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天尊地卑：天在高处为尊，地在低处为贵

大家好！我是张其成。从今天开始我们系统学习《系辞传》，我说过《系辞传》在《易传》七种十篇中学术成就最高、哲理性最强，它是对《易经》的通论，也就是整体论述。

历史上有一个奇妙的时代，那就是公元前500年左右，尼连禅河边一位王子在菩提树下打坐，当他睁开眼睛仰望星空，顿然开悟，于是就成为释迦牟尼佛。爱琴海边，一位商人一边走在旷野之间，一边抬头仰望天空看着满天星斗，一不小心摔到在坑里，他向无尽苍穹发出了一声呐喊，于是他成为古希腊第一位哲学家，他的名字叫泰勒斯。而在黄河岸边，一位老者带着弟子，行囊中装着沉重的《周易》简书，他抬头凝望着高高的天空，很久很久，突然大声说出一句话：“天尊地卑，乾坤定矣。”他就是孔子。孔子的后世弟子把他论《易》的话记录下来就叫《系辞传》。

《系辞传》的“系”是什么意思呢？“系”为系属、隶属、归属的意思，“系辞”就是把文辞归属在爻卦的后面，《系辞传》就是把文辞放在整个六十四卦后面，用独立的文字对六十四卦来一个总论述。《系辞传》分为上下两篇。我们先来学习《系辞传上》第一篇。我先朗读一下：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是故刚柔相摩，八卦相荡。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日月运行，一寒一暑。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乾知大始，坤作成物。乾以易知，坤以简能。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可久则贤人之德，可大则贤人之业。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成位乎其中矣。”

这一章很重要，开门见山，一开头就讲乾坤是怎么确定的，乾坤是《易》的核心，知道乾坤的来龙去脉，也就是知道《易》的来源。乾坤是怎么确定的呢？一开头八个字就交代清楚了：“天尊地卑，乾坤定矣”。这一句很简单，很多人是这么理解：天是尊贵的，地是卑贱的，乾卦和坤卦的位置就确定了。这种理解，就错了！因为这里的“尊卑”不是尊贵和卑贱，是不带感情色彩的，而是客观的描述，“尊卑”是“高低”的意思。

我们看后一句就明白了，后一句说“卑高以陈，贵贱位矣”，这里的“卑”和“高”相对起来说，说明“卑”就是低。我曾经说：我最大的优点就是自卑。这不是开玩笑，是真的。“自卑”出自于《中庸》，《中庸》里有一句名言叫“登高必自卑，行远必自迩”，可见这里的“卑”就是低。《系辞传》开头说的“天尊地卑”也是这个意思，天高地低，原本是一种客观的自然存在，是客观描述，并没有贵贱之分。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是说天是高的，地是低的，乾和坤就确定了。天地-乾坤的定位非常重要，“位”就是空间，乾坤的确立源于空间定位，这一定位其实就奠定了中国文化的特性，也奠定了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西方有一个哲人说：“人是被抛入世界的”，人从母亲子宫这个空间被抛入另一个大的空间，人离不开空间，所以始终都是被包围的、被束缚的，但我们的先哲却说人出生在天地之间，天地一高一低，脚踩大地我们会感觉踏实、亲切，仰望天空我们会感觉是温暖、光明。天地两种能量护佑着我们生命健康成长，从天高地低演化出乾坤文化。

中国文化就是乾坤的文化，也就是阴阳文化，乾为天，为阳；坤为地，为阴。正如《周易·象辞传》所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这两句的意思是：天的运行是刚健的，所以君子要按照天道来自强不息。大地的趋势构成了坤卦，所以君子要按照大地来厚德载物。

乾卦的“自强不息”和坤卦的“厚德载物”是中华民族的两大精神，也是做人做事的两大基本法则。那就是一刚一柔，一儒一道，要刚柔并济，儒道互补。清华大学把这八个字作为自己的校训。从空间的高低引申出来的两大精神：自强不息，是让我们刚健、奋发、向上；厚德载物，是让我们包容宽厚、居下不争、自然无为、谦虚谨慎。自强不息是儒家的基本精神，厚德载物是道家的基本精神。所以，一乾一坤，一刚一柔，一儒一道，一个自强不息，一个厚德载物，两者都做到了至少可以成为君子。

接着我们再来看第二句：“卑高以陈，贵贱位矣”，高和低一经排列，贵和贱就定位了。就有了贵贱的区别了。“卑高以陈”的“以”通已经“已”。“陈”就是陈列、排列。慢慢地就有了我们今天都知道的两个词“高贵”、“低贱”。

天是高的，地是低的，原本是一种客观的自然存在。为什么会演变出高低贵贱的不同呢？我们揣摩一下人的心理就不难理解了。

我们人是站在大地上，大地在我们的脚下，距离我们很近；天空在我们头上，高高在上，距离我们很遥远。高低远近，本来是客观的自然存在，无所谓贵贱，但我们都有一种心理，越是远的东西越珍贵。为什么？因为越是远的东西越得不到，比如我们男女在恋爱的时候，越是难以求到就越珍惜，距离产生美。《诗经·蒹葭》就描述了这种意境：“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河边芦苇苍苍，深秋的露水结成霜。我所寻找的那个人，就在河水那一方。在水那一方的那位美人，“宛在水中央”，仿佛就在那水的中央，因为看不见或者看不清，就会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从而产生一种尊重和敬畏的心理。

从天和地的高与低，到事物的远与近，再到虚空与实在，可以推测出乾坤——天地宇宙的道理。

我们再从天与地的功能看，是天主宰大地还是大地主宰天呢？当然是天主宰大地，天上太阳月亮的运行，大地上就有了白天和黑夜；天上的太阳给了大地光明；天上的雨露滋润着大地万物。天给了大地以无私的爱，同时天也会给大地以惩罚，比如天持续下雨，大地就会发洪水；天不下雨，大地就会旱灾；天打惊雷刮狂风，大地就会受灾。

从这个角度说：天是尊贵的，地是卑微的。所以大地要尊崇天，大地上的人也要尊崇天。我们一定要把自己放在谦卑的地位，人人都要有感恩心，感恩天对我们无私的爱；人人都要有敬畏心，敬畏天对我们惩罚。举头三尺有神明。一个人有了敬畏心，就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一个敬畏天道的人，就会顺应天道，按天道来做人做事，就会懂得怎样爱他人，他的品德就会高尚起来，自然就会受到大家的尊重，慢慢地就会成为一个高贵的人。反之，不按照天道来做，不敬天爱人，躺在地上等别人的施舍，自私自利，自然就会成为大家讨厌的人、憎恶的人，哪怕这个人腰缠万贯，有权有势，在大家眼里他仍然是一个卑贱的人。所以叫“卑高以陈，贵贱位矣”。

所以尊崇天道也就成为中国人的最高信仰，人立于天地之间，要常怀敬畏之心。孔子说“君子有三畏”其中第一就是要敬畏天道，老子说“天网恢恢，疏而不失”。中国人都敬畏天道，敬天法祖，敬天爱人，都顺应天道，顺应自然。我们做人做事第一就是要衡量一下是否符合天道。中国人的这一信仰使得中华民族生生不息，历数千年而不衰；也使得中国人安身立命，终其一生而无过。

这里我还要再说明一下，大家仔细琢磨一下这句话：“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原文是“卑高——低高”排列而不是“高低”，按照古汉语前后呼应的语言习惯，低高对应贵贱，是不是在说低的反而尊贵，高的反而卑贱吗？是的，道家就是这么理解的。老子就崇尚低处，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往低处流的，不要争高，越是低的地方反而越高贵，人如果低姿态了，他就是高境界了。

所以决定一个人的贵贱，不是按照出身地位决定的，而是按照灵魂来决定的。有的人出身很卑微，但品德高尚，他照样是一个灵魂高贵的人，比如浙江宁波白鹤派出所，有一天忽然走进来一个拾垃圾的老人，他二话不说的就拿出一大袋钱，交到民警手里。一边掏钱，还一边说：“我在报纸上看到了什么‘雪莲花’助学计划，我也想捐点钱。”考虑到身份，他又补充说：“钱是正规途径来的，请放心交给贫困学生。”而有的开着豪车、穿着名牌，目中无人，趾高气昂，甚至横冲直撞，蛮不讲理，没有素质，没有道德，那他（她）就是一个灵魂卑贱的人。

最后，我们把《系辞传》开头两句连起来读一下：“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乾坤确定了以后带来万物人生什么变化呢？请听下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