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胡学文《有生》:当下文学的大部头,百年文学的小黄牛

评胡学文《有生》:当下文学的大部头,百年文学的小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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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马庆云聊影视,今天和您聊聊一部当下的大部头小说,欢迎您添加关注。

2022年,如果想要读一部新创作的大部头的严肃文学作品,值得推荐的,无疑是河北作家胡学文的《有生》。原因有二。其一,胡文学的小说创作,确实勤奋。其二,当下写小说的本就不多,愿意写大部头的,更是屈指可数。

我这篇文章,基于胡学文和电影、《有生》故事本身、《有生》的文学价值和《有生》的不足与问题等几个方面,聊一些粗浅的个人看法。这些看法,都是个人的,浅薄的,写出来,旨于被大家批评指正,而不是指正作家或者文学作品。

胡学文和电影

河北作家胡学文最为观众熟知的两部电影,一部是范伟主演的《跟踪孔令学》,一部是陈建斌主演的《一个勺子》。这两部电影,胡学文都是原著小说作者。其它的,也有一些根据胡学文小说改编的电影,大多不知名,小成本,送六公主播放的。

电影《跟踪孔令学》和《一个勺子》,都是对胡学文的原著小说做减法。胡学文在这些原著小说当中,展示了一个小说创作者应该有的深入生活的能力。

比如,《跟踪孔令学》的原著小说当中,中学老师被混子学生跟踪之后,自己求助于地面上痞子流氓,这个痞子流氓后来又敲诈这位中学老师。这么真实的内容,在影片当中并未呈现。

再比如,《一个勺子》的原著小说当中,傻子被接走之后,反复出现前来找傻子的人,对这个做善事的农村人进行敲诈勒索。每一次的敲诈,都是对上一次的反转。这么有趣的且真实的农村原生态内容,在陈建斌的电影当中,丢失了。这其实是电影的失败,是胡学文深入生活的成功。

电影《跟踪孔令学》和《一个勺子》之外,成就的不是范伟和陈建斌,而是有着生活幽默感的胡学文。当然,要发现“胡学文”,需要影迷转变成为小说读者,去阅读小说原著。咱们当下,影迷很多,小说读者,很少。胡学文这个有趣且真实的灵魂,目前来看,还是小众的。

《有生》故事本身

小说《有生》,分为上下两部,九百多页的篇幅。这么大的体量,放在当下文学生态当中来看,肯定是可以归为大部头了。似乎,这么大体量的文学作品,就是奔着拿奖去的。茅盾文学奖等顶级奖项,应该会有胡学文的一席之地了。

这部小说的叙事野心是中国近现代的一百年历史。《有生》从1900年开始讲起,一直讲到当下,讲的则是一位女性,如何从自己的幼年时代开始流浪(跟随父亲凭借手艺吃饭),如何从关内来到张家口塞外,如何定居,如何成为接生婆,如何在时代的变幻当中生儿育女,她的儿女们又如何一个接着一个的死亡……她如何成为周边百姓心目当中的“神”,如何被自己的孙子“供奉”起来等等。

小说当中,“祖奶”这条线,串联了张家口的百年民族秘史。这部小说当中,尤其重点展示的,是49年之前的张家口乡村生活,和80年代之后的张家口村镇新变化。“祖奶”这条人物线串联起来了众多的小说人物,每一个人物的生命轨迹,都挂在“祖奶”的叙事主线上。“祖奶”像一根晾衣绳,百年张家口的小人物们纷纷成为上边的衣服。

基于此,这部《有生》是有叙事广度的。把它当作张家口一带的“民族秘史”去看,还是可以的。

《有生》的文学价值

小说《有生》最大的文学价值,应该是以生见死,以生的状态去对抗民族与族群灾难,从而形成一股子中华民族生生不息的精气神。

在这部小说当中,主人公是一位从事接生工作的乡村妇女,她依靠一定量的巫术、传统的接生技术和中医传承的一些药剂药方,为张家口一带的百姓们进行着接生工作。在主人公的接生内容当中,读者们可以看到老百姓这种生生不息的状态。有人生,有人死,这本身就是一件足够“百年孤独”的事情。胡学文的叙事野心,也可见一斑。

同时,在“祖奶”这个主人公身上,还有一种中国女性的质朴、善良与对于生殖力地追崇。前两者,放在当下,很容易达成共识。而后者,放在当下,估计部分青年女性读者会瞟白眼——又生殖癌上身了。这是当下女性的一种族群心态的新变化,不是本文论述的重点。

《有生》小说当中,较为具备震撼力的,是“祖奶”在自己年过半百之后,面对众多儿女纷纷死掉的事实之后,她“随便又找了一个男人”,开启了自己生育孩子的人生模式。从大的角度上讲,这当然是以生之希望,对抗死之悲凉。这种对抗,是否有效,那是哲学问题了,我这里,又不赘述。

基于以上这些,小说《有生》是有叙事厚重感的。它的文学价值,尤其是作为张家口地域文学的价值,是非常明显的。和莫言之于高密,贾平凹之于秦岭,刘震云之于延津一样,胡学文通过这部《有生》,奠定了“张家口”和“胡学文”之间的牢靠关系。很多作家,一辈子都在奠定这个,但一辈子都未能成功。

《有生》的不足或者说问题

两册九百多页的小说《有生》阅读完毕之后,我给作家胡学文发讯息问,是不是还藏着内容,没有发表出来。胡学文的回答是:都在小说中了。

既然如此,我基于《有生》的全部文学内容,谈一些它的不足或者说问题。这部小说,放在当下文学生态当中,当然是大部头的,是具备文学、尤其是张家口文学的贡献价值的。但是,把它放在中国百年文学生态内容当中,《有生》只能算一颗小珍珠,甚至于可以说,它的文学内容,是重复的,是文本地重新有机合成。

《有生》当中,小说主人公在49年之前的故事内容,是具备相对不错的地域性和时代性的。但是,我个人的看法是,主人公缺乏更为深度的、紧密的时代性和地域特征。《有生》一直在以主人公接生的足迹,强求她和时代、地域产生联系,而非地域与时代必然与主人公紧密联系起来。

他山之石。一个是《白鹿原》,一个是《丰乳肥臀》。这两部小说当中,主人公都是不动的,都是畏缩在自己村子当中的。但是,时代的悲惨洪潮面前,不因你的不动,而不把你裹挟进来。所以,白鹿原被土匪糟蹋,被兵卒糟蹋,被各种天灾人祸糟蹋。所以,丰乳肥臀的“母亲”,被各色人等糟蹋,并且生下各种儿女,她的儿女们又无法逃离这个时代,成为一个接着一个的悲剧。

小说《有生》,有对《白鹿原》和《丰乳肥臀》等文学作品的“重复”,但其深度,则似乎略显不足。这种不足,主要便体现在主人公被动状态下的“被侮辱与被损害”。《有生》的伤痕,没有我们民族这百年来自身伤痕的重。

《有生》的第二个不足或者说问题,则是对49到80叙事的“缺失”。在《有生》当中,当然有这段内容的零星之笔。但是,若是作为鸿篇巨著出现的话,《有生》目前这种“零星之笔”的状态,显然是巨大的遗憾。我个人倾向于认为,虽然胡学文给我的回信当中说,这部书已经写完了。但他作为河北文学最为重要的创作力量,他显然知道,他没有写完,他“有生之年”,应该会补齐。

小说《有生》的第三个不足或者说问题,则是80之后叙事的浅尝辄止。其实,无论是49之前的叙事,还是80之前的叙事,甚至于八十年代、九十年代的叙事,都是中国文学的老内容了。我对胡学文的期待,并非这些,而是对于新千年之后,中国农村的宏大叙事。在《有生》当中,这个当下的叙事,给我的个人感觉是,疲软。

胡学文在《跟踪孔令学》、《一个勺子》等原著小说当中的那种机敏和诚恳感,没有带到《有生》当中来。当然,在当下叙事的内容当中,《有生》也有部分精彩的主人公和故事,尤其是自己女人偷人、试图杀夫,女人蹲监狱,男人却默默守护,最终女人出狱,男人却莫名其妙又杀死自己女人的故事。

对中国农村当下的叙事,胡学文也呈现了力不从心的状态。反倒是这些内容,才是为中国文学开辟新天地的。“也力不从心”,是中国当下很多小说家们共同面对的问题。莫言老师在《晚熟的人》当中,最先呈现了自己的力不从心。阎连科老师的《速求共眠》,也是快餐的很。贾平凹老师的《暂坐》更是闹着玩。余华老师的《文成》,他自己都会呵呵。

对于河北文学的领军力量,胡学文真正的创作空间和努力方向,不应该是在这批老作家的老内容当中因循往复,而是应该瞄准更年轻化的当下,把新千年之后的中国农村这片文学沃土开创出来。

《有生》当中,有一段非常有趣的内容,讲的是女主人公的父亲来到塞外定居之后,如何开辟了一片山腰上的荒地。这个开地的过程,实在便是中国文学的工作者们如何开辟当下农村叙事的过程。胡学文像一头勤恳的黄牛,在熟地上耕种,在大机械化的当下(影视剧和网络文学),他的这份勤恳,真的令人感动。但是,熟地上耕种的黄牛,真的应该是胡学文的文学价值吗?他应该去开垦新的文学土地才是。(文/马庆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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