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第106集-在上要无为，在下要有为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在上要无为，在下要有为。

我们学庄子，一个基本的观念先掌握住，就是你活在世界上，要设法做到外化而内不化。“内不化”比较简单，因为我内心悟道了，完全不受外在的任何变化所干扰；“外化”什么意思？我在人间就要跟别人好好相处。譬如：你念过《庄子》的内七篇，知道有〈人间世〉也有〈应帝王〉，这就是很明显的外化。所以学庄子绝不是完全脱离世间，好像修养自己到神人的境界成仙去了，不致于。

今天要介绍的是《庄子》外篇里面的〈天道〉篇，〈天道〉篇的第三章跟第四章所说的就是非常明显的“外化”。你要怎么当帝王，当帝王就要设法做到“无为”；你怎么当大臣，大臣就要“有为”。这是很标准的在人间，把道家的思想应用出来。

但是，念到像这样的〈天道〉篇，它困难何在，在于两个地方：第一个，“道”跟“德”这两个字，有的时候不太清楚，为什么？因为我现在说帝王之道，代表你担任帝王有什么特殊的途径，“道”就是途径！把你特殊的一种作为表现出来，跟那个“道”本身就不是一回事了；“德”：一般是指特定的作风，或是特殊的表现。跟那个一般所谓的“德”，从道所获得的本性，也不太一样。

在《庄子》的外篇里面，容易造成混淆的，就是“道”跟“德”，有时候弄不太清楚。不是我们弄不清楚，而是《庄子》的外篇不管作者是谁，显然不是庄子本人。所以他有时候会觉得这边的“道”跟“德”到底什么意思？

譬如在今天要介绍的，一开头就说：“帝王之德，以天地为宗，以道德为主，以无为为常。”第一句很简单“以天地为根本”，第三句也可以了解“以无为为常”，以无为作为法则。但是中间那一句“以道德为主”什么意思？以道德作为主导。这个“道德”两个字连用，显然不是我们一直强调的，作为道家的“道”是指万物的来源与归宿；作为道家的“德”：是指万物从道所获得的各自的本性。不是那个用法。

这一来就变成有一点点混淆了。这混淆有没有问题？你只要知道这几章，连续几章所谈的都是“外化”，怎么治理百姓？底下的大臣要有能力、要有本事、要有作为，但是上面的领导者，他要无为。你只要知道这些都属于“外化”的层次，就不会觉得太惊讶了。

我们最好还是看看他的原文，在第三章里面，他怎么说。

“帝王的作风，要以天地做为根本，以道与德做为主导，以无为做为法则。无为，则治理天下绰绰有余；有为，则被天下所用还唯恐不足。所以古人看重无为。如果在上位的无为，在下位的也无为，那就是下与上作风相同，下与上作风相同，则不合臣道。

如果在下位的有为，在上位的也有为，那就是上与下途径相同，上与下途径相同，则不合君道。在上位的一定要无为才可以治理天下，在下位的一定要有为才可被天下所用。这是不变的原则。所以古代统治天下的人，智力虽然涵盖天地，不会自行谋划；辩才虽然遍及万物，不会自行述说；能力虽然冠绝海内，不会自行作为。

天不生产而万物自行变化，地不生长而万物自行繁衍，帝王无为而天下自行上轨道。所以说：没有比天更神奇的，没有比地更富有的，没有比帝王更伟大的。所以说：帝王的作风可以与天地相匹配。这就是随顺天地、应和万物、治理人群的途径啊。“

这内容相当丰富，里面的意思很清楚：“在上位的要无为，在下位的要有为。”怎么样“无为”？他提到三点：你在上位的人，虽然很聪明，智力涵盖天地，但不会自行谋划；口才好辩才遍及万物，但不会自行述说，不会自己主动去说明；能力冠绝海内，不会自行作为，这就叫做“无为”。要让底下的人去有为，这就是道家的思想。

在汉朝初期，所谓的黄老之治，清静无为，就有点类似的情况。等于是在上位的人只有一个大原则：要找到适当的人才，让他们各就各位，各自发挥各自的能力，天下就治好了。你只要把握这一点就够了，如果在上位的有为，再怎么辛苦也不可能把天下治好，因为那是臣要做的事情。

这边讲得很清楚，只是开始他提到“道”跟“德”这两个字没有分得很清楚。所以在这里只要掌握住这讲的都是“外化”，就可以把“道”跟“德”先放在一边，把他的道当作途径，把他的德当作作风，就不会有误会了。

接着，再看到他的第四章，等于是进一步发挥了，他的内容更具体了。庄子怎么写，他说。

“本源处于上位，末端处于下位。简要在于君主，详尽在于臣下。三军武器的使用，是德行的末端；赏罚利害，施以刑责，是教化的末端；讲究礼法，详察形名，是政治的末端；钟鼓的声音，羽毛的舞动，是音乐的末端；哭哭啼啼，披麻戴孝，穿上各级丧服，是哀悼的末端。这五种末端表现，要靠运用精神、动用心术，然后才可办成。

这种末端之学，古人早就有了，但不视之为根本。君在先而臣在后，父在先而子在后，兄在先而弟在后，长在先而少在后，男在先而女在后，夫在先而妇在后。有尊卑有先后，这是天地运行的方式，所以圣人取法于此。天尊地卑，是神明的位列；春夏先，秋冬后，是四时的次序。万物化育生长，萌芽之初即各有不同；盛衰起伏的阶段，依照变化而流转。

天地是最为神奇的力量，还有尊卑先后的顺序，何况是人间的途径呢！宗庙推崇的是血亲，朝廷推崇的是位尊，乡党推崇的是年长，办事推崇的是贤能，这是大道的顺序。谈论道而否定它的顺序，这就是否定了道；谈论道而否定了道，又要用道做什么！“

这内容确实丰富，他分了什么材料？第一个本末，第二个先后，第三个尊卑，都是外化的事情。本末提到什么？德行、教育、政策、音乐、哀悼。该怎么做，这都是末端，就是让底下的臣去做这些教化工作。先后也分六种：君臣、父子、兄弟、长少、男女、夫妇，这都是古代的思想。

尊卑，更是标准的人间的情况。里面有一句话提到天尊地卑，“天尊地卑”四个字在《易经‧系辞传上》一开头就提到“天尊地卑”，那都是人在分。所以，如果要强调外化，就要区分本末、先后跟尊卑。

而最后提到四点，真是标准的外化，譬如说：宗庙推崇血亲，朝廷推崇位尊，乡党推崇年长，办事推崇贤能，他还把它说成大道的顺序。事实上，是人间的顺序，为什么？在《孟子‧公孙丑下》特别提到人间的三种秩序：“在朝廷，以爵位为主；在乡党日常生活里面，以年龄为上；辅世长民，就是让社会有教化，就需要以德行为尊。”。

孟子才提到三种，他是儒家；庄子这边提到四种，比你更入世了，更外化了！

我们念这两章，就是这一集说：在上要无为，在下要有为。你就知道所有“有为”的内容，都从区分开始。我们一直强调认知第一个作用是区分，你外化的时候，在人间就区分清楚：本末、先后、尊卑。千万不要让在上位的人去做这样的区分，那太辛苦了。一方面是分工合作，另一方面也可以显示整个政治大的格局，应该怎么样去表现。

在这里你就发现《庄子》外篇很多地方，只要了解他谈外化，他对于“道”跟“德”并没有深入说明，这样就不会有太大的误会，要理解它也比较容易。

下一集的主题是：帝王要学习的是天地。

我们这一集，就谈到这里。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