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史话 038 奥勒留盛世之末，塞维鲁衰败伊始

本期内容

1. 罗马占领了帕提亚首都为什么撤回了？“安敦尼瘟疫”有多厉害？

2. 奥勒留皇帝为什么派人出访中国，后来为什么没了下文？

3. 电影《角斗士》中提及的康茂德皇帝和他姐姐真实的争斗如何？

4. 为什么说塞维鲁王朝是罗马真正的衰亡的开始？

大家好，我是枫落白衣，我们说罗马五贤帝的最后一个，奥勒留陛下当皇帝的方式与我们的想象是不一样的，我们认为皇帝老子都把权力护得死死的，生怕别人来夺权，但奥勒留的方式是分权,他坚持要和自己的亲弟弟一起治理国家，谁劝都不行，所以，罗马历史上第一次出现了双帝共治的局面。

那么，奥勒留是不是因为缺心眼才要把皇权分给别人？或者说，奥勒留是不是太高尚，太伟大和太崇高了，觉得自己一个人独裁对国家和老百姓都不好，所以要分权？实际上，两者都不是，如果你仔细听过我对于罗马帝国形成的讲述，这事儿就不难理解，本质上，这和当时罗马皇帝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有关系。

前面说过，一直到很久之后的戴克里先时代，罗马皇帝都不是中国那样至高无上的皇帝，它只是奥古斯都、英白拉多、凯撒等一系列帽子下面的执政者，换句话说，皇帝本身并没有法律规定的至高无上的权力，也没有一个庞大的，完全由其自己支配的官僚体系，他在上面说一声“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下面是一连串的“喳”，这些统统地没有。

罗马皇帝，那时候是靠着势力和威望来维系权力的。简单地说，我当上皇帝，即便是给你也订制一顶“凯撒”的帽子，但你的威望不如我，那你除了干的活儿比以前多了，实际上还是我的打工仔。

在这样的形式下，奥勒留做出了分权，或者是分工作的决定，当然，他的弟弟维鲁斯除了能力威望都不如他，对他也是忠心耿耿，这些，他都心中有数，而且，为了保证大家一条心，他还把亲闺女嫁给了自己的这位亲弟弟，至于说是不是为了监视自己弟弟，那就不知道了。

事实也证明了，维鲁斯虽然也当了罗马皇帝，但除了干活，确实没啥存在感，这小伙子对权力的欲望不高，大多数时候，还是奥勒留做主，而且，维鲁斯可能是受不了这么大的福报，居然比自己哥哥还早死了十多年。

                          一、“安敦尼瘟疫”和马克曼尼人战争

言归正传，我们说在奥勒留当政期间，虽然罗马内部依旧稳定，国力强盛，但外部环境却不像安敦尼时代那么平静，也许是奥勒留哲学家的名字传遍了世界，大家觉得一个书生，那肯定没啥能耐啊，这时候不干罗马一下子，更待何时？至于说是谁，我相信大家耳朵都听出茧子了，那自然是东方的帕提亚和北方的日耳曼族。

先说帕提亚，他们在奥勒留一上位，就开始进攻亚美尼亚和叙利亚，罗马不可能不反击。奥勒留和他弟弟两位皇帝全都披挂上阵，战争打了五年，最后以罗马人又一次占领了帕提亚首都泰西封，点了一把大火而告终。你若是问，都拿下对方首都了，这么大的胜利，为啥还说告终呢？为什么没有“宜将剩勇追穷寇”？罗马军队不得不撤退，不是因为帕提亚人，而是因为病毒。

我们现在相信，那时候罗马军队染上的，很大概率就是天花，成片成片的士兵全身溃烂，在悲惨中死去，这里面就包括了奥勒留的弟弟维鲁斯。而且更加悲催的是，在不得不撤退之后，罗马士兵们把这种病毒带回了罗马帝国的各个地方，在随后的二十几年里，瘟疫爆发了几次，夺走了大概几百万人的生命，史称“安敦尼瘟疫”（Antonine Plague）。

在当时，奥勒留也没工夫处理瘟疫的事情，因为公元166年，也就是刚刚打退帕提亚，罗马瘟疫开始的时候，另一个强敌又开始进攻罗马，那就是一直存在于莱茵河东部和多瑙河（Danube）北部的日耳曼人。这一次发难的，主要是多瑙河北部，日耳曼的一个叫做马克曼尼的部落。

没办法，奥勒留只好带着军队再次赶往北方，和这群罗马人眼中的野蛮人展开了长达十五年的马克曼尼人战争（Marcomannic Wars）。

本来吧，战争打到第十年的时候，双方签订了一个协议，说停战了，大家还是在多瑙河两岸，各自愉快地玩耍。可是到了179年，奥勒留觉得这个马克曼尼族对罗马的威胁还是很大，于是，主动出击，准备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边患。

但就在这个时间点上，奥勒留从帕提亚带回来的那个安敦尼瘟疫找上门来，病毒很委屈，您老人家带我回来，咋就不理我了呢？不行，我必须和你玩一阵子，就这样，大罗马皇帝奥勒留虽然可以打败强大的日耳曼人，却被小小的病毒给玩死了，公元180年3月17日，奥勒留病逝在罗马军营，享年59岁。

                          二、访中国无果

关于奥勒留，有一件事这里要说一下，那就是他在任的时候，曾经派人去和东方一个大国进行沟通，那个国家就是中国，当时正好是东汉桓帝的时代。

其实罗马人很早就知道，在帕提亚的东边，有一个相当强大的国家，他们称之为赛里斯（Serica），这个词在古希腊语和古拉丁语里面，都是“养丝之地”的意思。丝绸这玩意对于那时候的欧洲人，是一个神奇的存在，他们无论如何都搞不清楚，咋就能把衣服面料做得如此轻薄舒适。

早在西汉武帝的时候，中国的丝绸就经过帕提亚进入了罗马，这条路被后世称为“丝绸之路”（Silk Road），无论东西方，都是大名鼎鼎。很快地，丝绸就成了罗马贵族们最喜欢的东西，等到了比汉武帝小56岁的凯撒上台时，丝绸已经风靡整个罗马，但也只有少数的贵族用得起，《罗马帝国衰亡史》记载，当时丝绸和同等重量的黄金价格是一样。

据说凯撒曾经穿着丝绸做的罗马长袍托加（Toga）出场，精美奢华的程度让大家震惊，而当时他的情人，埃及艳后就站在他身边，也穿着一件几乎透明的丝绸上衣，光彩耀人，罗马诗人卢卡努斯描述当时的情景是，“（克利奥帕特拉）白皙的胸部透过奢华的衣料，显得光耀夺目。”

在这种全民爱丝绸的情况下，清醒的罗马第二任皇帝提庇留曾试图禁止男人穿丝绸衣服，你家里的媳妇儿穿着让你抱着的时候舒服点儿就行了，你一个大老爷们，穿什么丝绸呢？可是提庇留这个命令根本就没人理睬，还是那句话，艰苦朴素它就不是俺们罗马的优良传统，这玩意太舒适了，俺脱不下来。

不过奥勒留想和中国取得联系，并不是因为他要穿丝绸，而是在丝绸之路的贸易往来里，罗马高层发现了另外一件东西，对于贵族和军方来说，那种震撼远远大于丝绸对他们的冲击。

这个东西就是当时东汉生产的钢铁，罗马史学家普鲁塔克曾经描述说，用中国冶炼出来的钢制成的弓箭，“是可以穿透所有障碍物的奇异之物”。这种材料，罗马人无法仿制，但却没有一天不想得到它，当然，最好是这个技术可以进口。

基于这种想法，公元165年夏天，奥勒留派特使从埃及出发，坐着罗马的商船，从当时刚刚开发出来的海上丝绸之路去中国，之所以走海上，当然是因为陆地上被帕提亚还有新崛起的贵霜帝国（Kushan Empire）控制，别说使者，罗马的商人们都不能过去，想买丝绸？对不起，只能从俺们这些二道贩子手里买。

不过呢，这次访问却没啥结果，不是特使没到中国，实际上，他们到了，还见到汉桓帝。在《后汉书》里是这样记载的：“桓帝延熹九年，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徼外献象牙、犀角、玳瑁，始乃一通焉。”这里的大秦指的就是罗马，安敦就是安敦尼，因为在安敦尼王朝时期，奥勒留一连串的头衔里，自然会有安敦尼这个称号。

那既然见到了，咋没啥效果呢？原因就出在上面所罗列的那些礼物上，《后汉书》上说的很清楚：“其所表贡，并无珍异，疑传者过焉。”也就是说，使者给的这些东西，在汉桓帝和满朝文武大臣眼里，都是一些破烂儿，简直一文不值。所以，大家就很疑惑，都说罗马这个大秦很强大，莫非是个谣言，看这些礼物，也就是一个村子地主的级别，是不是我们都被骗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你可能问了，这个奥勒留咋这么抠门，不整点儿好东西送去呢？这事儿还真不怪他，因为那些礼物本来就是使团成员临时买的，这个是有记载的，但我们现在并不知道是奥勒留压根儿就没让使者带礼物，还是这群贪污犯把礼物扣下了，另外又买了一点儿破烂儿送去的。

当然，世界上最强大的两大帝国没有继续联系下去，也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几乎同时开始衰败了，东汉不用说，桓帝和灵帝之后，很快就开始了著名的三国大乱局，而罗马也没能幸免，到奥勒留为止，从涅尔瓦开始的五贤帝时代彻底结束，进入了比东汉末年更加混乱的时代。

                           三、康茂德皇帝的混乱政局

那么，奥勒留做了什么事，让罗马走了下坡路呢？中国古代圣贤们说过，“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个齐家是最基本的，你治国平天下的水平再高，如果家管不好，那肯定都会出事。

啥叫做家？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就是媳妇儿和孩子们。很可惜，奥勒留老兄的这个家里，就是四个字，乌烟瘴气，几乎没有一个好玩意。

他媳妇儿叫小福斯蒂娜（Faustina the Younger），奥勒留在前方拼死为了帝国打仗，这个太太小福却在后方养了一大堆情人，并且给这些情人加官进爵，玩得不亦乐乎。最悲惨的是，奥勒留还不知道自己头上已经是一片草原了，这哥们居然在他的名著《沉思录》里，极力夸赞自己媳妇儿“贤德良淑”，弄得全罗马人民和后世史学家都哭笑不得。

而他的大儿子康茂德（Commodus），就是一个标准的纨绔子弟，甚至很多人都相信，这孩子就不是奥勒留的，但奥勒留认为，就是俺的，爱咋咋地，并且觉得自己这个儿子相当地不错，很早就立为王储，着力培养。

前面说了，公元180年，奥勒留病死军营，康茂德当时就在他身边，父子二人说了啥不知道，但是老爹前脚刚咽气，康茂德就下令，放弃奥勒留打下来的波西米亚盆地，随后和日耳曼人签写和平协议，班师回朝。

前些年，西方有一部英语大片，名字叫做《角斗士》（Gladiator），讲得就是康茂德的故事，片子里的老皇帝就是奥勒留。电影虽然是瞎编的，但是那里面的人物都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比如说康茂德的姐姐鲁琪拉，就是真实存在的，在片子里，康茂德禽兽不如，亲手杀死了自己老爹，还处处针对自己的姐姐鲁琪拉。

但实际上，康茂德虽然混蛋，他姐姐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并不像电影里演的那么善良。就在康茂德继位的第三年，鲁琪拉因为情人的唆使，再加上权力之争，主动和元老院一些人勾结，派人去剧院行刺自己的亲弟弟。事情败露之后，元老院的那几位议员自然是遭到处决，而鲁琪拉本人则流放到卡普里岛，几年之后也被康茂德下令处决。

康茂德经历被亲姐姐派人刺杀的事件后，就开始疑神疑鬼，用现在话说，他产生了一种思想，“总有刁民想害朕”。于是，这哥们一方面开始远离元老院，把政务都交给他认为和自己最亲的近卫官长官，自己不管了；另一方面，他自己更加不务正业，狩猎，玩女人，参加角斗活动等等，无所不好。据说这哥们曾经在角斗场杀死过长颈鹿，如果是真的，这体格和水平都还是可以的，长颈鹿是不认识皇帝陛下的，那玩意在殊死搏斗的时候，一脚可以踢死豹子，相当凶残。

就这样，奥勒留死后，子女不和，老婆啥也不管，只知道继续找情人，罗马政坛很快就是一片乌烟瘴气，最神奇的一年，居然出现了25位执政官，原因是近卫官长官和一些在康茂德周围有权势的人都在出售官帽子，曾经声名显赫的罗马帝国执政官，现在成了街角成捆售卖的大白菜。

在这样的背景下，老百姓的日子自然是没个好，公元190年6月，愤怒的罗马市民因为饥饿而走上街头抗议，康茂德的处理办法是把几个近卫官倒霉蛋交给群众去当街砍成肉泥，他一转身，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

昏庸无能，还经常甩黑锅，让别人替自己受罪，这样的家伙自然是不能长久的。公元192年的最后一天，也是小康的最后一天，就在这一天，他被自己的情妇，近卫官的军官，还有一群仆人合伙杀死在澡堂子里，享年只有31岁。

现代的史学家，一般都把康茂德当政的这段时间，看成是罗马帝国由盛转衰的开始。英国史学家爱德华·吉本（Edward Gibbon）在其名著《罗马帝国衰亡史》中，甚至直接把康茂德定位为罗马衰亡的第一罪魁祸首。

实际上，我对这个结论并不是十分赞同，因为康茂德虽然不咋地，但是他天天就顾着玩了，虽然老百姓日子不咋地，但其实并没有对罗马制度或者社会结构造成根本性的损害，真正对罗马衰亡起到决定性作用的，是他后面的两位皇帝，我们继续往下聊。

                                   三、塞维鲁王朝

我们说康茂德本人没儿子，也没时间，没来得及收养子，这直接导致罗马为了皇位开始混战。公元193年是罗马历史上的“五帝之年”，一共有五个真假皇帝先后登场，经过一番激烈的厮杀之后，出生于今天北非利比亚，罗马元老院的资深元老塞普蒂米乌斯·塞维鲁（Septimius Severus）获得了最后的胜利，此人在公元193年称帝之后，经过四年的战争，才算是清理掉了所有对手，成为罗马独一无二的老大。

罗马随即开始了塞维鲁王朝（Severan dynasty）的统治。

塞维鲁这个皇帝，脑袋里有两个执念，一直挥之不去，第一个是他一直纠结自己是一个外省人，虽说他娘是罗马本地人，但他爹可是一个腓尼基人，这就导致他住在罗马，心里没有安全感，康茂德的那种“总有刁民想害朕”的想法，也经常萦绕在他的左右；第二，塞维鲁是纯粹靠着武力夺取政权的，很自然地，他就会想，如果有一天，有一个人要是有一支强大的军队，会不会再把我弄死？

基于这两个念头，这哥们开始着手改革军队，确切地说，是把自己处于重重军队的保护之中。

他解散了原来的禁卫军，没收了他们的武器，然后在自己的旧部队里选拔人员组成新的禁卫军。这个新禁卫军的规模，可比原来大了很多，据说仅仅晚上巡逻罗马城的，就从几百人，增加到几千人，然后，他还把一支罗马军团直接调进意大利半岛，驻守在罗马城附近。

上面这些措施，在罗马历史上，都是第一次。我们以前说过，罗马的传统是，意大利半岛上不驻军，凯撒当年跨过卢比孔河，就算是造反了，现在塞维鲁整整弄了一支军队放在罗马城，也没人敢说什么，时代，确实是变了。

为了让军队忠于自己，塞维鲁不仅给军人涨工资，发福利，甚至还允许这些大兵可以在打仗的时候，去抢平民。从此之后，罗马军队的军纪是一泻千里，任何一支军队，只要没有了军纪，那肯定是打仗逐渐不行，而祸害老百姓一个顶二个。罗马后期的时候，就是这样，当然，这是后话了。

所以，在我看来，改变了罗马军队信仰和作风的塞维鲁，才是第一个开启了罗马衰亡的皇帝，但塞维鲁一直到死，也没感觉自己哪里做错了，给儿子们的留言居然是：“愿你们兄弟和睦相处，让士兵们都发财，不要管其他人。”

接任塞维鲁的，是他的两个儿子卡拉卡拉（Caracalla）和盖塔（Geta），兄弟俩同时即位，这也是他们的爹塞维鲁的遗愿，你们兄弟相亲相爱，共同治理国家。但很明显，卡拉卡拉觉得他爹就是病糊涂了，满嘴瞎咧咧的，我为啥要和我弟弟分享权力？上台的第二年，卡拉卡拉就先下手为强，把自己弟弟盖塔整死了，一人独掌权力。

此人不仅仅杀弟弟，他还把媳妇儿、老丈人很多亲戚贵族以各种罪名砍下了脑袋，我们说残暴当然是不好的，不过这种事和康茂德的花天酒地基本是一个问题，只能影响罗马一时，换一个皇帝，基本上这种影响就可以消除。

但卡拉卡拉做的另一件事，一道为了显示他皇恩浩荡的圣旨，却成了罗马衰退的最大祸害，而他本人，也是我认为的第二个导致罗马衰败的皇帝，这些，我们下集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