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史话 045 皇姐求爱阿提拉，将士鏖战奥尔良

本期内容

1. 匈人两次进兵东罗马，签下不平等条约，狄奥多西二世为什么接受了？

2. 哪两件事让阿提拉进攻西罗马，著名的沙隆战役是怎么打起来的，结果如何？

3. 阿提拉第二次进攻西罗马却又很快退兵，真的是教皇利奥的神迹么？阿提拉死后，匈人为什么很快土崩瓦解？

大家好，我是枫落白衣，上集说到匈人出现了一个叫做阿提拉的领袖，他在结束了罗马人质生活之后，回到部落，继承了老爸的酋长职位，进而又统一了匈人所有部落。

在这之后，这小子脸色一变，带兵进入了东罗马帝国，干啥？要人。他说在他统一匈人部落的过程中，有一些反对派跑到了东罗马，而你们居然不给我送回来，把这些叛徒留下，好吃好喝地招待，这不是打我阿提拉的脸吗？我要face，所以，你们必须给我一个交待，古老的中国有一句成语，叫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学习这个成语的时候，你可以参考一下阿提拉这时候的嘴脸，肯定记得牢。

无奈之下，东罗马最后只好和对方签署了一个玛格斯条约，条约规定，东罗马每年要向匈人进贡700磅的黄金，相当于现在的115公斤，并且要开放市场，匈人可以和东罗马人随便做买卖。

                              一、西罗马皇姐的求爱信

你要是问，难道狄奥多西二世是个怂货，别人一吓唬他，他就软了？实事求是地讲，当时还真是，主要是他上台后与外界的关系一直都很和平，也就没太在意军事这方面的建设，岁月静好的年头多了，就以为世界会一直和平下去，没想到一向关系还可以的匈人突然翻脸，惊吓之余，也就答应了进贡的条件，等于是破财免灾了。

不过协议签了之后，狄奥多西二世就开始加固城墙，修整军事，甚至开始远征在北非的汪达尔-阿兰王国，用来练兵。当他觉得自己已经强大了，可以了的时候，就撕毁了和匈人的条约，当然，他也没有狂妄到去进攻匈人的地步，只是不进贡了，爱咋咋地，这一年是公元440年。

狄奥多西二世没想到的是，他干的这事儿，却正中阿提拉下怀，因为从435年签约开始以来的这五年，阿提拉也没闲着，这小子不停地进攻东边波斯的那个萨珊王朝，琢磨着再整一个条约，每年再从萨珊王朝整回来100多公斤黄金，那这小日子，岂不美哉？可惜，他想得美。

我们说匈人之所以能够在欧洲这些人面前所向无敌，原因是他们马上功夫实在是太厉害，但萨珊王朝恰恰也是一个精于骑射的民族，在彼此之间非常了解的情况下，人数少于对方的阿提拉几乎占不到波斯的任何便宜，最后只能放弃萨珊王朝，转过头，刚想找一个什么借口再去找找东罗马人的晦气，恰好此时狄奥多西二世就毁约了，这真是“正愁没有胶，天上掉下一个粘豆包。”

于是，从公元441年开始，阿提拉带着匈人玩了命地攻击东罗马，最后狄奥多西二世只能龟缩在君士坦丁堡城里。这个城被他修得相当坚固，匈人无论怎么打，都攻不进来。可是人毕竟不是乌龟，可以长时间不吃不喝冬眠装死，整个城市的罗马人，每天早上起来，人人张开嘴巴，等着吃，等着喝，光是食品，就不是一个小数字。匈人后来是围而不打，和你玩断粮断水的招数，终于，狄奥多西二世挺不下去了，公元443年，选择了投降。

胜利之后，阿提拉当然狮子大开口，强迫东罗马一次性赔偿了大约2000公斤的黄金，作为毁约的惩罚，而每年纳贡，也要增加到大概690公斤的黄金，同时，每一个被俘虏的罗马人也需要对方支付12个金币用来赎回。

狄奥多西二世本以为破大财，免大灾，这事儿就这样完了，可是他也只是想得美，这又是一个我们前面讲过的割肉饲狼故事，两年后，公元445年，东罗马发生了严重的瘟疫和地震，阿提拉悠哉游哉地带着军队又来了，那这一次啥借口呢？他说罗马人在多瑙河和君士坦丁堡之间修了很多防御工事，很明显，老大，你们和平的诚意不够啊，因为这一片儿只有我匈人帝国，你修防御工事，防的是谁呢？必须拆除。

这一次两国断断续续地打了两年，然后又谈了三年，公元450年，签了一个维持原来协议的条款，阿提拉就撤兵了。

我想大家肯定和狄奥多西二世一样，都感到困惑，一脸懵圈，为啥这小子这一次这么好说话了？打了几年仗，没有多余的好处就走了？

原因很简单，阿提拉的野心变大了。公元450这一年，西方有一个女人突然给阿提拉写了一封信，信里还藏了一枚戒指，就是这封信和这枚戒指，让阿提拉看到了去西罗马帝国纵横的美好前景，所以，他才没有继续和东罗马纠缠。

写这封信的女人名字叫做奥诺莉亚（Honoria），是当时西罗马皇帝瓦伦丁尼安三世的姐姐，那皇姐为什么要给阿提拉写信，还附上一枚戒指呢？我们说背后的原因比较狗血，这位奥诺莉亚比较风流，经常勾引宫廷侍卫，满足自己的欲望，结果被她的皇帝弟弟发现了，觉得这事儿实在是有损皇家威仪，就把姐姐软禁起来，而且想过两天，把她嫁给一个老实巴交的大臣。

可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奥诺莉亚根本就看不上那个老实人，她在皇宫里也听说过东方出了一个阿提拉，非常地牛掰，非常地爷们，把东罗马都快搞死了。于是，她就偷偷地写了这封信，你可以认为这是一封求救信，鸡毛信，但因为里面有枚戒指，你也可以认为是求爱信。

问题是，阿提拉也是这样想的，万一娶了皇姐，是不是能当一次罗马皇帝呢？于是，他赶紧结束了和东罗马帝国的战争，一转身，就派出使者，去西罗马帝国求婚。

本来呢，瓦伦丁尼安三世也不在乎他这个欲望很强烈的姐姐嫁给谁，可是阿提拉的求婚有一个附带条件，他接受不了，那就是阿提拉要求西罗马割让一半的土地作为皇姐的嫁妆。对于这个要求，瓦伦丁尼安三世当然是断然拒绝。

就在阿提拉琢磨着是不是再派使者讲讲条件的时候，他又收到了另外一封信，这一次，是一个男人写来的，这个男人是当时法兰克王国的一个王子。

                        二、沙隆战役

前面我们说过，法兰克这个部落是西日耳曼的一支，他们一直都在高卢的东北部活动，由于罗马帝国越来越衰弱，这些家伙也趁势南移，原则上就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能占点儿就占点儿。

据说法兰克王国是他们的部落首领克洛迪奥（法语：Chlodio）在公元428年建立的，但这事儿实在是缺乏史料，没人能证实，不过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就是这群法兰克人当时是依附于匈人存在的，换句话说，阿提拉是他们的大哥。

那为啥这个法兰克王子要给大哥阿提拉写信？因为他爹克洛迪奥死了，他想和另一个人争夺王位。其实那时候所谓法兰克王位就是一个部落酋长，但大小也是一个官儿，也要争。

问题是，另一个王位的争夺者已经向西罗马求救了，而西罗马也准备插手了，这位王子要是不赶紧地找大哥阿提拉帮忙，那不仅这个芝麻官当不上，自己的脑袋肯定也会啪唧一声，掉在地上。

阿提拉收到这第二封信之后，心里一合计，觉得这事儿还不错，只要打败西罗马的军队，皇姐和王子，这两件事就算是一起办成了。于是，公元451年，阿提拉纠集了萨克森人、东哥特人、勃艮第人等许多已经归顺了他的蛮族部落，浩浩荡荡地杀向高卢地区，据说当他到达罗马的比利时行省时，军队数量已经是50万，由此可见，当时的阿提拉，在所有日耳曼蛮族那里，就是绝对的老大，可以说是众望所归。

这时候西罗马的主帅就是前面提到的，那个小时候和阿提拉互换，到匈人部落当人质的埃提乌斯，他在各种历练之后，现在成长为罗马军队的最高统帅，而且已经和西哥特王国的狄奥多里克一世组成联盟，声势也不小。

双方在奥尔良（Orléans）地区，今天的法国沙隆（法语：Châlons-en-Champagne）市相遇，随即爆发了著名的沙隆战役（Battle of Châlons）。

这场战争是相当地惨烈，双方在几个小时之内，就有几万人战死，这里面就包括了西哥特的国王狄奥多里克一世，英雄了一辈子，最后战死沙场，也算是一种宿命。

打到最后，阿提拉主动撤退了，埃提乌斯获得了胜利。一般来说，历史学家认为这场战役改变了历史走向，因为如果亚洲人阿提拉胜利了，他会把自己的势力延伸到大西洋，进而扩展到不列颠岛上，也许，一个由匈人创建的大帝国就此形成，那欧洲历史就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拯救了欧洲的埃提乌斯后来也被人称为“最后的罗马人”（Last of the Romans），从这一仗的角度来说，这一称号是正确的，他是西罗马最后一个，在大型战役里获胜的罗马人。不过“最后的罗马人”这个称号有很多人都获得过，前面我们说过的斯提里科，他脑袋上也有这个称号，而且我认为斯提里科更加名副其实，两个原因，一是斯提里科拥有战略主动权，二是埃提乌斯的胜利有偶然性，并不是他自己军事实力很强。

言归正传，失败了的阿提拉也没闲着，虽然说了一句“俺还会回来的”，但这哥儿们实际上没回家养伤，反而转身向南，于第二年越过了阿尔卑斯山，攻进了意大利本土。

这时候因为狄奥多里克一世的死，埃提乌斯和西哥特人的联盟解散了，他已经没有足够的兵力再去和阿提拉决战，只能做一些骚扰战役。于是，阿提拉大军进展很快，兵锋直指西罗马首都拉文纳，吓得皇帝瓦伦丁尼安三世一溜烟地跑到了旧都罗马城。

眼看着西哥特人血洗罗马城的一幕又要重演，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另一个关键人物出场了，他就是教宗利奥一世（拉丁语：Sanctus Leo PP. I）。

                     三、教皇利奥和阿提拉谈判

啥叫教宗？这个头衔又称为教皇（Papa），原意就是老爹的意思。

基督教在传播的过程中，老百姓大多数都不识字，你给他看《圣经》，他大眼瞪小眼，看不懂。所以最初的时候，传教的人就要读给大家听，还要一边读，一边解释，否则对方还是不懂，渐渐地，这些读书的教徒就成了前面介绍过的主教。一个地区的主教，一般来说，那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因为他负责解释经文，说啥是啥，由于这个原因，很多教徒就亲热地称呼他们为老爹，虽然可能不如自己亲爹对自己那么好，但下辈子，可就指望他们了。

早期的时候，所有教区的主教都可以被称为教宗，后来随着其他教区的衰落，尤其是伊斯兰教兴起之后，就只剩下罗马这个大教区的主教还在继续辉煌着了，所以渐渐地，罗马教区的这个老爹，就变成了整个天主教的老爹。而且，他的称呼也越来越长，2022年的今天，罗马教皇的完整称呼是：“罗马教区主教、基督的大祭司、宗徒长圣彼得之继承人、普世教会最高教长、意大利首席主教、罗马教省都主教、梵蒂冈国元首及天主众仆之仆”。这个称号，也只有中国的那个慈禧老佛爷当年的谥号可以匹敌，一口气读下来，能累死你。当然，罗马教区主教这个头衔绝对是排在第一位的，因为这就是他最原始的称呼。不过这里要强调一下，原则上，教皇只是天主教的教皇，对基督教别的分支和教派，他管不到，我们后面会说到。

言归正传，这个叫利奥一世的天主教老爹在阿提拉疯狂进攻西罗马的生死关头，挺身而出，加入了罗马的谈判使团。

神奇的是，在这位老爹和阿提拉关上房门，一番长谈之后，阿提拉居然就撤兵了。当年究竟谈了什么我们已经不知道了，但这在基督徒眼里，那就是神迹，后来文艺复兴三巨杰之一的拉斐尔有一副名作，名字就叫做《伟大的利奥和阿提拉》，在那幅画里，利奥老爹的脑袋上，飞翔着圣彼得和圣保罗，大家一致认为，老爹能说服阿提拉，应该是有这两位圣贤附体的。

那么，事实是什么样的？为啥阿提拉在一路高歌之后，遇到老爹聊了几句就退兵了？现在史学家一般认为，可能有这么几个原因：一是阿提拉的军队可能有军粮和瘟疫的问题；二是东罗马这时候新皇帝上台，年轻气盛，不仅不给阿提拉进贡了，还频频骚扰匈人在多瑙河的大本营；最后一个原因是阿提拉迷信，认为上一个攻进罗马城的西哥特人亚拉里克不久就暴病死了，他不想重蹈覆辙。我觉得这最后一点，倒真有可能是利奥一世这位老爹瞎白话的重点内容，因为这种神神叨叨的事情，他应该最擅长。

任何人都没想到的是，虽然阿提拉没有攻进罗马城，没有像亚拉里克那样大肆祸害罗马人，但退兵的一年之后，这哥们却去见了上帝，他死了。

关于他的死，比较一致的说法是他老不正经，娶了一个勃艮第的少女，结婚典礼上喝多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鼻子里的血管破裂，窒息而死，这种死法估计也挺痛苦的。

阿提拉死后，匈人内部马上开始大乱，争权夺势的人络绎不绝，墙倒众人推，在周围虎视眈眈的日耳曼人和东罗马帝国的围攻之下，很快地，匈人的势力就土崩瓦解，而这个种族也慢慢地消失在历史长河里了，今天连个浪花都看不见了。

有人说匈牙利人（Hungary）就是匈人的后代，不然的话，为啥他们的国名无论是英文，还是汉语，都带着一个匈字？实际上，这是误解，匈牙利人大部分是马扎尔人（匈牙利语：magyarok）的后代，而马扎尔人可能是突厥人的后代，和匈人也没有啥关系。只是由于公元9世纪，马扎尔人刚到欧洲的时候，作战方式和长相，都和匈人比较像，大家才给了他们这个名字，英文叫做Hungarians。

有意思的是，前段时间，匈牙利总理接受采访的时候，居然说，“欧洲人认为我们是匈奴的后代，虽然还没有证据，但我们相信这是真的，因为我们的名字也是姓在前，名在后。”这种主动认牛掰祖宗的事情，在国际上倒是也经常发生。

在欧洲历史上，阿提拉虽然昙花一现，但这哥们的名气却相当大，欧洲人经常提起他“上帝之鞭”这个外号，意思就是上帝他老人家看见我们不学好，就拿鞭子教训我们，阿提拉就是那根又长又粗的鞭子。当然，后来还有几个人，也被欧洲人称呼为上帝之鞭，都是把欧洲蹂躏一遍，打得欧洲人哭爹喊妈的，但除了成吉思汗，就属阿提拉的名气最大。换句话说，他是上帝家里第二粗的鞭子，抽得欧洲人很疼。

不过我们要是仔细研究一下这条鞭子，就发现他也挺悲催的，阿提拉一辈子想要征服的，有波斯的萨珊王朝，东罗马帝国和西罗马帝国，结果是一个他也没征服。虽然建造了最大的匈人版图，但人一死，整个匈人部落就风吹雨散，完犊子了，还因为残暴和嗜杀，留下了千古骂名。后来意大利诗人但丁在他的名著《神曲》里，把阿提拉安排在第七层地狱，那是一条沸腾的血河，用来清洗阿提拉的罪恶。

我们说在阿提拉肆虐欧洲的时候，也就是那个埃提乌斯，还有本事和他斗一斗，甚至还打败了他。按道理说，西罗马应该像供奉祖宗那样，把埃提乌斯供起来，早上香，晚叩首，因为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一个军神的存在，就是安全的第一保证。可是很遗憾，继斯提里科之后，这家伙很快也成为了欧洲历史上的第二个岳飞，被西罗马的皇帝老子给宰了，啥回事呢？我们下集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