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一间自己的房间》

011《一间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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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家里,没有丝毫收获。没有带回一些重要的观点,真实的事实,真是令人失望。女性比男性贫穷,原因或这或那。也许,放弃对真理的追寻更好些,大脑不再接收如滚滚岩浆般炽热,浑浊如洗碗水般的观念。最好窗帘紧闭,隔绝一切干扰;点亮一盏灯,缩小探究范围,请教那些忠实记录历史事实而不是热衷阐述自己观点的历史学家来描述女性的生活状况,不是自古至今,而仅是在英格兰,即伊丽莎白时代。

这始终是一个未解之谜——为什么每三个男人当中似乎就有一个会写歌曲或十四行诗的,却没有一位女性在非凡的文学世界里留下只言片语。女性们究竟生活在什么状况之下?我自问。因为小说,这一想象力丰富的杰作,不像科学那样,如一枚鹅卵石落在地上清晰可辨。小说,如同一张蜘蛛网,也许轻轻地织就在一起,但却触及生活的各个角落。通常这种触及很难察觉。比如莎士比亚的戏剧,看似完全独立,自成一体悬垂于空。但是当你把网拉歪,勾连边缘,扯断中央的网丝时,你就会想起这些网不是无形的生物,而是受苦受难的人类的杰作。有如健康,金钱和居住的房屋一样,是物质,和我们紧密相连。

于是,我走向陈列历史书籍的书架,取下一本最新出版的特维良(Trevelyan)教授的《英国历史》。我再一次查阅“女性”这个词,发现了女性的地位这个词,随后翻到指定的页码——“打老婆”我读到:“是公认的男人的权力。无论高低贵贱,所有男人都这样做并且毫无羞愧之心······。”, “同样,” 历史学家继续写道“女儿如果拒绝嫁给父母选择的夫婿就会被关进屋子里、饱受拳脚之苦,而公众舆论也漠不关注。”, “婚姻无关乎个人情感,而是家庭的贪婪,尤其是崇尚骑士精神的上流社会。一方或双方都在摇篮时就会订婚,刚刚不需要保姆照顾就会完婚。”那是大约1470年,乔叟(Chaucer)时代结束后不久。再次提到女性地位是大约两百年以后的斯图亚特王朝时代。“上流社会和中产阶级的妇女自己选择丈夫也实属罕见,丈夫一旦选定,无论是在法律上还是习俗上,他就是一家之主”。“即便是这样,”特维良继续总结道,“不管是莎士比亚笔下的女性,还是诸如韦尼一家及哈奇森一家十七世纪真实的回忆录中的女性,都不乏个性和品行”。当然,我们不妨思考一下,克里奥佩特拉有自己的独到之处;麦克白夫人,我想,她有自己的意愿;罗萨琳德,是一位有魅力的姑娘。当特维良教授谈起莎士比亚笔下的女性并不缺乏个性和品行时,他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我们不是历史学家,但我们不妨深入地探究一下,自古以来,在所有的诗歌作品中,女性一直被誉为燃烧着灯塔——这些剧作家笔下的女性,克吕泰涅斯特拉、安提戈涅、克里奥佩特拉、麦克白夫人、菲德拉、克里希达、罗萨琳德、苔丝狄蒙娜、马尔菲公爵夫人;还有文学家笔下的,米勒曼特、克拉丽莎、贝基·夏普、安娜·卡列尼娜、艾玛·包法利、德盖曼特夫人---这些名字涌入我的脑海,她们也不会让人想起女性“缺乏个性和品行”之说。的确,如果女性仅出现在男人笔下的小说中,她们就会被想象成至关重要的人物;她们形形色色,各有不同;有的英勇无比,有的卑鄙龌龊;有的异常华丽,有的污秽不堪;有的美丽无限,有的丑陋至极;有的像男人一样伟大,有些被认为更加优异1。但是,这样的女性只出现在小说里。实际上,正如特维良教授指出的那样,女性,被关在屋子里,被推来怼去,被拳打脚踢。

一个非常奇特的混合物种就这样产生了。在想象中,她无比重要,在现实中,她无足轻重;她充斥于诗歌的字里行间,却在历史现实中无迹可寻;小说中,她是国王和征服者的主宰,实际上,她是被其父母强迫戴上结婚戒指的任何男孩的奴隶。在文学中,那些最鼓舞人心的话语,那些深奥的思想理论在她口中滔滔不绝,而在实际中,她目不识丁,不会读写,是她丈夫的私有财产。

这当然是一个奇特的怪物,是先读历史书籍再读诗歌之后勾勒出来的——一条长着鹰一样翅膀的蠕虫;代表着生命和美丽的精灵在厨房剁着板油,但这些怪物,不管在想象中多么有趣,现实中并不存在。若要赋予她生命,我们必须同时思考既富有诗意又平淡无奇。这样,我们就和实际紧密相连——她,就是马丁夫人,36岁,穿着蓝色的衣服,戴一顶黑色的帽子,穿一双褐色的鞋;但也不要无视她在小说中的形象---她身上蕴含的各种各样的精神和力量在无穷无尽地流动和闪耀。但是,一旦把这种方法套用在伊丽莎白时代的女性身上,这支光束就消失殆尽;因为没有事实去支撑。人们对她一无所知,也不完全了解她。历史很少提到她。我随即又去翻阅特维良教授的书籍,看看历史对男性意味着什么。我看了他的章节标题,发现男性意味着——“庄园宫廷...农业开垦的方法...西多会教派和牧羊业...十字军东征...大学...下议院...百年战争...玫瑰战争...文艺复兴时期的学者...修道院的解体...土地和宗教冲突...英语的起源...海上霸权...无敌舰队...等等。偶尔会提及一位女性,某位伊丽莎白,或某位玛丽;某位女王或某位贵妇。但是,除了控制自己的头脑和品行之外,中产阶级女性不可能参与任何一场伟大的运动;这些运动汇集在一起,构成了历史学家对过去的看法。我们在奇闻轶事中也见不到她们的踪影。奥布里(Aubrey)很少提到她。她从不写自己的生活,也很少记日记;她仅存的信件为数不多。她没有留下可以用来评判她的戏剧或诗歌。我想,人们想要的是足够的信息——为什么没有一位纽纳姆或格顿的聪慧学生来提供这一切呢?——她几岁结婚?她通常养育几个孩子?她的房子什么样?有没有一间屋子属于自己?她自己下厨做饭吗?她有可能有仆人吗?所有的这一切实际情况一定藏于某处,很可能在教区的记事簿里或账本里;伊丽莎白时代普通女性的生活散散落落于各个角落,是不是有人能够将它们收集起来,编纂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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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 七月的长发

    这里提到的洛萨琳达,是不是和《时间的针脚》中的洛萨琳达是同一个人?即和西班牙在摩洛哥的总督保持关系、为英国提供情报的那个人?

  • 赛纳波音

    这个有思维的女作家的喃喃自语让我们客观地了解了那个并不遥远的时代女性在男人控制下的悲惨命运… 万幸没出生在那时

  • 箫笳_魔音坊

    越听越喜欢听,主播好声音

  • 512好听的名字

    女人的名字不是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