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除一個人外,所有人都持同一種觀點
那麼,即便只有一個人持相反觀點
人類也沒有理由去壓制這個人的意見
這跟此人若是大權在握
也沒有理由去壓制整個人類的聲音是一樣的道理
為什麼呢?因為我們永遠都無法肯定的說
自己正在努力壓制的那種觀點是錯誤的
可就算能夠肯定,壓制它也仍然是一種罪惡
一切封禁言論的行為,都是假定自己永無謬誤
由於確信某種觀點是錯誤的而拒絕聽取這種觀點
就是想當然地認為他們確定的事情就是絕對正確的事情
但有一點是顯而易見的,不論證據多寡
都能證明時代與個人一樣容易犯錯
每個時代都有眾多的觀點,後世的人們都認為它們不僅是錯誤的
而且是荒謬的
可以肯定的是,如今普遍存在的許多觀點,也會為將來的時代所拋棄
為什麼會這樣的呢?因為對於每一個人而言
世界就是他能夠接觸到的那個部分
比如他所在的家庭、階級、宗教、流派、黨派等等
相比較而言,如果一個人的“世界”
指的是像他的祖國和所處的時代這樣相對全面的東西
那麼此人幾乎就能稱得上是一個思想自由,心胸開闊的人了
顯然,現實中擁有這種視野格局的人並不多,而且
是純粹的意外決定了這無數的“世界”中哪一個才是你信賴的對象
讓你成為倫敦一位英國國教信徒的原因
同樣也可能讓你成為北京的一位儒家學者
讓你成為中國人的原因,同樣也可能讓你成為日本人
我想這一點並不難理解
羅永浩曾說自己偶然是一個中國人
你我都是如此,沒有誰必然是哪個國家的人
說這些是在強調,我們的“世界”很狹窄
我們現在堅信不疑的觀點,很大可能會被未來的時代拋棄
就像過去許多普遍存在的觀點,被如今的時代拋棄了一樣
換言之,世間並不存在“有絕對的確定性”這樣的事情
有的只是充分保證人類的各種生存目的
當然,我們可以也必須假定自己的觀點是正確的
因為這樣才能為自己的行為提供指導
我們之所以能這樣假定,是因為人類具有理解力和判斷力
但這些能力在人與人之間差別很大
比如對一個並非不證自明的問題上
一百個人里可能有九十九個人無力做出理解和判斷
只有一個人具有這種能力,而此人的能力也只是相對的
因為過去的每一代人當中
絕大多數傑出人士都曾持有過如今的世人已經知道屬於謬論的許多觀點
做過或贊同過如今沒有人再為其辯護的無數事情
說到這裡,很多人會覺得悲觀,陷入一種沒有絕對正確的虛無
但可以樂觀地告訴妳:人類文明自誕生以來,的確是在向前進的
哪怕偶爾有人開歷史倒車
換言之,人類的理性觀念和理性行為在總體上佔有優勢
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人類的思維具有一種特點
即人類可以改正自己的錯誤
作為一種具有智力和道德觀念的生物
人類身上的一切值得尊敬的品質,全都源自思維的這個特點
人類能夠利用討論和經驗,來糾正自己犯下的錯誤
而且,並非僅憑經驗就能做到這一點
人們必須討論,說明如何去解釋經驗才行
雖然錯誤的觀點和做法,會在事實和論據面前低頭
但事實和論據必須直白地擺到思維面前,才能對思維產生影響
倘若無人來評價事實並且揭示它們的意義
事實是很少能夠自明其理的
歷來很懂這個道理的是專制政府
愚弄人民的第一步就是掩蓋真相,曲解事實
或只把對自己有利的事實展現,掩蓋對自己不利的事實
人類擁有的判斷力的全部力量和價值,都取決於一種屬性
即犯錯之後能夠加以糾正
所以只有始終掌握糾正之法,我們才能信賴這種判斷力
這種信賴,建立在虛心的基礎上
即能夠接受別人對其觀點與行為的批評
聽得進一切有可能對他不利的言辭
因為我們知道:我們的“世界”是狹窄的
用蘇格拉底的話來說: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一無所知
然而悲哀的是,蘇格拉底這樣一位偉大的思想家
後世所有傑出思想家的公認之師
居然在一場司法審判中被判處了死刑
理由是不敬神靈和傷風敗俗
說他不敬神靈,是因為他拒絕跟著整個國家都信奉的神靈走
說他傷風敗俗,是因為他憑藉自己的學說和教導,成了“年輕人的腐蝕劑”
我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
那個法庭是因為真正認為蘇格拉底有罪,才將其判處死刑
殊不知,蘇格拉底卻是當時最配得上“最好”之名的人
殺死蘇格拉底無疑是一種罪惡
但從表面上看,這些作惡者都不是什麼壞人,恰恰相反
他們都是心中滿懷那個時代和人們共同懷有的宗教、道德和愛國情感的人
他們都是這樣的人:在任何一個時代,包括我們如今這個時代裡
他們完全有可能無可指摘,受人敬重地度過一生
然而,就是這些人,犯下了“公正”地殺死蘇格拉底的罪惡
他們的錯誤,並不在於過分相信自己所相信的
而在於逃避質疑,否定自由討論
真金不怕火煉,真理也肯定不怕被質疑
而且真理恰恰建立在思想自由,討論自由,言論自由之上
這個原理就是:一個人逐漸而全面地了解某個問題的唯一辦法
就是聽取觀點各異的人對這個問題的評價
通過比較他人的見解,來糾正和完善自己的觀點
智者獲取智慧的辦法,莫不源於此
也只有這樣,這個人才有權認為
自己的判斷優於其他任何一個或任何一群沒有經歷類似過程的人的判斷
換言之,任何一種觀點都有其價值,自證正確或反證其他觀點的正確
有了上述的覺悟,我們就能明白
我們最有理由依據的種種信仰,其實都沒有什麼可靠的保證
有的只是永遠向整個世界保持開放,讓世人來證明他們的無根無據
回到開篇的第一句,我們就更能理解
為什麼《論自由》的作者約翰.穆勒(John Stuart Mill)這麼說了
就算除一人之外,所有人都持同一種觀點
那麼,即便只有這一個人持相反的觀點
人類也沒有理由去壓制這個人的意見
壓制觀點表達帶來的特別惡果就在於
它不僅是在剝奪一個人自由表達的權利
而是在剝奪這一代人及其子孫後代的權利
與此同時,它也剝奪了反對這種觀點者的言論自由
因為如果這個觀點是正確的
反對者就會被剝奪通過謬誤來獲得真理的機會
假如這個觀點是錯誤的,那麼他們就會失去一個差不多大的好處
那就是自己在真理與謬誤的碰撞過程中
對真理形成的那種更清晰的認知和更生動的形象
鎢絲燈的發明,是建立在愛迪生嘗試各種材料失敗的基礎上
但假如愛迪生不嘗試這些材料,那麼也就不會發明鎢絲燈
那些材料反證了鎢絲更適合作燈絲
假如牛頓的哲學不允許人們去質疑
那麼人類就不會這樣徹底的確信牛頓哲學的正確了
約翰.穆勒(John Stuart Mill)撰寫《論自由》的時候
牛頓的經典力學已經被人們反覆驗證,證明了無比正確
那是當時人類的思維能達到的極限
但如果用被證明是絕對正確的權威去壓制不同的言論
那麼後來就不會出現愛因斯坦
所以人類文明能不斷向前的唯一途徑,就是永遠向整個世界開放
如果你覺得自己無比正確
那麼就別逃避、別懼怕、別壓制、別封殺不同的言論反對的聲音
否則只能說明你不夠正確,因此也不夠自信
事實上,誰都沒有這種權力去壓制哪怕只有一個人支持的觀點
人民沒有權利(rights)行使這種壓制的權力(powers)
無論是由他們親自行使,還是由代表他們的政府來行使
這種權力本身就是不合理不合法的
最好的政府和最壞的政府,都沒有這種權力
因為這種權力與虛心相悖、與逃避為伍、與專制為友、與自由為敵!
放眼世界諸文明,能較好限制這種權力的國家,都走向了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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