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是磁石吸来的铁片儿、钉子、螺丝帽和小别针,只要愿意,从俗世上的任何尘土里都能吸来。
现在,街上的小青年有江湖义气,喜欢把朋友的关系叫“铁哥们”,第一次听到这么说,以为是铁焊了那种牢不可破;但一想,磁石吸的就是关于铁的东西呀。
这些东西,有的用力甩甩就掉了,有的怎么也甩不掉,可你没了磁性它们就全没有喽!
我做过大概的统计,有危难时护佑过我的朋友,有贫困时周济过我的朋友,有帮我处理过鸡零狗碎事的朋友,
有利用过我又反过来踹我一脚的朋友,有诬陷过我的朋友,有加盐加醋传播过我不该传播的隐私而给我制造了巨大麻烦的朋友。
成我事的是我的朋友,坏我事的也是我的朋友。
有的人认为我没有用了不再前来,有些人我看着恶心了主动与他断交,但难处理的是那些帮我忙越帮越乱的人,是那些对我有过恩却又没完没了地向我讨人情的人。
有人说,我是最能交朋友的,殊不知我相当多的时间却是被铁朋友占有,常常感觉我是一条端上饭桌的鱼,你来捣一筷子,他来挖一勺子,我被他们吃剩下一副骨架。
当我一个人坐在厕所的马桶上独自享受清静的时候,我想象着坐监狱是美好的,当然是坐单人号子。
但有一次我独自化名去住了医院,只和戴了口罩的大夫护士见面,病床的号码就是我的一切,我却再也熬不了一个月,第二十七天里翻院墙回家给所有的朋友打电话。
也就有人说了:
你最大的不幸就是不会交友。这我便不同意了,我的朋友中是有相当一些人令我吃尽了苦头,但更多的朋友是让我欣慰和自豪的。
根据我的性情、职业和环境,我的朋友可以归为两大类:一类是生活关照型。人家给我办过事,比如家人病了找车去医院,介绍孩子入托。
我当然也给人家办过事,写一幅字让他去巴结他的领导,画一张画让他去银行打通贷款的关节。
或许人家帮我的多,或许我帮人家的多,但只要相互诚实,谁吃亏谁占便宜就无所谓,我们就是长朋友、久朋友。
一类是精神交流型。
具体事都干不来,只有一张八哥嘴,或是我慕他才,或是他慕我才,在一块谈文道艺,吃茶聊天。
可我渐渐发现,一个人活着其实仅仅是一个人的事,生活关照型的朋友可能了解我身上的每一颗痣,不一定了解我的心,精神交流型的朋友可能了解我的心,却又常常拂我的意。
快乐来了,最快乐的是自己。苦难来了,最苦难的也是自己。
然而我还是交朋友,朋友多多益善,要生活就不能没有朋友,因为出了门,门外的路泥泞,树丛和墙根又有狗吠。
朋友是春天的花,冬天就都没有了,朋友不一定是知己,知己不一定是朋友,知己也不一定总是人,他既然吃我,耗我,毁我,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皇帝能养一国之众,我能给几个人好处呢?
今天上午,我又结识了一个新朋友,他向我诉苦说他的老婆工作在城郊外县,家人十多年不能团聚,让我写几幅字,他去贡献给人事部门的掌权人。
我立即写了,他留下一罐清茶一条特级烟。待他一走,我就拨电话邀三四位旧的朋友来有福同享。
这时候,我的朋友正骑了车子向我这儿赶来,我等待着他们,却小小私心勃动,先自己沏一杯喝起,燃一支吸起,
便忽然体会了真朋友是无言的牺牲,如这茶这烟,于是站在门口迎接喧哗到来的朋友而仰天嗬嗬大笑了。
“如果你没磁了,朋友就没有了。”这样的只能算是狐朋狗友吧。
哪位写的散文?
非常喜欢这篇文章,超赞!
这个磁,其实也有两种,物质世界的和精神世界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说的就是这两种磁。只不过有的人只有物种世界,那就是以利交,利尽则散或交疏;有的人只交精神世界的朋友,但在乎君子之交淡如水,各自的生活互不渗入;也有的人,两种朋友都交。 其实无所谓高低,本质都是靠磁场互相需要。自己内在的价值排序决定自己散发出什么样的磁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