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危机解局（九）：“多重角力”“蝴蝶效应”，俄乌冲突这样影响大国博弈

俄乌冲突的未来走向依然扑朔迷离，但它将对世界产生深远影响却是确凿无疑。姜·埃·瓦洛里是意大利知名国际问题专家、法兰西学会学术院院士，在他看来，这场危机实际上是冷战后国际形势的新一轮调整，独特的地缘政治地位使乌克兰正以“蝴蝶效应”影响世界大国之间的博弈。以下是瓦洛里在本报刊发文章的内容节选：

从2014年初开始，乌克兰就成为全球争论的焦点。当年2月，乌总统亚努科维奇在动荡中下台，随后克里米亚经全民公投加入俄罗斯，乌东地区发起脱离乌克兰的运动。演进至今的乌克兰危机中，不仅有基辅与东部地区的关系，不仅有俄乌冲突，还有俄罗斯与美国之间的角力。乌克兰内战不仅源自新政府推行的政策引发分裂，同时也是一场莫斯科和华盛顿代理人之间的战争。

乌克兰危机背后，是后冷战时期美俄两国的历史纠缠。不考虑这个因素，就很难深入了解在乌克兰这块土地上发生的大国博弈。苏联解体后的前12年，俄罗斯急切地想融入美国主导的西方世界。尽管叶利钦激进的西化政策给俄罗斯带来艰苦难耐的十年惨淡，但普京在前两个任期内并没有放弃与西方建立密切联系的努力。与小布什政府蜜月期间，俄罗斯大力支持美国的反恐战略，并投入大量外交资源加强与西方的关系。普京曾在北约的一次演讲中说：“与世界对抗，我们没有任何好处。俄罗斯正在重返文明国家大家庭。除了自己的声音被倾听、国家利益受到尊重，俄罗斯别无他求。”

但一个在外交和军事上有能力完全自主的俄罗斯，一直是美国的一块心病。俄罗斯的影响力向周边独联体国家辐射，逐渐成为主导力量。即使俄罗斯没有挑战白宫的全球霸权，美国也不会容忍。美国战略构想中的冷战记忆以及随之而来对俄罗斯的敌意，让华盛顿错失了将莫斯科纳入西方国际体系的机会。

我们看到，美国无视其对俄罗斯“华约解体后北约不会东扩”的承诺，逐渐蚕食了过去苏联的空间。在普京政府和大多数俄罗斯人看来，美国的行为完全无视俄罗斯的安全关切，不断挤压和削弱俄罗斯生存和发展的战略空间。早在乌克兰冲突爆发前，俄美关系中的战略信任基础就已消失殆尽。

首先，俄罗斯不能容忍西方控制其周边战略缓冲区，把北约东扩到独联体国家，威胁其边界安全。它不想给美国任何机会，任其把乌克兰变成军事桥头堡。虽然2014年“二月革命”的表面原因是亚努科维奇阻挠乌克兰加入欧盟，但不能简单地将欧盟和北约混为一谈。有三个波罗的海国家加入的前车之鉴，俄罗斯对乌克兰加入北约的安全担忧显而易见。

其次，从普京政府的角度来看，美国授意将乌克兰纳入欧盟，意在破坏俄罗斯主导的“欧亚联盟”。“欧亚联盟”是普京第三任期的重要目标，他希望在独联体实现市场一体化和资源整合，重塑俄罗斯的地区大国地位，而拥有4000多万人口和良好工业基础的乌克兰是关键一环。但美西方把“欧亚联盟”计划视为俄罗斯重建“帝国野心”的体现。美国的全球霸权容不下不愿放弃大国梦想的俄罗斯。

美国不希望乌克兰危机趋于缓和，更不要说根据有利于俄罗斯的政治协议来解决问题。美国在利用乌克兰来加深俄欧之间的矛盾，利用没有自主力的欧盟来削弱俄罗斯，并确保莫斯科和欧盟在外交上相互对抗和消耗。

普京多年来一直将欧洲作为其外交的一个绝对优先事项，尤其是在普京—施罗德—希拉克“三驾马车”时代。但在乌克兰危机爆发后，欧盟已将北约作为战略优先，选择支持美国的对俄政策。

然而，乌克兰危机并不足以动摇俄罗斯与现实欧洲之间的根本关系。俄欧之间不仅不存在结构性政治矛盾，而且经济联系非常密切。西方制裁俄罗斯造成的经济损失主要由欧盟国家买单，现在这些国家大多不希望继续加大制裁俄罗斯。今天，希腊问题和宗教极端主义是欧洲的主要困扰。德国、法国、意大利和西班牙等欧洲主要国家并不情愿听从华盛顿的“昭昭天命”，背负乌克兰的重担。

乌克兰危机的持续和华盛顿与莫斯科关系恶化，必将影响美国在亚太和对中国的战略定位。如果乌克兰冲突成为拉锯战，美国可能会修改目前以遏制中国为重点的“重返亚太”战略。美国在亚太地区遏制中国的政策与在欧洲持续弱化俄罗斯的政策将齐头并进。

俄中两国都努力争取在平等条件下被国际社会承认和接受，但服务于美国的西方不能容忍有大国抱负的国家所持的理念。美国和欧盟习惯于用所谓“普世”的偏见和“我们好、他们坏”的思维方式来看待中俄。

从现实经济角度来看，乌克兰危机和西方制裁可能导致全球能源模式发生变化，俄罗斯能源出口市场布局已经开始向亚洲转移。西方制裁还肯定会迫使俄罗斯与中国等其他国家发展更深层次的金融关系。俄中合作将快速扩大到高铁建设、农业、军事技术、卫星导航系统、港口、物流、信息技术、制造、核电等诸多领域。

中俄有超越经济利益的共同战略需求，它们分别在东亚和欧洲面临以美国为首的同盟体系的打压。东海、南海或乌克兰，只是具体的显性较量点。核心问题是，作为拥有悠久历史和文明的大国，无论中国还是俄罗斯，都不可能接受按照美国和西方的设计来决定自身的内政和外交政策。

现在是一个美国到处干预却又无法解决问题的时代，世界正面临各种混乱的威胁。这要求俄中合作不仅限于双边主义，还必须进一步联合印度、巴西、南非等地区大国，在新兴市场等合作机制下发挥更重要的作用，在真正独立的国家中发挥更大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