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阳】第169集-蜗牛上两只角，有什么好争的？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蜗牛上两只角，有什么好争的？

我们进展到《庄子‧则阳》篇的第三章、第四章，主题里面提到的蜗牛是在第四章。第三章虽然很短，但内容有多重要呢？你听听看就知道。它里面谈到的“得其环中”这个核心的概念，又提到更重要的“外化而内不化”，同时圣人能够了解“未始有物”。这三个重点下来就知道虽然很短，但是，都是精华。所以光这三个重点就知道这一章虽然很短，但是很值得注意。

我们看看庄子怎么写。

“冉相氏把握住了圆环的核心，可以任由一切生成发展，与万物相处没有过去未来之分，也没有现在当下的执着。每天随着万物变化，内心却始终如一，何曾离开过自己？有心效法自然就得不到效法自然的结果，只是与万物一样向外追逐，那又怎么做得到效法自然呢？圣人心中，不曾想到自然，不曾想到人事，不曾想到开始，不曾想到结束，与世俗同行而没有偏废，所做的事圆满而没有窒碍，他的冥合境界是怎么做到的呢？

商汤找到主事之官，就拜门尹登恒为师。他追随老师又不局限于老师所教，领悟了随物自成的道理，然后把名声归于老师；结果名声与事迹都为众人所知。孔子排除一切思虑，以此为自己的老师。容成氏说：“除去时日就没有年岁，没有内就没有外。””

这一章后面提到的商汤、孔子是举例说明，对孔子的评价还满高的，前面说的冉相氏，最后说的容成氏都是虚拟的人物。所以在这一章里面，我们看到什么？看到“得其环中以随成”。把握住圆环的核心，可以任由一切生成发展，与万物相处没有过去未来，现在当下的各种区分跟执着。

接着，他怎么提到“外化而内不化”？每天随着万物变化，内心却始终如一。为什么可以始终如一？因为他悟道了。而后面提到圣人，不曾想到自然，不曾想到人事，不曾想到开始，不曾想到结束。他在这里原文所用的是什么？“未始有天，未始有人，未始有始，未始有物”。

“未始有物”又出来了，但它的意思并不是平常所说的：它说什么天啊，人啊，开始，以及这边“物”当作结束来说，通通不必去想它。因为它是一个整体，你外化而内不化，就没有这些变化的问题了！而最后所说的那一句话：“除日无岁，无内无外。”是要混同时间与空间，而空间就包含了万物，里面也显示了“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意境。(〈齐物论2.9〉)

接着我们看到第四章，第四章是一个短篇小说。蜗牛头上只有两个很小的角，有什么好争的？它在讲什么呢？它提到是魏国跟齐国之间的纷争，纷争出来之后，这个魏惠王底下就有几个重要的大臣：第一个，主战派，因为他是将军；第二个，主和派，因为他是外交官；第三个，强调说主战、主和都有问题，他是比较偏向清静无为的，但他也没给什么建议。

最后，谁来了？我们很熟悉的惠子来了。因为惠子在魏国曾经做过大官，惠子并没有给什么建议，他推荐一个人叫做戴晋人，你看完这一章之后，就知道“戴晋人”很可能是庄子的笔名或是庄子的绰号吧！

这件事情可能发生在惠子要对付庄子，庄子说：“你误会了。”他用“鹓鶵的寓言”来开导惠子，让他不要误会，我庄子不是来跟你抢官做的。所以惠子很可能就推荐他用“戴晋人”做名字来给魏王开导一下，结果效果非常好。所以整个一大章是一个短篇小说，我们就仔细听听看。

庄子这样写的。

“魏惠王魏莹与齐威王田侯牟订立盟约，田侯牟违背了盟约；魏莹大怒，打算派人行刺田侯牟。公孙衍将军听到后，认为可耻，就说：“您是拥有万乘兵车的国君，却用一个平民的手段去报仇。我请求率领二十万士兵，替您去攻打他，俘虏他的人民，掠取他的牛马，使他这个君主内心焦急，背上生疮，然后消灭他的国家。迫使他的大将军田忌逃走，然后鞭打他的后背，折断他的脊骨。”

季子听到这种说法后，认为可耻，就说：“要建筑十仞的城墙，已经完成了七仞，却又毁坏它，这是服劳役的人觉得痛心的事。现在没有战争已经七年了，这是大王的基业啊。公孙衍是个捣乱的人，不可听信他的话。”华子听了这番话，认为可耻，就说：“极力主张攻打齐国的，是捣乱的人；极力主张不攻打的，也是捣乱的人；说主张攻打与不攻打是捣乱的人的，还是捣乱的人。”

国君说：“那么，怎么办呢？”华子说：“您只求依道而行罢了。”惠子听说这件事，就为国君引见戴晋人。戴晋人说：“有一种叫做蜗牛的东西，您知道吗？”国君说：“知道。”戴晋人说：“有一个国家在蜗牛的左角上，叫做触氏；另一个国家在蜗牛的右角上，叫做蛮氏。这两个国家时常为了争夺土地而打仗，战死的有几万人，胜者追逐败军，要十五天才能回来。”

国君说：“啊！这是虚构的故事吧？”戴晋人说：“我来为您证实这件事。依您推测，四方上下有穷尽吗？”国君说：“没有穷尽。”戴晋人说：“知道自己的心思可以遨游于无穷尽的境界，再回过头看看舟车通达的这块土地，简直是若有若无吧！”国君说：“是啊！”戴晋人说：“在舟车通达的土地中，有一个魏国，魏国中有一个大梁，大梁中有一个国君，国君您与蛮氏有什么分别呢？”国君说：“没有分别。”

客人辞出后，国君怅然若有所失。客人走了，惠子晋见。国君说：“这位客人，真是了不起，是个大人，圣人也不能与他相比。”惠子说：“吹竹管的，声音还很大；吹剑头小孔的，就只有丝丝一声了。尧、舜是人们所称赞的；但是在戴晋人面前谈起尧、舜，就好像这个丝丝一声啊。””

最后的结论实在是很夸张，把尧、舜的表现跟戴晋人比起来就好像丝丝一声，根本不值得说了。所以我猜测戴晋人应该是庄子的化名，要不然不会有这么神奇的表现。而这个寓言里面主要提到的蜗牛，的确，蜗牛是很小，那头上两只角有什么好争的呢？你看他眼光放得多远：“我们的心思可以遨游于无穷尽的境界，你从那样的境界回过头看看舟车通达的这块土地，简直是若有若无吧！”

没错，“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登月球，就觉得地球很小了！在地球上，一个小小的地方称为中国，中国里面又有一个更小的地方是你魏国，另外一边是齐国。你这不是跟蜗牛头上两只角差不多吗？还要打仗，打来打去战死的几万人，然后追逐败军的话，要十五天才能回来。

有专家研究认为说，为什么特别提到15天呢？他说：这个就是比喻月亮隔15天之后才能够从缺再变圆。因为有专家认为，《庄子》里面很多地方都谈到跟月亮有关的神话，一定要多少天，要如何变化。要不然，你说在蜗牛角上打仗要隔15天回来，这有点奇怪。

当然，我们在研究庄子的时候，对庄子的解释是非常复杂的，很多地方很有趣，但这些小地方呢，我们看看就好。

所以，在今天学到什么？今天学到的是前面那一章，冉相氏“得其环中以随成”里面有多少重要的观念：“得其环中”是一个，然后“外化而内不化”，因为内心悟道了；至于说怎么叫圣人呢？他也提到圣人没有天，没有人，没有开始，没有结束，通通可以超越。

在这一章里面提到说，两个国家何必打仗呢？你再怎么争，在地球上还是很小的地方。所以里面虚拟一个戴晋人，很可能是庄子自己的化名。

下一集的主题是：对人与对物，其实正是对待自己。

我们这一集，就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