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生】第133集-齐桓公见鬼而后大发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齐桓公见鬼而后大发。

我们进展到《庄子‧达生》篇的第七章、第八章，齐桓公见鬼的故事，谈到古代的10种鬼，那是第八章，等下再说。先看第七章，第七章说的是祭祀官养一只猪，养了之后要拿来当祭品。你如果替猪考虑，会觉得不如让猪活着，简单过日子算了；但是替人自己考虑的话，可能要考虑清楚，你会不会对猪的考虑更周到，对人的考虑反而有问题，好像说我有富贵尊荣，早一点死了也就认了。那不是很不明智吗？他讲的是这个。

我们先看第七章，庄子怎么写的。

“祭祀官穿着黑色礼服，来到猪圈，对着猪说：“你为什么不想死呢？我花三个月的时间喂养你，然后守戒七天，作斋三天，再用白茅草做席位，把你的两肩两臀放在雕满文饰的供桌上，这样你会满意吗？这样你会愿意吗？”如果是为猪设想，会说那还不如喂牠吃糟糠，一直安置在猪圈里。

如果是为自己设想，那么只要活着时享有富贵的尊荣，死后能装在画满纹饰的棺材中与灵车上，就愿意这么做。为猪设想，会拒绝这么做；为自己设想，却同意这种做。那么，他与猪的差别到底是什么？”

这边确实很值得深思，如果考虑猪的遭遇，就知道与其成为祭品，不如活得平凡。但考虑自己的遭遇时，有可能是当局者迷，反而看不清楚应该做什么选择。也许有些人以为自己想清楚了，愿意选择与其活得平凡，不如成为祭品这条路。真的这样的话，庄子大概也无话可说。事实上，那种选择可能是没有想清楚吧！

接着，看到第八章有关古代的鬼故事了，它是借由齐桓公在打猎的时候见到鬼了。回去之后生病了，后来有人开导他，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自己伤到自己，鬼怎么能伤到你呢？后面就解释一下怎么回事，然后列出古代的10种鬼。这10种鬼分布相当平均，5种是在人间的、家里面的；5种是在自然界的，山上、水边这些，内容相当有趣。

庄子这样写的。

“齐桓公在沼泽区打猎，管仲替他驾车，桓公见到了鬼，就拉着管仲的手说：“仲父看到什么东西吗？”管仲说：“我什么也没看到。”桓公回去之后，失魂落魄，生起病来，几个月没有出门。

齐国有一位书生，名叫皇子告敖的，前来看望桓公，对他说：“您是自己伤到自己，鬼怎么能伤到您呢！因愤怒而结聚的气，如果向外发散而不收回，就会使人疲惫不堪；如果往上升而不下沉，就会使人容易发怒；如果往下沉而不上升，就会使人容易忘记；如果不上升也不下沉，就会积在身体当中的心里面，然后生病。

桓公说：“不过，有鬼存在吗？”皇子告敖说：“有。污泥中有履鬼；炉灶里有髻鬼；门户内扰攘之处，住着雷震鬼；东北方墙下，有倍阿鲑蠪(lóng)鬼在跳跃；西北方墙下，住着泆(yì)阳鬼。水里有罔象鬼；丘陵上有峷(shēn)鬼；山中有夔((kuí))鬼；旷野有彷徨鬼；沼泽有委蛇(wēi yí)鬼。”

桓公说：“请问，委蛇鬼的形状像什么？”皇子说：“委蛇鬼，体型像车轮那么大，身高像车辕那么长，穿紫衣戴红帽。这种东西，讨厌听到雷车的声音，一听到就拱着手站起来。看到他的人，将会成为霸主。”桓公听了开怀大笑说：“这正是我所见到的。”于是整理好衣冠，与他坐着谈话，没过多久，病就不知不觉好了。”

这里所谓的各种鬼，很难去分辨，但是有些鬼我们是见过的，譬如： (〈天地12.4〉)皇帝遗失了玄珠，最后被象罔找到；在这里(〈达生19.8〉)说水中的鬼叫做罔象。象罔、罔象，都代表无形无象，这是水中的鬼。

另外，山上的鬼我们也见过：夔，一只脚的夔，记得“夔很羡慕蚿，蚿有很多脚，蚿是羡慕蛇”(〈秋水17.9〉)那一段。原来夔是山上的鬼。

有趣的是委蛇鬼，前面说过“委蛇”这两个字，庄子很喜欢用，用了八次。有六次都是一样的意思，代表随顺，与人相处要虚与委蛇这些，结果到现在，“委蛇”居然也是一种鬼，是沼泽里面的鬼。

而桓公所看到的就是这样的鬼，连它长的样子、穿什么衣服、戴红帽这些，听到雷车的声音，就拱着手站起来。重要的是皇子告敖所说的这一段，最后他说：“看到委蛇鬼的人，将会成为霸主。”这句话是深得齐桓公的心啊！连前面管仲都不知道。

一方面管仲没看到，很多时候，我们觉得很奇怪，两个人在一起打猎，怎么你(齐桓公)看到了，旁边的管仲没看到？因为你要成为霸主，所以只有你看到。但是，问题在什么地方？你回家之后生病了，如果没有皇子告敖来开导你，恐怕你的病怎么好的，还不知道呢？

前面讲到生病的问题，提到人的气，人容易自己伤到自己，怎么伤法？因愤怒而结聚的气，向外发散而不收回，就会让人疲惫不堪；确实没错，一个人生气之后很容易觉得疲惫，动气了！

这个气如果往上升而不下沉，就会让人发怒；本来就是，发怒一直在往上升，头昏脑胀！这个气如果往下沉而不上升，就会使人容易忘记；健忘了！因为这个气往下沉了，什么事情都忘记了！

如果不上不下，卡在中间就会生病，齐桓公就是不上不下，气卡在中间，不知道该怎么样去消解它。所以这个在我看来，就好像是心理治疗的医师一样，可能这位皇子告敖就是古代的所谓心理治疗师，谈话就等于治疗，我设法让你说出你的问题。

有没有鬼呢？皇子告敖就把他所知道的10种鬼，5种在人间，在家里面都有。古人的家庭是比较大的范围，有东北角、西北角，当然炉灶里面这些都有鬼。

在自然界，更容易让别人想像，水里有罔象鬼；丘陵上有峷鬼；这些都有些形状的。譬如说峷鬼长什么样子？形状像狗，有角，身上是彩色的；刚刚讲的罔象鬼在水里面：黑色，穿红衣，大耳朵，手臂长，这个都是古人的一种描述。

至于说在旷野里面的彷徨鬼；就是我们所说的：状如蛇，两头，身有五彩，两头蛇居然是旷野里面的鬼。那么，桓公所见的委蛇鬼，长的样子有详细的描写，这就是皇子告敖的本事，把古代各种相关资料通通收在一起。

为什么司马迁写到庄子，说其学无所不窥，他的学问是没有书不看的，实在不得不相信。还记得前几次谈到演化论(〈至乐18.7〉)，列了20种从植物开始到最后出现人，那种材料，不在《庄子》书上找，别的地方是看不到的！

这里提到10种鬼，在古代应该有相当的传说，因为连长相、样子都有各种描写。了解这一切，才能够当像皇子告敖这样的心理治疗师，最后可以让桓公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

人有理性，对许多事情无法理解，就会造成心理上的压力甚至生病。只要能够了解，知道怎么一回事，这问题就解决了。现在回到今天21世纪，你说，到底鬼存不存在？事实上，鬼呢，它的存在，不是我们可以用理性去判断的，它可能是一些传说或是一些特殊的现象，去解释的时候，用鬼来说明，比较容易说得清楚。

鬼也是一种力量，所以在这里还是要回到古希腊时代，他们强调多神，神跟力量这两个字的字源是一样的。有力量，能够产生运动变化的状态的，那就是有神在那边，神鬼是相通的。

这一来的话，你就会发现很多东西，自然界有力量的东西很多，人间也是一样，可能在家里面每一个角落，都有它特殊的用处。如果能够掌握这些，该怎么用就怎么用，有合理的理解，就比较可以化解这些疑神疑鬼的状况。

当然，庄子也不是很在意这些。基本上，这个鬼的存不存在，往往是要问说：它有什么样的力量，产生什么样的作用，这些会不会干扰我们？事实上，齐桓公见鬼的故事，让他后来成为霸主，他没见过鬼的话，也照样可以成为霸主。因为春秋五霸，很多“霸”就没有见鬼的故事，那到底应该如何理解呢？

很多事情都是已经发生了，有这个结果了，再用倒叙的方式讲一些传奇的故事，来说明一些客观上的现实，那只是一种理解的方法之一而已。知道这个《庄子》书里面最特别的几章之一，就是这章所说的鬼故事了。

接着，

下一集的主题是：呆若木鸡居然所向无敌。

我们这一集，就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