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乐】第127集-庄子妻死，鼓盆而歌，为什么？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庄子妻死，鼓盆而歌，为什么？

我们进入到《庄子》的第18篇，也是外篇里面的叫做〈至乐〉篇。这一篇所谈的是什么？首先就问：人间有最大的快乐吗？像富贵、长寿、名声等等，都要人付出代价，并且享受这些快乐的后遗症也很大。怎么样才能至乐？最好是“无心而为”，可以让你看透生死；后面就谈到庄子妻子死了等等这些篇章。所以在这一集里面，我们要把〈至乐〉篇前面三章，一起做个介绍。第三章才是庄子妻子过世相关的材料。

我们先看第一章在说：一般人所看重的是什么？所喜爱的是什么？相对的，你如果没有得到所看重的，就是变成你陷入你所鄙视的；你没有获得你所喜爱的，就变成处在你所苦恼的情况。所以特别谈前面两种，但是，你所看重的，你所喜爱的，真的那么好吗？你如果以为那些是好的，对自己恐怕就是反而是一种虐待了。

到底他在说什么？我们看一下。

“天下有最大的快乐，还是没有呢？有可以活命的方法，还是没有呢？现在，该从事什么又该保存什么？该逃避什么又该接受什么？该取得什么又该放弃什么？该喜欢什么又该厌恶什么？

天下人所看重的，是财富、显贵、长寿、名声；所喜爱的，是安逸、美食、华服、彩色、音乐；所鄙视的，是贫穷、卑贱、短命、耻辱；所苦恼的，是身体得不到安逸，口里吃不到美食，身体穿不到华服，眼睛看不到彩色，耳朵听不到音乐。如果得不到这些，就十分忧虑甚至害怕，这样对待自己的生命，也太愚蠢了！”

他一开头这样说，后面接着说什么？你所看重的四种东西：财富、显贵、长寿、名声；你如果追求这四种东西，这样对待自己的生命，是有问题的！前面已经说了，如果得不到这些，就十分忧虑甚至害怕，这样对待自己的生命，太愚蠢了！这是第一步。

后面继续把天下人看重的四点，分别加以说明。

我们继续听庄子怎么写。

“富有的人，劳苦身体，辛勤工作，累积大量钱财而不能充分享用，这样对待自己的生命，也太见外了！显贵的人，夜以继日，思索考虑决策的对错，这样对待自己的生命，也太疏忽了！人活在世间，与忧愁共生，长寿者烦恼特多，长期忧愁又死不了，何其痛苦啊！这样对待自己的生命，也太远离了！”

接着谈到有关名声。

“烈士受到天下人称赞，可是却无法活命。我不知道这种善是真善，还是真不善？如果说它是善，却不能让人活命；说它是不善，却能让人活下去。所以说：“忠诚的谏言不被接纳，就自动退下不再争辩。”像伍子胥就因为争辩而残害了自己的生命。如果他不争辩，又得不到忠臣的名声。那么到底是有善还是没有呢？”

这里就批判一般人看重的财富、显贵、长寿、名声。这些本来在人的世界上都是合理的存在，但是你过度追求，以这个做为人生目标的话，就本末倒置了。到最后你牺牲的恐怕是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生命，所以后面提到伍子胥。

伍子胥是让人觉得同情的，他是春秋时代楚国人，年代跟孔子差不多。后来，他父亲、哥哥都被楚平王所杀，他就投奔吴国，帮助吴王阖闾讨伐楚国，替他父兄报仇。后来又帮助吴王打败了越国，他反对吴王夫差接受勾践的投降，被夫差刺死。伍子胥就跟他的朋友说：“挖下我的眼睛，挂在吴国的东门之上，我将来要看到越国的兵来灭亡吴国。”九年之后，果然被他言中。这是伍子胥的遭遇，让人难过。

接着看所谓的“至乐”是怎么回事？是人间的各种作为吗？或者只有“无为”才是达到“至乐”的方法。

我们接着看第二章。

“现在世俗之人有自己的作为以及自己的快乐，我也不知道这种快乐果真是快乐呢，还是其实并不快乐？我看世俗之人的快乐，都是群相趋附，好像坚定不移地追求不得不做的事，然后大家都说这是快乐。我看不出这是快乐，也看不出这是不快乐。真的有快乐，还是没有呢？我把“无为”当成真正的快乐，而世俗之人却认为那是很大的苦恼！

所以说：“至高的快乐是解消了快乐，至高的声誉是解消了声誉。”天下的是非确实无法断定。虽然如此，无为还是可以决定是非。要想达成至乐与保全生命，只有无为或许可以做到。我试着说明一下：天无为所以能清明，地无为所以能安宁；这两种无为互相配合，万物得以变化生长。

恍恍惚惚，甚至好像没有来源！惚惚恍恍，甚至好像没有形状！万物不断化生，都是从无为繁衍出来的。所以说：“天地无所作为，而所有的一切又都是它们做成的。”我们这些人，谁能领悟无为的道理呢？”

后面所说的这一大段，就是《老子‧道德经》第37章所说的“道常无为而无不为”。等于是加以引申发挥了。

人间的各种快乐，我们不要判断那是真的，还不是真的？我们也很难判断。很多人就在里面觉得快乐，你何必干涉他呢？但是，庄子认为：最高的快乐是解消了快乐；最高的名声是解消了名声。这就是一种化跟忘跟超越的一种想法。这倒是真的！你不管再怎么快乐，一旦以它为念的话，整天就会烦恼快乐去了，怎么办；快乐来了，又让人很欣喜振奋，这也不好。所以这就是庄子对于快乐的一种看法。

接着，就要谈到这一集主体所说的：庄子妻子过世，发生了什么事，庄子为什么鼓盆而歌？其实把原文的意思，想清楚的话，不用太多解释就知道庄子在说什么。

我们看庄子怎么写的。

“庄子的妻子死了，惠子去吊丧。这时庄子正蹲在地上，一面敲盆一面唱歌。惠子说：“你与妻子一起生活，她把孩子抚养长大，现在年老身死，你不哭也就罢了，竟然还要敲着盆子唱歌，不是太过分了吗！”

庄子说：“不是这样的。当她刚死的时候，我又怎么会不难过呢？可是我省思之后，察觉她起初本来是没有生命的；不但没有生命，而且没有形体；不但没有形体，而且没有气。然后在恍恍惚惚的情况下，变出了气，气再变化而出现形体，形体再变化而出现生命，现在又变化而回到了死亡。这就好像春夏秋冬四季的运行一样。这个人已经安静地睡在天地的大房间里，而我还跟在一旁哭哭啼啼。我以为这样做是不明白生命的道理，所以停止哭泣啊！””

庄子的想法很简单也很清楚，人现在有生命没有错，但你回顾一下，有生命之前呢？还没有形体；有形体之前呢，还没有气。所以一切都从“气”而来，气转变成形体；形体出生了，有了现在的生命，过了一辈子。结束的时候，死亡代表形体解消了，又回到气里面去；从气出来，回到气里面去。所以死亡等于是回家嘛！

记得前面〈大宗师6.9〉篇里面：子桑户死了，他两个好朋友“临尸而歌”，说：“子桑户啊！你回归了真实，而我们还在这个世间！”死亡就是回到气里面，这个“气”是用来比喻“道”的运作的。这就是庄子的思想。他的太太过世了，这整个一个很简短的故事，他可以鼓盆而歌，替他太太高兴，等于是走完了人的这一生。

还记得吗？(〈大宗师6.8〉)“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让我安息了，人生只有一个目的，就在生命的过程里面设法悟道，设法学会道家的思想：无心而为，让自己得到真正的快乐。

在《庄子‧至乐》篇里面，开头前面三章，谈到有没有至乐？有没有可以活命的方法？真正的至乐就是要做到“无心而为”，天地万物都无心而为，所以繁荣发展。

人，不可能完全无心而为，这是需要修练的。也就是从人的与生具来的认知能力，要从区分提升到避难，最后到启明；启明之后能够悟道，就从道的角度“以道观之，物无贵贱”(〈秋水17.5〉)。就可以无心而为！

为，还是要为；活，还是要认真的活下去！但不要有刻意的目的，尽量减少人间价值观所造成的不必要的干扰。

下一集的主题是：人死的五种理由，你在乎吗？

我们这一集，就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