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是深秋的一盏灯

菊花是深秋的一盏灯

陶渊明在南山脚下采菊，是秋天深处的一个黄昏。地方僻静，

远离车马喧嚣，有鸟儿在天空中飞过，采菊时的心绪宁静悠然。“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繁华的菊花围着一排篱笆，篱笆跟前应该还有一条泥土小路，蜿蜒着向着南方延伸，花瓣缤纷，把菊花的气息悠然地带向了南山。此后的一千多年，菊花便常常依着篱笆，篱笆似乎也具有着植物的性质，洋溢着生命。还有悠然的南山，成就了一幅经典的菊花开放的场景。

已是夕阳西照，这样一幅采菊的场景在深秋的黄昏中是明亮

的，像是一盏灯照着田园，田园恬淡、幽静。田晓菲曾在她的书

中写道：“采菊之际，诗人抬头凝视远处的南山，这一姿态不仅

已经成为陶渊明的标志，而且后代读者往往把篱畔的菊花看成是

诗人高尚节操的象征。其实，正是因为和陶渊明联系在一起，菊

花才获得了这样的象征意义。”

陶渊明把菊写尽了，菊花的明亮诗性，隐含在秋天深处，

诗人因此也成为人间花神。

因为大观园中的菊花开得有些繁华，曹雪芹便把菊花移植

到了雪浪笺上。《红楼梦》第三十七回后半部，将菊花入诗，为避俗套，宝钗与湘云虚实相间，拟出了十二个题目，有“忆菊”“访菊”“种菊”“对菊”“供菊”“咏菊”“画菊”“问菊”“簪菊”“菊影”“菊梦”“残菊”，像是十二朵菊花， 静静地开放着。按书中的说法：“如此又是咏菊，又是赋事， 前人也没作过，也不能落套。景咏物两关着，又新鲜，又大方。”

第三十八回，大家饮酒吃蟹以后，诗方出来。黛玉的“咏菊”

誊录在一张雪浪笺上，像是菊花一样开放着，拔得了诗社菊花诗的头筹：

无赖诗魔昏晓侵，绕篱欹石自沉音。

毫端蕴秀临霜写，口齿噙香对月吟。

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

一从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风说到今。

虽然有“前人也没作过”一说在先，然而菊花入诗依然不免

沿袭陶渊明的套路，可谓是“千古高风说到今”。不过，《红楼梦》中的菊花诗，还是给深秋中的大观园带来了纷繁的生气。

深秋时节，冬日将至，田野已显浅霜一片，萧瑟落寞的样子，

百花中的九十九种已随风而逝，菊花却是临风而立，菊花是百花

中九十九种以外的一种，是第一百种，百花中最后一种，开放在

秋天的深处。元稹有诗句“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 秋天深处的菊花，像是一盏灯，照亮着萧瑟落寞的田园。

黄巢的一首菊花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菊花显得黄金一样高贵，

散发出阵阵浓郁香气，直冲云天，充盈着整座长安城。黄金一样

的菊花盛开的长安城，有点想照亮天下的味道。黄巢把深秋的菊

花写得有点惊心动魄。与陶令别一番味道。

离陶渊明写菊花诗已经过去了一千多年，诗人写菊还是没有

离开篱畔。一位诗人朋友前几天写了一首菊花诗，其中有句：

我写下菊，在她的身后

再写下一排篱笆 

以及铺满落叶的一个花园

我不能

让她的目光爬上远处的屋顶

屋顶，有冷冷的瓦上霜

不能让一朵菊花

以逼近冷的方式

仰望自己的骄傲

菊花，是我送给

秋天的一盏灯

照亮

门前弯曲的小路

小路上

一群蚂蚁正在搬家。

虽然还是篱畔的菊花，不过把这一盏灯给点明了，这可是千

余年来一直隐含在秋天深处的一个意象，是诗人的一手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