子路因为跟着你这个老师已经死掉了”。不要忘记在历史上，子路死之前早一年，颜渊就过世了。所以从这个简单的史实就知道，庄子写这个不太在乎什么是历史真相。他就是要像寓言、像重言一样的讲他的故事。

因为这几章内容都满长的，光把内容了解清楚，意思大概就知道了。为什么？它并没有什么太深刻的想法，就是要让你知道善恶没有什么适当的报应；人生应该怎么办？苦多乐少，那你为什么不及时行乐呢？人性本身有什么问题？因为人的认知能力就是人与生具有的德。认知带来区分，区分造成欲望，那就不是人间一切麻烦的来源吗？

所以在这里，我们先看看第一章跟第二章。

第一章是这样写的。

“孔子与柳下季是朋友，柳下季有个弟弟，名叫盗跖。盗跖带着九千名部属，横行天下，侵犯诸侯，打家劫舍，抢人牛马，掳人妇女，贪财忘亲，不顾念父母兄弟，也不祭祀祖先。所到之处，大国严守城池，小国避入城堡，百姓苦不堪言。

孔子对柳下季说：“为人父亲的，一定能劝诫儿子；做人哥哥的，一定能教导弟弟。如果父亲不能劝诫儿子，哥哥不能教导弟弟，那么父子兄弟的亲情就没有什么可贵了。现在先生是当代的才士，弟弟却是盗跖，成为天下的祸害，而不能把他教好，我私下为先生觉得羞愧。我想代替你去劝说他。”

柳下季说：“先生谈到，为人父亲的一定能劝诫儿子；做人哥哥的一定能教导弟弟；如果儿子不听从父亲的劝诫，弟弟不接受哥哥的教导，即使像先生这么会说话，又能对他怎么办！

而且，盗跖这个人，心思像涌泉一样，意念像飘风一样，强悍足以抗拒敌人，辩才足以掩饰过错，顺从他的心意他就高兴，违逆他的心意他就发怒，随易就用言语侮辱人。先生千万不要去。”孔子不听，让颜回驾车，子贡在右侧守护，前去拜访盗跖。盗跖正带着部属在泰山南边休息，切人的肝当作晚餐吃。”

这是第一章，这里提到的柳下季是很有名的，也就是柳下惠。这篇寓言可以说提到的柳下惠，他的弟弟是盗跖。盗跖当然是一个绰号，名叫跖，因为是有名的强盗，所以在它前面加一个“盗”，就称为“盗跖”，天下人皆知。

古代对盗跖是有些描述，但是也弄不清楚他的时代背景、他具体的情况。《庄子》这里把他当作柳下惠的弟弟，这是他的一个特别的地方。孔子这个人就喜欢教导，“知其不可而为之”。你这个做哥哥的教不来，我替你教，他还是要去见这个大强盗。

看看第二章情况如何？你看这个描写就知道这个盗跖的人，个性如何，是不是真的像什么？“心思像涌泉一样，意念像飘风一样”，太厉害了；你要具体描写就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那个念头转得之快，简直不是他对手。他的强悍足以抗拒敌人，武功高强啊；辩才足以掩饰过错，你讲不过他啊！并且特别提到你违逆他就会就发怒，后面的确三度《庄子》原文提到“大怒”。我们也不知道大怒，怒发冲冠的情况吧！

接着看第二章，孔子怎么去跟盗跖见面。

“孔子到了泰山脚下下车，走到前面，对接待的人说：“鲁国人孔丘，听说将军义行过人，特地前来拜见。”接待的人入内通报，盗跖一听大怒，双目生辉，怒发冲冠，说：“这不就是鲁国那个巧诈虚伪的孔丘吗？

你替我告诉他：『你随便制造言论，任意标榜文王、武王，戴着华丽的帽子，系着死牛的皮带，满口胡言乱语，不耕田就有饭吃，不织布就有衣穿，鼓动唇舌，搬弄是非，以此迷惑天下君主，让天下读书人不肯回归本分，妄想借着孝悌的行为，侥幸得到封侯及富贵。你罪大恶极，赶快回去吧！不然，我就拿你的肝当作午餐加菜了。』”

孔子再度请求通报说：“我有幸认识柳下季，希望能到帐幕中拜见。”接待的人再度通报，盗跖说：“让他进来！”孔子快步走进帐幕，又避开坐席退后几步，向盗跖行礼拜见。盗跖大怒，伸开双脚，手按宝剑，怒目而视，声如小虎之吼，说：“丘，上前来！你说的话，顺我的心意才可活命，逆我的心意就要处死。”

孔子说：“我听说过，天下有三种禀赋，身材长得高大，面貌美好无双，老少贵贱看到了都喜欢的，这是上等禀赋；智力包罗天地，才干可以处理一切事务，这是中等禀赋；勇敢强悍而果决，能够聚集群众、率领士兵，这是下等禀赋。普通人具备其中一种禀赋，就足以南面称王了。

现在将军兼具这三种禀赋，身高八尺二寸，面目神采焕然，嘴唇红润有光，牙齿整齐如贝，声音合乎黄钟，但是名字却叫盗跖，我私下为将军感到羞愧，认为不应如此。

将军有意听从我的建议，我愿意往南出使吴国、越国，往北出使齐国、鲁国，往东出使宋国、卫国，往西出使晋国、楚国，让他们为将军建造方圆数百里的大城，成立数十万户的封邑，尊奉将军为诸侯，与天下人重新开始来往，停战休兵，收养兄弟，一起祭祀祖先。这是圣人才士的作为，也是天下人的愿望啊。”

孔子的口才也不错，一口一个将军的称呼他，又说三种禀赋他通通具备。当然，身高是客观的，八尺二寸；孔子比他稍微矮一点，孔子身长七尺多。以今天身高来算的话，孔子身高1米92，盗跖身高可能超过两米，可以打篮球了。这是天生的，至于其他的什么勇敢强悍、才干如何，这个是孔子自己猜想的吧！

孔子还愿意为他出使八个国家，就是我们开始跟大家缔结盟约，让你也成为诸侯之一，大家一起重新开始来往。这边用一个词很重要“与天下更始”，重新开始来往。重要的是后面：一起祭祀祖先。

孔子就是这样一个人，希望大家能够尊重祖先，上面敬畏神明，敬畏天命，底下好好的照顾百姓。代表儒家确实是苦口婆心，有时候也不管事实如何，总希望让别人听他的话，从事教化工作，善待百姓。

但是，盗跖会听吗？这是问题！

下一集会继续他们的对话。主题是：孔子讲不过盗跖的歪理。

我们这一集，就谈到这里。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