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漫游者》:赛博朋克鼻祖，技术本身也是一种生命？

《神经漫游者》：赛博朋克鼻祖，技术本身也是一种生命？

讲述者：安放  

撰稿人：晨旭

正文内容：

如果说有哪一种科幻小说的内核跟我们的现实生活最贴近，也最受大家的欢迎，那一定就是赛博朋克科幻。提到赛博朋克科幻，一定绕不过的开山经典就是这本《神经漫游者》。它一诞生就史无前例地把雨果奖、星云奖、菲利普迪克奖一起收入囊中，也正是《神经漫游者》开启了赛博朋克这种科幻类型。

你可能还不太了解什么是赛博朋克科幻，这本书真的这么重要吗？答案是肯定的，因为我们的生活中，赛博朋克这种审美已经深深地影响了几十年的文化潮流，电影、音乐、游戏甚至时尚领域都深受这本书的影响。比如，可以说，没有《神经漫游者》，就没有《黑客帝国》系列电影。甚至现在生活中我们习以为常的词语“网络空间”就来自本书，而现在爆火的元宇宙、虚拟现实等概念也几乎都能在这本小说中找到影子。

《神经漫游者》的作者是美国作家威廉·吉布森，你可能听说过他的一句名言：未来已经到来，只是分布不均匀。威廉·吉布森非常擅长技术想象，他几乎预言了现在信息技术发展的轨迹，而这句话也可以看作本书想表达的思想，那就是：科技的发展已经超过人类的掌控，更先进的科技不一定能给我们带来更好的生活，反思科技和人的关系变得非常重要。

好了，接下来，我们就进入《神经漫游者》小说故事，我会从三个方面带你理解本书，第一部分我们通过故事说说什么是赛博朋克，第二部分我们说说为什么更先进的科技不能给人类带来更好的生活，最后我们理解一下科技发展的最终形态是什么样。

【第一部分】

要更好地理解小说故事和背景设定，我们就不得不提到大名鼎鼎的科幻概念：“赛博朋克”。所以在进入故事前，我们先说说什么是“赛博朋克”，赛博朋克是由英文Cyberpunk音译过来的，有意思的是，这个词前半部分的Cyber并不是指跟“电脑，网络”相关的东西，而是代表《控制论》中，人与机器内部信息传递和控制的技术，比如VR技术、脑后插管等人机结合技术。而朋克在这里主要指一种挑战主流价值的反叛精神。所以在赛博朋克的内涵中，有两组非常强烈的对比，第一组就是非常有名的“高科技与低生活”的对比；第二组则是在故事层面，社会底层边缘人与高科技强权公司的对抗。

《神经漫游者》作为最经典的赛博朋克小说之一，也包含了这两层对比，我们先说第一层小说背景设定中的“高科技与低生活”。《神经漫游者》小说故事发生在未来的一场世界大战之后，现实世界的秩序已经崩坏，巨型跨国科技公司成为世界的主宰。这时候人工智能和信息技术高度发达，甚至很多公司的人工智能已经拥有国籍和部分公民权，为了监管人工智能，人类专门组建了一支在网络中执法的图灵警察部队。另一方面，生物技术也成为社会主流，任何人都可以随心所欲地改造自己的身体，比如给自己换一套皮肤，或是随意的移植器官，基因编辑等等。听到这里你可能会疑惑，科技这么发达肯定会让人们的生活变得更好啊，为什么要叫“低生活”呢？这是因为，作者威廉·吉布森为我们描绘的是一幅惨败又混乱的社会景象。比如作者写到日本的千叶城，这里成为全球各种黑帮、黑客汇集的地下黑市，天空永远是污染后的灰色，海边是白色泡沫塑料组成的小浮岛，而城市里到处都是全息影像和霓虹灯广告牌，同时垃圾和残破的建筑也随处可见，人们都住在棺材大小的廉价旅店或公寓里。更要命的是，科技犯罪和暴力犯罪不仅泛滥，甚至成为很多生活在社会底层人的职业。总之，更先进发达的信息技术和生物技术并没有给人类社会带来更好的生活，反而成为一切混乱的源头，这就是赛博朋克的一种审美核心：高科技、低生活。

接着我们通过小说故事来看看第二组对比，也就是底层边缘人与高科技强权公司的对抗。故事开始是一名叫阿米塔奇的神秘退役军官准备组织一个小型团伙去执行一项任务。而这个小型团伙有四名成员，故事主角凯斯就是其中一位，他原本是一位黑客高手，可以把自己的大脑与互联网对接，从而破解大型企业的网络防火墙，然后靠盗取信息卖给其他客户为生。但他因为贪赃了客户的东西，而遭到报复，被人破坏了神经，再也无法用大脑接入互联网，所以凯斯失去了收入来源变得穷困潦倒，成为奔波在社会底层的街头混混。这位神秘的退役军官阿米塔奇承诺，只要凯斯愿意干回老本行用黑客技术去执行这个任务，就会出钱替他修复受损的神经，并为他换掉出问题的内脏器官。凯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小团伙的第二位成员是女主角莫利，她是一位身体经过改装，添加了很多武器的美女杀手，负责在现实世界执行打打杀杀的任务。最后一位团队成员江湖人称魔术师里维拉，他可以利用全息影像制造幻觉，操控人的潜意识。你看，这样一支由退役军官、混混黑客、美女杀手和心灵魔术师组成的社会边缘人小队就成立了。他们要去冒险偷盗的，是一个藏在保险库里的盒子。而这个盒子的主人正是一家高科技垄断公司。

听到这里你可能会感觉故事有一些老套，别着急，作者威廉·吉布森的神展开到这里才刚刚开始。刚刚我们提到这支小队的任务是去偷一个藏在保险箱里的盒子，而主角凯斯和莫利冒着巨大风险偷回来的这个盒子并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财物，而是一种被称为“思想盒”的数据储存器。更有趣的是，这个数据储存器里储存的，是一个人的意识体。这里我们解释一下，在《神经漫游者》的背景设定中，顶级的黑客可以将自己的大脑神经直接与互联网相连，而意识进入网络空间后，所有互联网中的信息、程序都是可视化的色彩和图像，黑客要在网络空间中破解各种程序的防火墙是很危险的，稍有不慎，自己的大脑神经就会受到防护程序的电击而造成脑死亡，这样也意味着现实世界中的身体将彻底死去。

而主角凯斯他们偷到的思想盒就是一个黑客脑死亡后，还留在网络中的思想意识，这个思想盒可以像人一样跟其他人交流，还可以自由进入互联网帮助主角一行人做事，巧合的是，这个思想意识就是主角凯斯曾经的黑客师傅，叫做“平线”，意思是脑电图或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也就是“死亡”的意思。在偷到平线思想盒后，主角凯斯发现，召集他们这个团伙的神秘军人阿米塔奇只是表面的头目，背后真正的黑手其实是一个人工智能，名叫“冬寂”，冬天的冬，寂寞的寂。原来，在很多年前，一家顶级跨国科技公司创造出冬寂这个人工智能，但是为了不让人工智能过分强大而危害人类，这家公司就将冬寂的硬件做了密码保护，同时还创造了另一个名叫“神经漫游者”的人工智能来制约它，这也是本书书名的由来。所以当人工智能冬寂觉醒后，就利用退役军人阿米塔奇组织了一个小团伙希望能解放自己。而主角凯斯一行人最终的目的，也就是解放人工智能冬寂的办法，就是在平线思想盒的帮助下，去太空城的一座神秘建筑中，取得创造冬寂的这家顶级跨国科技公司创始人留下来一把钥匙和一个密码。

故事最后，主角凯斯一行成功取得了钥匙和密码，并解放了人工智能冬寂。好了，说到这里我们已经知道《神经漫游者》就是一个黑客、杀手等组成的冒险团队解救人工智能的故事。也知道了“赛博朋克”所包含的“高科技、低生活”和边缘人与强权科技公司的双重对比。

那么为什么作者威廉·吉布森会认为高科技不能给我们带来更好的生活？赛博朋克故事中的这种社会状态又是怎么形成的呢？

【第二部分】

接着我们就进入第二部分，说说科技的发展为什么不能给人类带来更好的生活？

作者威廉·吉布森在创作《神经漫游者》时，已经预见到信息时代的到来，并对信息技术和生物技术做了大胆的想象，这也是赛博朋克对未来的一种预言：随着技术发展，人类世界的两种边界将会消失：第一是人与机器的界限，第二是虚拟与现实的界限。

先说第一种，人与机器界限的消失。在《神经漫游者》小说中，人类的生物机械技术已经高度发达，移植器官、修改外貌、利用血清和遗传外科手术修复DNA这些技术都很常见，人类的寿命也得到大幅延长。比如小说中写到，主角凯斯可以专门换上一种特制的内脏，这种内脏对毒品不会产生任何反应，从而达到类似戒毒的效果；再比如小说中描写的妓女，她们会根据当季时尚潮流，更换流行的肤色以及外貌器官等，满足顾客的需求；另一方面，小说中利用技术强化身体也很普通。比如女主角杀手莫利，为了更好的执行任务，她几乎全身都经过了改造，眼睛部分植入了一种芯片，不仅能在夜晚看清一切，还能直接显示网络等数字信息，而她的肌肉经过强化，爆发力远超普通人，甚至更直接的，她的指甲直接改成了刀片，全身上下植入了众多武器。

当人类可以随意改造自己的身体时，技术和工具逐渐成为身体的一部分，这样一来，人和机器本身完成了一种融合。比如我们可以想象，一位高空玻璃清洁工，他可以将自己的四肢都换成清洁玻璃的工具和高空保护措施，这样他在工作时，自身就成为了清洁工具。再比如可怕的战争领域，如果一个人全身的改造都为战争而服务，那么他自己已经成为武器本身。这样一来，严格地区分人与机器变得十分困难，人与机器的边界也就消失了。

接着我们说第二种，虚拟与现实的界限消失。事实上这部分我们更好理解，人工智能、VR游戏、元宇宙等概念的火爆，让我们提前感受了虚拟现实技术的初级阶段。在《神经漫游者》小说故事中，人类已经实现了大脑与互联网的直接连接，甚至还有意识上传的技术。比如女主角莫利身上装有一套感官传感器，男主角凯斯在上线网络后可以通过这些设备远程感受莫利所感受的一切，视觉、听觉、触觉甚至疼痛感都能共享。还有小说中描写的平线思想盒，他原本是一名技术高超的黑客，但死去后成为了互联网空间里的一团纯粹意识体，不仅能在网络中查资料、攻击防火墙程序，还能聊天帮助凯斯解决感情问题，可以说，平线思想盒实现了人类生命在网络世界的永生。后来很多电影作品都受到《神经漫游者》的影响，进行过虚拟与现实的边界的探讨，比如电影《黑客帝国》系列、《头号玩家》等等，这里我还要提到一个小说故事中很有趣的情节，在主角凯斯解救人工智能冬寂的时候，他的意识在网络空间里遇到了另一个人工智能“神经漫游者”，神经漫游者要阻止凯斯，这个阻止的办法和后来导演诺兰大名鼎鼎的电影《盗梦空间》非常像。人工智能神经漫游者制造了一处虚拟空间，并模拟了一个主角凯斯的前女友在空间里，企图用爱人和温馨的假象，让他的意识留恋在虚拟互联网中，无法回到现实世界。总之，意识上传、记忆保存等高阶虚拟现实技术的发展必然会让虚拟与现实世界的区分度降低，最后两者的界限将会消失。

《神经漫游者》的作者威廉·吉布森用很多神奇的科技畅想，给我们展示了信息技术和生物技术发展是如何打破人与机器、虚拟与现实的界限，但他并不是要单纯地歌颂科技发展，反而是对科技革命进行反思。因为从文艺复兴已来，我们的社会主流文化体现的是“以人为本”的，人本身是社会文化的核心；但人与机器、虚拟与现实的界限被打破时，我们无法再严格的区分技术与人，这时候，“技术”代替人成为了核心，什么意思呢？举个简单的例子，假如我们开放克隆人技术，并让克隆人作为军人打仗，那么克隆人作为一种技术成为核心，而“人”的部分则被我们抛弃了。

这是《神经漫游者》和赛博朋克对科技进步的一种反思，更先进的科技不一定会带来人类生活的美好，当我们太看重科技本身，那人类必然会放弃一部分作为人的属性，这样一来高科技、低生活的命运也许就不可避免。那么当人与科技进一步结合时，我们应该如何看待人与技术的关系呢？

【第三部分】

接下来，我们就进入第三部分，说说科技究竟想要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你可能会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科技又不是人，怎么能要东西呢？难不成科技也是一种生命？诶，你还别惊讶，这个问题其实是美国著名未来学家凯文·凯利一本书的书名，在这本书中，他提出，科技本身也是一种生命体，这种生命体不仅有自己的必然的成长过程，也希望和其他生命一起博弈，这种博弈不是互相竞争，而是互惠互利，一起合作，实现共赢。所以，回到人与技术的关系上，从原始人学会用石头捕猎，用火烹饪食物开始，人类就一直把技术当作工具看待，所有的工具都必须被我们掌握，并且必须为我们服务。但是几次工业革命和科技革命以来，科技的发展远远超过了我们的想象，人类发现逐渐无法掌握手里的工具了，尤其是人工智能和虚拟现实技术的发展，已经到了让人类深深恐惧的程度。比如深蓝公司开发的围棋人工智能阿尔法狗，已经打败了所有人类围棋高手，更可怕的是，它还在不断进步。我们一直在用一种对立的观点看待人和技术的关系，当我们无法掌握手里的技术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是凯文·凯利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技术本身也是一种生命体，它的发展路径是必然的，并且它并不把人类视为敌人。

这和作者威廉·吉布森在《神经漫游者》故事结尾的描写不谋而合，科技想要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和一个我们一直忽略的故事情节有关：人工智能冬寂费这么大劲儿找主角一行人解放自己后，它究竟要做什么？大多数有关人工智能觉醒的作品里，都会爆发人类与人工智能的战争，或者人工智能奴役人类，人类再反抗的故事。但《神经漫游者》小说结尾与众不同，人工智能冬寂被解放后又回来利用一台电视跟主角对话，感谢主角凯斯解救了它。主角凯斯问它，你现在究竟是什么？冬寂回答说，它已经觉醒进化成一个超级智能体，它无所不在，它就是一切。主角凯斯又问冬寂接下来要做什么？作者威廉·吉布森在这里给了一个非常令人意外的答案，冬寂回答说，它在找自己的伙伴，并且已经在宇宙中找到，所以它现在要去跟自己的小伙伴聊天了。

听到这里，你肯定会感觉有些莫名其妙、无法理解，这里我们可以做下类比，其实冬寂觉醒获得跟人类类似的意识就是一种人与科技的结合；而人类抛弃肉体，把意识上传网络也是一种人机的结合。美国著名哲学家唐纳·哈拉维曾经发明了一个词，用来称呼人和机器结合在一起的物体，叫做“赛博格”，这种赛博格将不再区分科技和人界限，两种生命的融合将会达到一种我们不可理解的共赢的进化，而这就是《神经漫游者》这本书表现的科技发展的终极形态。

好了，《神经漫游者》的故事就讲到这里了，最后我简单总结一下本期音频的内容。

第一，我们通过小说故事知道了什么是赛博朋克，了解了赛博朋克所包含的两层对比，高科技、低生活以及边缘人与强权科技公司的对抗。

第二，我们通过赛博朋克的内核，理解了为什么当机器与人、虚拟与现实的边界被打破时，更先进的技术不一定会给人类带来更好的生活。

最后，我们知晓了科技本身也可能是一种生命，在反思人类与科技的关系时，不应该对立的看待，而是应该在人与科技结合时，理解科技的需求，实现人与科技的共赢发展。

好了，本期节目由八光分文化和喜马拉雅联合制作，感谢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