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友: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要把自己做的事当回事(上)

李善友: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要把自己做的事当回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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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友: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要把自己做的事当回事


人生皆有意义

1. 意义危机


这是第3年了,疫情让我们的生活、事业发生了根本性改变,很多事情再也回不去了。
整个创业的逻辑、目标和以前相比都发生了重大的变化:是否一定以增长为唯一的KPI?是否IPO是我们唯一的终点?是否财富和成就真的是我们的最终目标?这是每一个创业者都会反思的问题。
我们经常处于眼前的苟且和远方的诗的二元对立里,怀疑我们此时此刻正在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这总是令我们陷入焦虑。
我非常尊敬的90多岁的历史学家许倬云老先生说,现在全世界都处于一个意义危机的时代。人找不到目的,也找不到人生的意义。
我们原以为当生活条件变好了,有事业、有家庭、有各种便捷的高科技的时候我们就会快乐。但突然全世界几乎同时发现,当我们获得生活的富足之后,必须借由某种虚无缥渺的东西才能活下去,那个东西叫做“意义”。
我讲的这门课叫《理念世界》。“理念世界”来自于柏拉图,他曾经对世界做过一个这样的隐喻:我们都活在洞穴里,以为眼前的世界是真实的,其实只是身后的光照在墙壁上产生的,只有从洞穴里爬出来,直接沐浴在阳光之下,才会来到一个真实的世界。柏拉图将这个隐喻称为理念世界。
先贤用这个词描述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超越性的境界,我则借先贤的智慧来命名了我讲的这门课。
《理念世界》这门课就像光一样把我照醒。如果没有它,我可能还在洞穴内不停地努力和挣扎。
正如《人类群星闪耀时》中,作曲家亨德尔评价自己的作品《弥塞亚》时说:“我自己曾是一个病人,是这部作品治愈了我;我也曾身陷囹圄,是这部作品解救了我。”亨德尔通过创作作品治愈自己,我也希望通过这门课跟大家一起来探索生命的意义,来治愈我自己。



2. 用三个故事窥探意义

我想去探索是否有这样一些人,他们曾经深陷意义的深渊,但最终穿越出来,绽放不朽的⽣命之光。也许当我找到一个、两个、三个,或更多个这样的人或故事时,可以从中发现一些暗藏的Pattern,并将其显化。
我们很难在自己所处的人生里看清楚这个世界。于是有一些人创造了一些故事,故事是人生的隐喻。不同的人处在不同的人生阶段,能在这些隐喻里面读到自己所需要的那部分力量,借助故事里深深无限的空间,回望生活的滋味。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讲的3个故事时所处的视角。

第一个故事:被绘画拯救的“波点女王”

从童年时就饱受恐惧、幻象折磨,长达几十年居住在精神病院,频频徘徊于自杀的边缘,这样的人究竟能活出怎样的人生?
构建出了一个“波点王国”,成为日本国宝级的存在;全世界最成功的在世女艺术家,作品拍卖价格过亿;一位超级自恋的怪婆婆,坚定地认为自己是天才,曾“霸气宣言”:必须要相信自己是所在领域的天下第一,如果没有这样的自信,你就不配做一个艺术家!
不疯魔不成活。
她是草间弥生,她告诉我们:“艺术拯救了我颓废的人生,我一直想了结的人生。艺术令我不再寻死,不再怕死,而且一直在唤醒我,面向生命的丰盛。”画画是她唯一的生存方式,通过艺术她得以疗愈自己的内心。
草间弥生现在已经90多岁了,依旧带着无限的热情每天进行着创作,8个小时的画画过程,她几乎不吃不喝。
因为随时可能陷入自杀的念头,她的身边完全不能离开人,白天在工作室里有助手围着,晚上回到精神病院里有护士看护。然而,她却通过绘画的力量来寻找自己人生的道路。
这是一个迷失在现象世界和精神世界中间的人,终其一生都在自我拯救,直面心中的恐惧并勇于克服它,一方面她用生命在作画,另一方面是艺术拯救了她。
她为什么一定要无休无止地画波点呢?是因为她眼睛里看到的这个世界就是波点的世界,她笔下的画其实只是把她看到的幻象描述出来。

在《草间弥生》的自传里有这样一句话,“恶魔是艺术的敌人,但更是艺术的伙伴”。这句话给了我特别大的力量。
超出我们认知的是,当我们在生命当中遭受各种各样的磨难,我们抱怨这些磨难是我们的敌人,但磨难,尤其是那些我们看不到的磨难,其实也是我们创作的伙伴,创伤也能变为艺术。
痛苦赋予了她充沛的创造力,同时也投射着她的痛苦。在纪录片中,她说她会将自己的强迫症在艺术中体现出来,呈现出积聚的宇宙。她曾看到河边无数的石头向自己扑来,田野中的紫罗兰变成了人脸,跟她说话。这样的体验带来一次次的惊吓、发抖,让她的内心感受到了创伤,但也反映在了她的作品中,在一个快速移动、快速扩张的空间中迷失自我。
了解了她的经历,不少人会觉得草间弥生很艰辛,但其实画画反而是她最快乐的时候,每次痛苦来袭,每当在现实与虚幻之间挣扎,无法与别人交流时,她的解决之道就是去画画,画画带给她无比的平静和喜悦。
我相信大家和我一样,从草间弥生的故事里看到了这样的结构: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创作灵魂级的美好作品,经由那个作品连接无限永恒的世界,从此绽放了自己的生命,实现了人生的意义。
众生皆苦,伟大艺术家的人生范式是用作品表达自己的灵魂,实现人生的救赎和超越。

第二个故事:《月亮和六便士》“渣男”的自我救赎

作家毛姆创作的《月亮和六便士》,到今天一直是我的精神给养。
但我第一次读这篇小说,不到一半就看不下去了。用普通的道德观来审视主人公,我觉得他道德败坏。后来勉强捏着鼻子看到后半段,我才知道他在做什么。
小说开篇就讲了一个情节:作为功成名就的证券界人士,主人公突然在40岁时,留下一封信,抛下妻子和两个孩子,抛下富裕悠闲的生活,只身前往巴黎,用流浪画家的方式去学画画。
他的生活变得非常艰难,经常需要去码头做苦力挣钱,长期每天只吃一个面包来充饥,连买画具、画布、颜料的钱都没有。而且他根本没有学过画画,画笔非常之笨拙。
为何非要踏上这样一条不为世俗理解的道路?画家解释:我必须画画,我没法控制我自己,当一个人掉进水里的时候,他用什么姿势,游的好与坏都变得无关紧要,而他必须要游上来,不然就会被淹死。
作者用第一人称的视角说,我似乎感觉他的心中有一股激愤的力量在增长,我感觉那是一种非常强烈的、势不可挡的力量。这种力量控制着他,对抗着他的意志,催促着他去做着一定要做的事情。
画家一生所为都难以被世人容纳、理解,在伦敦、巴黎,在文明社会,他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人理解他。直到他来到太平洋的一个岛上,被一个土著姑娘完全无条件地接纳、包容着,他安静地作画。不幸的是,他得了麻风病。
在人生的最后两年,他几乎用自己的生命献祭,完成了人生当中最后一幅、也是最伟大的作品。他把画布扔开,在木屋的四壁、天花板上涂抹,如同米开朗基罗涂画教堂的穹顶。直至失明的那一刻,他都在创作。最不可思议的是,在临死前他竟交代把所有画作烧毁。
我想,身为艺术家,创造伟大作品的目的,不是留下自己成名的痕迹和证据吗?他居然都不要了。那他到底需要什么?他的一生在追寻什么呢?
毛姆借用一位医生的视角来描述最后一幅画的样子。医生是文明世界里唯一一个看到这幅画的人。从屋顶到地上,覆盖着怪异的精心构造的画作,医生注视着墙壁上的画,一股压倒一切的情感死死攥住了他,他对绘画一窃不通,但是画里有某种奇妙的东西让他心潮起伏。
他感到又惊又喜,那是一个人目睹世界混沌初开时,也许会感觉到的惊喜。画气势磅礴、激情四射,其中也有某些令人恐惧的东西,画出这幅画的人,已经挖掘到造化隐蔽的深处既美丽又恐惧的秘密。
作者最后说,画家在墙壁上最后把自己整个表达出来了,他也许在这里找到了平静,纠缠他大半生的那个恶魔终于被驱除了,经过他一生孜孜不倦的准备,这幅画作完成以后,告慰了他那遥远的饱受折磨的灵魂。
画家和书中“我”的对话,有句话像镜子一样照到了我们。当“我”长篇大论批评画家时,画家非常安静,最后说了一句:我根本不在意你的想法。
我想,画家真正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于是世界所有其他的事物都虚化下来,只有画画,或者说只有经由画画想要达到某个境界这件事情,成为他的世界里唯一的光点。
六便士,代表我们的现实生活;月亮,代表着现实之上的一种超越性,它像光一样真实存在却又难以触及。超越道德的禁锢,我们能看到天才在黑暗中追溯的痛苦,和最后实现超越的光芒。

第三个故事:不朽的天才米开朗基罗


米开朗基罗,文艺复兴三杰之一,他是雕刻家、画家,还是一位伟大的建筑家。
米开朗基罗的一生充满了痛苦,雕塑艺术家罗丹这样评价他:“他所有的雕塑品都充满痛苦,仿佛想从石头禁锢中解脱。”
他一生过得极其清贫,住最差的房子,穿最破的衣服,吃最差的食物,睡最短的觉,他赚了很多钱,自己一分也不花,像一个苦行僧一样,只执着于对艺术的追求。
米开朗基罗三四岁时就喜欢敲石头,13岁学画,14岁时来到美第奇创办的艺术学院里学雕刻。老雕刻家一看米开朗基罗就知道他是一个天才,但教育方法很特别。
第一年的时候,他不允许米开朗基罗碰石头,每天只是画素描,画完素描之后,如果不满意,就让米开朗基罗重新画,反复画。其他学徒都开始学雕刻并且有所成就了,但他还是不允许米开朗基罗学雕刻。
米开朗基罗非常愤怒,但还是照做了。
一年以后,美第奇突然接见了米开朗基罗。美第奇拿出了一沓米开朗基罗一年里画过的素描,米开朗基罗非常惊讶,老师不是之前都已经把素描都扔掉了吗?美第奇说了一句非常让人感动的话,穿越时空的感动。
他说,我们知道你是一个雕刻的天才,但我们不知道你的心性是否能驾驭你的天才,所以过去一年其实我们在观察,也在磨炼你的心性。
从此以后,美第奇像培养儿子一样,把米开朗基罗留在了宫里,让老雕刻家把他作为关门弟子去教他,让柏拉图学园里的四大著名学者教他希腊哲学、经典艺术。
教皇责令他为西斯廷教堂画穹顶壁画。西斯廷教堂穹顶的面积大约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原本需要一个团队,6个月的时间才能完成。然而,米开朗基罗放弃了团队,选择自己一个人,用了四五年的时间才完成全部作品。由于他需要长期仰着脖子来画画,导致他的整个脊椎都是变形的。
教皇看到这幅作品之后,发自内心地赞叹艺术的伟大,说如果有来生,宁可不做教皇,也要做艺术家。
如今,那位教皇早已不在,美第奇家族也消失了,佛罗伦萨也没了往日的辉煌,可是米开朗基罗的作品还在,他遗留的艺术还在,他的故事还在。其创作的《大卫》《创世纪》等,已成为穿越时空的伟大杰作。
电影《寻梦环游记》里有这样一句话,人的死亡要经过两次,第一次是肉体死亡,第二次是所有记得我的人都离世了。当这个世界关于我的记忆消失时,我就真正死亡了。
米开朗基罗说,我要创造一幅不朽的作品,即使我不在了,还有我的作品在世上闪闪发光,如果我的作品在这个世上是不朽的,相当于我本人在世上一直存在。
注入生命,从而浇灌出来的作品,才能是不朽的。
我们从米开朗基罗的故事里再次看到了这样的句式:一个人的人生意义并不是虚无飘渺地去追随,而是从自己有限的人生里创造了无限的作品,在这个过程中抵达某种境界,成为自己,找到意义。
3位艺术家都在经由创造灵魂级美好作品的过程中,发现了真正的自己,然后跟真正的意义合一,击穿这个作品,产生超越现实的价值感,这样的价值感甚至超越了作品本身。
用爱创造灵魂级美好作品,对内成为真正的自己,对外共创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我想这可能就是人之为人的意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来创造,我称之为XX其实就是你所做的一件事。找到一个X,倾尽一生去击穿这个X,创造出自己的美好作品。
作品有深浅,角色无高低,任何角色的人,都有创作美好作品的DNA
X可以是《弓和禅》中的“弓”;可以是《心灵奇旅》中的“钢琴”;可以是寿司之神手中的“寿司”;可以是草间弥生的“波点”……
早一点笃定地找到自己的X,即使它像针尖一样小都没关系。因为你的一生将要用大量的时间聚焦你的意识与能量来击穿它,这就是人生最简洁、最美好的范式。

3. 作品有深浅 ,角色无高低

自己是自己的领队,自己是自己的教练,自己是自己的司机,自己是自己的助理,自己是自己的一切。
这是一个普通人把生活和事业合成一体的形象,这是张嘉豪一个人的冬奥梦。
看他的故事,我心里特别感慨,我很少在我的生命中见到这么纯粹的人。一个26岁的年轻人,心里还纯粹得像孩子一样,滑雪就是因为好玩。有些滑雪运动员参加这个项目是为了拿成绩、拿奖牌,而非专业运动员张嘉豪是从玩开始,他说“滑雪本身就是目的,玩本身就是目的”
但结果是什么呢?20211110日,张嘉豪因动作失误未能进入洲际杯荷兰站决赛。这也意味着他将无缘世界杯,提前结束自己的冬奥会征程。
这并不是艰苦付出后,扬眉吐气的那种故事,但这也绝不是什么悲情、痛苦的故事。
17岁才开始练习滑雪,2015年中国获得冬奥会举办权的时候,他下定决心参加冬奥会。在冲刺这个目标的过程中,他单枪匹马开启了征程。在过去两年间,顶着疫情,独自前往世界各地参加比赛,攒积分,刷排名,梦想和世界各国国家队选手们一起站在北京冬奥会的舞台上。


虽然最终没有站在奥运舞台上,但他让我们备受鼓舞,这是一个多么简单纯粹的故事。
第一次踩上雪板时,他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未来都将与雪板有关。从第一次滑雪的站不起来,到后来完全痴迷的状态,滑雪成了他生命中的唯一重要的事情。“我干着活儿,走着路都会想着动作,明天该怎么练习?”
专职滑雪之前,他是一个酒店的面包师,虽然对滑雪极度狂热,但是没有受过成体系的专业指导。那时他还在工作,夜晚上班,白天滑雪,完全没有时间休息,“只是在地铁上、车上短暂休息20分钟,回家靠一两个小时。”手断了、脚断了、脑震荡了或者肺破了,都没能阻止他滑雪。
很多人都问过他这个问题,这么多年你怎么坚持过来的?一个人训练,到国外参加比赛,受了那么多伤。
他却说,整个过程中自己都特别高兴,没有一丝的念头说,一定得坚持。他说,唯独腿断的那次他认真反思了一下,但不是因为伤痛本身,而是因为腿断了就滑不了雪了。


“追寻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不要为了好而做,不要为了强而做,要为了自己而做。”——张嘉豪
冬奥已经结束了,对于将来的计划,他说,“我现在已经有了新的目标,我想滑遍全世界所有的雪山,一座一座地爬上去——无论是自己爬上去,还是坐缆车上去、直升机上去。然后一座一座地滑下来。我下一个目标就是去滑纳玛峰。”
美好作品是我献给这个世界的独一无二的小礼物,它有3个条件:1. 我喜欢。张嘉豪说,我不是要变得最强,也不是变得最快,而是我自己喜欢。

2. 我擅长。就是别人做起来费劲,但你莫名其妙地做起来容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哪怕在针尖一样的地方我们都能找到自己的天赋所在,把它发挥出来。

3. 很美好。我们内在的灵魂有很多的面向,有美好的部分,也有邪恶的部分。要把我们内心深处美好的东西表达出来,分享到我们的作品当中去。我相信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美好作品。

不仅仅是艺术家,任何普通人做任何事情,如果背后是对自己内心深处某些东西的追寻和表达,就已经开始迈向意义。


但现实是什么?
我们大多数人容易鄙视自己所做的事情,总是认为自己做的事情没有意义;认为有意义的事情在远方;认为要先找到有意义的事情,才能全力以赴去做。
也许我们可以把诗和苟且合二为一;把事业和我们的修行合二为一;把我为自己而做,以及为世界创作的使命合二为一。
有人会问,那我们商业世界里行走的人呢?我们无法放下自己的事业去修行或者去做艺术,我们用什么求得人生的意义?
过去我们创业是为什么?大众有什么痛点?资本有什么风口?什么容易融资?什么容易上市?我们总是被外在某个目标牵引着做事情,但我想也许我们可以停下来,做另外一种方向的选择——由内出发,选择我喜欢、我擅长、天命所归的事,把它做到极致,在这个过程中我不会迷失自我,我们会找到自己,并实现生命的意义。
在商业化的世界里创作出来的东西,如果你仅视它为商品,那你干的活就变成了功利性的动作,它本身变成了实现另外一个目的的工具。并不是说作品不能卖钱,但一定要先把“作品”这个词立起来。
你做的事情无论大和小,离钱远还是近,从今天开始换一个角度去看它,它就是作品。
真正的意义是垂直下来,不在于你所做的事,而是你做事的状态。击穿阈值后,从源头流经你的东西叫意义,它超越你做的事情,超越思想,甚至超越你的人生。
所以,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要把自己做的事当回事。
也就是说,“Being is far more important than doing”,我们从“doing”中获得的都不会产生意义,是我们如何“doing”那个状态,也就是“being”能够产生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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