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的女儿（下）

海的女儿（下）

小美人鱼鼓起勇气，将飘动的长发缠在头上，双手紧贴在胸前，小心翼翼地穿过珊瑚群，来到一块黏糊糊的空地上。几条又肥又大的水蛇守着一座用白骨堆成的房子，海底巫婆就住在里面。

小美人鱼还没开口，巫婆就说：“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不就是想把鱼尾变成两根柱子，让人类王子爱上你，分给你一个永恒的灵魂吗？”

巫婆发出一阵怪笑，又说：“你来得正是时候！我给你一副药，你带着它赶紧游到海滩上，在明天的太阳出来前喝下它，否则你就要再等一年。喝了这药，就像有一把刀砍进你的身体，将你的鱼尾割开，变成两条人类的腿。

“这个过程非常痛苦，但你的美丽会让所有人惊叹！你的步伐还像以前一样轻盈，你的舞姿连最优秀的舞蹈家也比不上。但是，你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锋利的刀尖上。你能忍受这些痛苦吗？”

“我能忍受！”小美人鱼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一旦变成人，就再也不能变回人鱼，回到海底。如果你不能得到王子全心全意的爱，不能嫁给他；那么在他与别人结婚后的第一个黎明，你的心会碎裂，你会变成海上的泡沫，永远消失。”

小美人鱼吓得脸色惨白，但还是回答：“我不怕！”

“此外，你需要拿最宝贵的东西与我交换，因为我得把自己的血滴进药里，让它变得无比锋利。我知道你的声音是海底居民中最美的，现在你得把它交给我。”

“可是没有了声音，我该怎么去见王子呢？”

“你还有美丽的外貌，绝妙的舞姿和会说话的眼睛，即使不开口也能迷住王子。怎么，你害怕了吗？”

小美人鱼咬咬牙，答应了。她得到了巫婆精心熬制的魔药，变成了哑巴。

小美人鱼回到海底王宫，默默地向熟睡的亲人们做了最后的告别，然后快速游向王子的宫殿。她爬上石阶，喝下魔药，立刻感到有一把无比锋利的刀劈开她的身体，疼得她当场晕了过去。

当她醒来时，目光正好对上王子那双动人的黑色眼眸。她害羞地低下头，发现鱼尾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少女独有的纤细白嫩的腿。

王子问了很多问题，可她只能用那双蔚蓝的眼睛温柔又无助地看着王子。王子领着她走向王宫，她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可内心的幸福早已盖过了身体的痛苦。

小美人鱼成了王宫里最耀眼的存在，她虽然不能用歌声表达爱意，但能用舞蹈展示魅力。她用脚尖站在地上，跳起最优雅、最轻盈、最动人的舞蹈。王子看得如痴如醉，决定把她留在身边，让她睡在寝宫门外的垫子上。

之后，王子经常带她去骑马、登山，她无时无刻不在忍受刀刺的痛苦，哪怕脚已疼得流血，她仍看着王子微笑。王子越来越喜欢她，但从未想过娶她，只把她当成一个可怜的孤儿来疼爱。

有一天，小美人鱼深情地看着王子，那双眼睛似乎在问：“我是你最爱的人吗？”

“当然了！”王子回答，“你那么善良，长得很像我曾经见过的一位姑娘。那次我掉进海里，被海浪冲上岸。一位姑娘救了我，她是我唯一能够爱的人。可是她属于神庙，不能属于我。幸好上帝把你送给了我，你和她长得很像，我几乎要把你当成她了。”

“明明是我救了他呀！”

小美人鱼伤心地想，只能安慰自己：“那个姑娘不能和王子在一起，我却能每天看着他、守着他。”

后来，王子带着大批随从乘船前往邻国，小美人鱼也去了。王子安慰她说：“父母让我去看一位公主，我不得不去，但我不会爱上她。因为你很像神庙里的那位姑娘，她却不像。如果让我选一位未婚妻，我只会选你。”

小美人鱼靠在王子怀里，又一次幻想起人间的幸福。

邻国国王为王子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但那位公主一直没出现，据说她在一个遥远的神庙里学习。

几天后，公主终于出现了。她是那么美丽、那么优雅，又长又浓密的黑睫毛下面，是一双清澈动人的蓝色眼睛。

王子简直不敢相信，这位公主就是在海滩上救了他的姑娘。他兴奋地告诉小美人鱼：“我太幸福了！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的期望能变成现实。你也会替我高兴的，对吗？”

小美人鱼颤抖着捧起王子的手，在上面落下一吻，她感到自己的心在碎裂。

就在那天，王子和公主举行了婚礼。

晚上，王子带着新娘和随从们登上大船，往家驶去。船上亮起绚烂的灯光，水手们在甲板上跳起欢快的舞蹈。

小美人鱼想起第一次浮上海面时看到的情景，忍不住跳起舞来。她跳得那么卖力，双脚仿佛被无数刀片划过，但她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这是她活在世上的最后一晚，是她可以看见王子的最后一晚。她就这么跳着、笑着，直到王子带着新娘离开了甲板。

船上的人都睡了，只有小美人鱼靠在栏杆上，凝望东方。

忽然，她的姐姐们从海里钻了出来。她们脸色苍白，美丽的长发已不知去向。

“我们用头发从巫婆那里换来一把刀，你只要把它刺进王子的心脏，让王子的血流到你脚上，你就可以变回人鱼，重新回到海里。快动手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小美人鱼走进王子的休息室，看到王子与新娘依偎在一起，睡得很香甜。她弯下腰，在王子的眉头轻轻落下一吻。她看了看天边的朝霞，看了看手中的尖刀，再看了看睡梦中还念着新娘名字的王子。

她的心在碎裂，她的手在颤抖。忽然，她把尖刀用力抛向大海，将自己模糊的视线最后一次投向王子，然后转身跳进了海里。

太阳升起来了，小美人鱼感到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变成泡沫。她看到周围飘浮着很多透明的、美丽的精灵，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他们的样子。

“我这是怎么了？”小美人鱼惊讶地问。

“变成天空的女儿啊，就像我们一样！”奇妙的精灵回答，“虽然我们也没有一个永恒的灵魂，但我们可以通过做善事创造一个永恒的灵魂。跟我们走吧，尽你的能力去帮助人们，三百年后，你将获得一个永恒的灵魂。”

“也许用不了那么久。”一个声音说，“如果我们找到一个好孩子，他能带给别人爱和快乐，我们就会感到幸福，上帝就会缩短考验我们的时间，从三百年里减去一年。但如果我们看到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我们就会难过得流泪，每一滴眼泪都会使考验我们的日子增加一天。”

这时天已经大亮了，王子和新娘正焦急地寻找小美人鱼，可人类的眼睛看不见精灵，耳朵也听不见精灵的话。

小美人鱼偷偷飞到他们身边，吻了吻新娘的额头，对着王子幸福地微笑，然后和精灵们一起，向着天空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