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帝王】第82集-虚与委蛇是顺应的极至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虚与委蛇是顺应的极至。
“虚与委蛇(wēi yí)”这个词，我们后面碰到的时候再做解释。

记得上一集是讲一个寓言故事，有三个人物：列子是学生，壶子是老师，另外有一个看相的高手叫做季咸。壶子就让列子把季咸找来，替他看相，已经看过两次了，壶子实在是深不可测！先显示出来“地象”让季咸一看，以为他快死了，害学生哭得很伤心；第二次显示给他看的是“天地相通”，又有生机出现了。季咸就很得意说：“很幸运碰到我。”好像是看相的人让他可以有生机似的。

这一集要谈的是第三次跟第四次，再让季咸来给老师看看相。在这一章里面，分三段来说：第一段是讲第三次见面；第二段讲第四次见面；第三段列子有什么样的觉悟，又有什么样的结局。

我们先看第一段，庄子怎么写。

“第二天，列子又带季咸来，季咸见了壶子后，出去对列子说：“你的先生动静不定，我无法为他看相。等他平静下来，我再看吧。”列子进屋把这句话转告壶子。壶子说：“刚才我显示给他看的是太虚无迹之象，他大概是看到我神情平衡的生机了。鲸鱼盘旋之处形成深渊，止水之处形成深渊，流水之处形成深渊。深渊有九种情况，我在此显示了三种。再请他来看看。”

这第一段，在这里我们才真的知道壶子是功力太高了，他居然可以把深渊九种情况就显示三种。“深渊”什么意思？深不可测；“太虚无迹之相”，太虚：完全是看不清怎么回事，“无迹之相”就是完全没有任何痕迹。所以这个看相的人季咸，进来之后一看，他好像动静不定，一下是鲸鱼盘旋，一下是止水之处，又变成流水之处。怎么办？它平静下来我再看嘛！要不然你可以想像电影的画面：后面的云层变化，一下子什么颜色都不一样，一下子风云变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判断天气如何，这样的情况。这是第三次见面，壶子让列子再请季咸来。

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们看庄子怎么写。

“隔一天，两人又来见壶子。季咸还未站定，就慌忙逃走了。壶子说：“快去追他。”列子追出去，已经来不及了。他回来报告壶子，说：“不见踪影了，不知去向了，我追不到他。”壶子说：“刚才我显示给他看的是完全不离本源的状态，我以空虚之心随顺他，使他不知我究竟是谁，一下以为我顺风而倒，一下以为我随波逐流，所以立刻逃走了。”“

季咸一定不敢再来了，在原文里面出现一个词叫做“吾与之虚而委蛇”，这个字要特别注意，“委蛇(wēi yí)”这个音也不好念。在《庄子》里面这两个字“委蛇”出现八次，就知道它的重要性了。

简单来说，我们现在讲成语叫做“虚与委蛇”，把那个“吾与之虚而委蛇”稍微改一下，就好像我跟别人来往的时候，客套！客套！顺着他的意思说一些门面话。今天的意思不太好，但古代的意思没有不好的，我跟他虚而委蛇就是我完全放空我自己，他怎么说他怎么做，我顺着他，不去跟他唱反调，让他觉得很开心，是这个意思。

事实上“委蛇(wēi yí)”这个词，在《诗经》里面就出现，最早出现在(《诗经‧国风‧召南‧羔羊》)就是一句话“退食自公，委蛇委蛇”。就是讲一个公务员去朝廷上班，下班回到家吃了饭，“委蛇委蛇”什么意思？很从容很随顺。下班了可以休息了，白天好好工作尽自己的本分，下班之后就觉得很开心很轻松。

这个词，庄子特别喜欢用，庄子用了八次，有六次都是一样的意思：就是很从容很随顺，不跟别人有任何的矛盾、冲突，完全顺着别人。今天叫做“虚与委蛇”，是很好的一个词。

以道家来说的话：我何必跟这个外在的情况，或者其他人正面起冲突呢，在言语上不必！我们学过〈齐物论2.15〉不必有什么争论；也看过〈德充符〉知道修养本性到一种境界，可以完全顺着别人的情况，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像这些就是庄子用这个词的用意。

在这里，你已经发现在第三次的时候，他出现什么？神情平衡的生机，就是太虚无迹之象，你根本看不透我里面怎么回事。在这里他显示什么？完全不离本源的状态，原文叫做“未始出吾宗”。

庄子很喜欢用“未始”两个字。〈齐物论2.8〉里面讲到：最高的智慧，在古代人是领悟到“未始有物”；在这里“未始出吾宗”：完全没有离开过我的本来的状态，就是我的心放空、完全随顺他，他就不知道我是谁了。一下以为我顺风而倒，一下又以为我随波逐流，他吓到了，所以立刻逃走，让你追都追不上了。

再看看后面列子有什么觉悟，这是第三段。庄子是这样写的。

“经过这次事件，列子才明白自己什么也没学会，就告辞回家，三年不外出。帮助妻子烧火做饭，喂猪像是侍候人一样。对于世间的事物毫不在意，抛弃雕琢而回归朴素，超然独立于尘世之外，在纷扰的人间守住本性，终身如此。”

这结局算是很好的，列子的修练也相当可观，所以很多人就认为道家有三个代表：老子、庄子还有列子。事实上，列子的书现在的版本是在晋朝的时候编成的，很多材料是古代的材料，但是这个人真实的资料还是相当有限的。

《庄子》里面提到列子是相当肯定他的一些表现，至少他非常好学。他跟壶子学习。壶子，一听就知道是世外高人！他后来还跟另外几位名字很奇怪的，像伯昏无人，根本没有人，来跟他学习，列子是好学的代表。

列子怎么做呢？三年不外出，跟老师学了一段时间，什么都没有学到，回去吧！帮助妻子烧火做饭。让我比较感动的是喂猪像是侍候人一样，因为小时候，我母亲也喂过猪，家里养猪增加生产。猪都吃人吃剩的东西，根本不太在乎，所以你看到说喂猪像侍候人一样，吃完毕还帮牠擦干净，甚至想办法看牠吃饱没有，食物隔一段时间就要换一换口味，实在让人感动。

他已经没有什么人跟其他生物的“区别”这种观念，什么“人是万物之灵”这些都不去想了。人跟万物相通嘛！庄子可以梦为蝴蝶化为蝴蝶，到列子的时候猪跟人平等，就是一个简单的比喻。让你回归朴素的状态，然后超然独立于尘世之外，尘世就是人间世。

我一直强调道家的思想是“不以人为中心”，这是很关键的一句话。在纷扰的人间，这样才能守住本性并且终身如此，所以他修练才有一定的成就啊！

下一集的主题是：至人用心若镜，与万物共处。

我们这一集，就谈到这里。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