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阳】第168集-见到本性有如回到故乡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见到本性有如回到故乡。

我们进展到《庄子‧则阳》篇，这一篇主要的内容在谈什么呢？失去本性，代价太高。人的本性有如自己的祖国跟故乡，看到了心里就觉得舒畅。基本上不必追求外物，不必迎合众人，如果入世从政的话，就要设法“得其环中以随成”，与物同化但内心始终不化。这一篇最后会谈到“万物之所生”，但是悟道之人对此不会太过费心，因为这样的问题没有什么标准答案的。

在〈则阳〉篇开头的前面两章在说什么？还记得吗？前面的〈徐无鬼〉篇，开头是徐无鬼要去见魏武侯，谈了一段资料。在这里，则阳来了，则阳姓彭。彭则阳到了楚国，想要拜见楚王给他一些建议，但是找不到人去推荐他，是讲这样的故事。所以彭则阳先找一个人，没成；接着找王果。王果就跟他说他没办法推荐，如果要推荐，一定要找公阅休。

在这一章里面，有三个人上场，主要说话的是王果，目的是让彭则阳可以见到楚王。因为古代的社会，你见到国君才有可能给他建议，让他改善对百姓的态度。所以这章内容也是很特别的。

我们先看看庄子怎么写的。

“彭则阳游历到了楚国，夷节向楚王推介，但楚王没有接见他，夷节只好回去了。彭则阳去见王果，说：“先生为什么不在楚王面前提到我呢？”王果说：“我不如公阅休。”彭则阳说：“公阅休是做什么的？”王果说：“他冬天在江里刺鳖，夏天到山边休息。有过路的人问他话，他就说：『这里就是我的住处。』

夷节都帮不上忙，何况是我呢！我又比不上夷节。夷节的为人，没有德行而有智巧，不会自视过高，因此而交游广阔；他始终沉迷在富贵之中，对德行毫无助益，反而日渐损害。就像受冻的人盼望着春天的厚衣，中暑的人期待着冬天的冷风，都是不切实际的。楚王的为人，外表尊贵而威严；对于有罪的人，如同猛虎般毫不宽赦。若不是巧言善辩的人或德行端正的人，谁能说服他呢？

所以，只有圣人，在受困时可以使家人忘记贫穷，在显赫时能使王公贵族忘记身份地位，而变得谦卑。他对于外物，可以愉悦相处；他对于人群可以与众同乐而又保存自我。所以即使不发一言，也能使人觉得和谐；与人并肩而立，就能使人自动感化。父子关系各得其宜。他安居家中，无所事事。他对人心的影响是如此深远啊。所以说，要等公阅休才能办成。””

你看，这段话里面都是王果在发表他的意见，他本身也是楚国的一位大臣，所以他很了解其他同僚。像夷节是什么样的人，德行不怎么高，沉迷在富贵里面，但是交游广阔，算是口才不错的，但是楚王也不理他。楚王的为人是很麻烦的，看起来尊贵而威严；但是犯罪的人，楚王就像猛虎一般毫不宽赦。我们说伴君如伴虎，确实如此。

他后面讲到圣人如何如何，使家人忘记贫穷，使王公贵族忘记身份地位，变得谦卑；对外物如何，对人群如何，一句话不说，让人觉得和谐；跟别人并肩而立，就让别人感化。所以无所事事却影响人心非常深远。他讲的是谁？就是公阅休。

接着下一章，就特别描写圣人是怎么回事，里面三度提到“本性”如何如何。谈圣人为什么要谈到本性呢？因为圣人顺其自然，也就是人的本性是非常特别的，人的本性就好像是旧国旧都，自己的祖国跟故乡，你看到了心里就舒畅。

还记得前面，徐无鬼跟魏武侯说吗？说了半天，魏武侯很开心，为什么？魏武侯好像是被放逐的人，好久没有见到跟他一样的人了，可以把他当普通的人来看待，跟他沟通谈话，所以武侯非常开心。所以在这里后续所说的，也就是对公阅休的一种描述。

我们看庄子怎么写的。

“圣人明白深奥的道理，把万物看成一个整体了，但是不知道自己如此卓越，这是出于本性。回归本来状态，展现任何行动，都以自然为老师，人们因而跟随他也信赖他，如果担心智巧不足，又不断地使用智巧，那么这种担心怎么可能会停止呢！生来就美丽的人，别人给他镜子，但不告诉他，他仍然不知道自己比别人美丽。他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好像听说，又好像没听说，他让人喜爱的特质始终不会消失，人们对他的爱好也不会消失，这是出于本性。

圣人爱护人们，别人给他名声，但不告诉他，他仍然不知道自己爱护人们。他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好像听说，又好像没听说，他爱护人们的行为始终不会停止，人们安于接受他的爱护也不会停止，这是出于本性。自己的祖国与故乡，看了就心里舒畅；即使被丘陵草木掩蔽了十分之九，还是觉得心里舒畅。何况是亲自见识了本来的面目呢？就像十仞的高台耸立于众人眼前，谁又能掩蔽它呢？”

所以在这一章里面，三度提到“这是出于本性”。他是要强调：出于本性的表现，未必要自己知道；因为你一旦知道的话，可能会陷入智巧的困境。至于旧国旧都就是比喻本性，能看到十分之一已经很开心了，何况是看到完整的本性呢！他就是提醒我们回归本性的话，快乐将源源不绝。而那种快乐跟人间一般的相对的价值观，所带来的快乐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在杂篇里面，我们看得很清楚，庄子可以非常自由的使用他前面，在内篇里面所得到的许多结论。像在上一集，我们谈到“未始有物”；在这一集又谈到“圣人把万物看成一个整体”。后续还有很多类似的例子，也就是说到了杂篇，很多地方已经是很自在的把庄子的观点说出来。

如果说想到很多人都喜欢禅宗，经常提到六祖惠能那一句有名的偈(jì)，里面说“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但是，“本来无一物”；你如果念庄子念到现在，也就是庄子说的：古人的智慧，能够了解“未始有物”。

换句话说，“本来无一物”虽然在佛教里面是重要的观念，要能够看透、看空。但是在它的思想的基础上，在《庄子》的书里面，早就已经有了。那不是属于特定的宗教的，而是一个人爱好智慧，想要去看透什么是究竟的真实，很容易就有的体会。而《庄子》里面反反覆覆至少用了四次“未始有物”，本来无一物啊！

我们学庄子到这个地方，能够跟上脚步的学到现在的同学，相信很辛苦也非常了不起！但是人数也相当的少了，就在这个时候，你只有一个办法：不要着急，因为我们在谈庄子的全部的思想。

你如果说，我要学了这一章再学下一章，那至少要花两三年的时间；你如果说，按照我们在喜马拉雅上课的速度，一年之内就要把33篇全部讲完毕，你不可能停下来等，你只有多花时间，多听几遍，然后再不断的回到前面去。

因为，我发现我们讲到外篇的〈骈拇〉、〈马蹄〉、〈胠箧〉、〈在宥〉之后，整个阅读量就减少了。这可能因为疫情的关系，也有可能因为同学们觉得太费力了，要不然就是外篇很多思想给你一些刺激。

有同学常常提到一点非常好，用功的同学说，在外篇里面，我曾经提过有两点跟前面不一样：第一点就是，它的“道”、“德”的观念跟“天”的观念，有时候在排序上会有点混淆。

第二点是什么呢？第二点，我要强调的就是在外篇，甚至很多杂篇的地方也一样，你很快就会看到它所谈的是“知”的第二个层次：区分，避难，启明里面的“避难”。它让你避开灾难，所以才会提到很多激烈的言词，像“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胠箧10.3〉)，它是在避难的层次，并不是庄子根本的思想。所以你在那个层次有压力的话，那你就等于是把自己给卡住了，很可惜。

这两点，你如果了解的话就知道：你照样继续扬帆向前行啊！不用担心！学《庄子》，掌握到内篇的基本思想，后面很多都是应用推广的，我们要继续往前努力！

下一集的主题是：蜗牛上两只角，有什么好争的？

我们这一集，就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