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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兴的理由
2002年12月5日,星期四
就在我坐下来写日志之前不久,我开始了第二轮的化疗,同上回一样,我要每天吃四颗看上去很像那么回事儿的药片,一连吃五天,还要吃些小药丸来减轻随之而来的副作用,让我好过些。第三轮化疗会在新年那天开始,第四轮在1月底,暂时看来会是最后一轮。
在这期间,我希望化疗药物能把放疗中漏网的癌细胞打扫干净,我在整个治疗过程的一开始就接受了放疗,我要等到新年里做了脑部扫描后,才会知道所有这些治疗手段是不是都有效。
每一轮化疗之前,我都要去看医生,我认为精神奕奕,兴高采烈的癌症专家,会帮我检查我的免疫系统是不是可以承受另一轮治疗。这回跟以往一样,他的话又让我信心倍增,虽然我知道到了周末,我一定又会感到浑身无力,但眼下还是情绪高昂。
从八月底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惊人的坏消息以来,时间过去很久了,我也在这段时间里,享受到了许多以前所无法体验的东西,第二轮化疗的开始恰恰让我意识到这一点,我曾经挣扎着保持乐观,而身边有那么多的人和事都支撑着我一路走来,上个礼拜的婚礼当然是其中一个了不起的亮点,我一直到现在还忍不住心中窃喜,同样,看到那么多家人和朋友,也给了我很多力量。
人们对我得了脑癌这件事的反应,不尽相同,最好的莫过于那些与我像平日一样相处的朋友,只是不声不响的增加了跟我见面聊天的次数。
我看到自己的女儿结结实实的长大,学着自己站立,学着说第一个单词,现在,我们要为他好好想想,该怎样来庆祝他的第一个圣诞节。
我特别庆幸的是,肿瘤给我带来的症状只有一样,就是影响了我的视力,但其实这么多年来我的视力就没好过,我还是可以在城市里走来走去,搭乘地铁,感觉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很开心能够做到这一切,而且,我对自己的未来也很乐观,我一定还能享受更多的生活。
这个礼拜,我终于能够给自己安排一节太极课,虽然老师来了之后我才明白自己学的其实是气功,我对这些东西比较无知,所以我猜气功可能是太极学科下面的一支,可能不那么费体力,也更有利于养生。
我每天要打两遍气功套路,尽管才刚刚开始,我已经感觉到其中的好处,这的确能帮我进行身体放松,也能帮我保持头脑清醒,我还没有勇气在室外打我的气功套路,一部分原因是天老下雨,更多的是因为担心邻居会指指点点。
我打算在倦意袭来的整个礼拜都坚持练气功,同时在化疗的副作用完全冒出来之前,我要出门走走,到第一个圣诞派对上乐一把,希望还能有更多这样的派对。
2002年12月12日,星期四
这一轮化疗要比上一轮轻松许多。
上一轮的时候,我每次起床后都必须努力挣扎着,让自己清醒几个小时。这次虽然也感到疲倦,但程度大大减轻了,或许上个月我开始化疗后的严重反应,也包含了放疗留下的不良影响。
早上醒来还是一件难事儿,不过一旦我起床走出屋子就好了,我只落下了一天的气功锻炼,关键是要确保我每天都能见一个人,我要是只有一堆家务杂事等着我,我就提不起劲,一拖再拖。我还是很惊讶,自己能感觉一如常人。
我只能证明我的治疗到目前为止十分有效,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眼下都还不错。上个礼拜有人写信来说,治疗后自己搭地铁回家的感觉很棒。对此我完全同意,即便没有位子可以坐,自我感觉也很好,好像在做一件我从来没想到自己能够做到的事,就是这种感受。
我现在想回去上班,看起来在圣诞节前我要想回去工作几个半天应该没什么问题,这样的工作量不大,但至少是一个开始,而到了新年第三轮化疗开始后,我也好有个比较,以看到自己的进步。
我们决定去德国度过我的女儿生命中的第一个圣诞节,跟我妻子的家人一起,我的父母会在平安夜过来跟我们团聚,那天是庆祝圣诞的正日子。
估计这够我忙了一阵子了,但我女儿的表兄妹们都会在那里陪她玩,我的小姨子和她丈夫,又慷慨好客,那边下雪的可能性也更大些,到那时我想吃的清心寡欲可不容易。
只有现在这一刻,我才突然意识到这有可能是我最后一个圣诞节了,就在我写日志这会只能说明我的情绪有多么高涨,或许吧。
上次我去看医生,他没说什么特别的,在我明年做脑扫描之前也没什么可说的,但他说的还是给了我很大的信心,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是一回事,我的医生也这么相信就是另一回事儿了。
我希望一切都会没事的,为了我和我的医生,我可不觉得他的工作有什么好,我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刻意隐瞒有关我的肿瘤病情,但如果有他也做的不错,而他那种精神抖擞信心十足的态度总能让我倍感安心。
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医生就能做到这一点,另一些就不能,显然经验起了很大的作用,可我也碰到过很年轻的医生就能在这方面应付自如。
简单来说,我认为这是因为他们能够设身处地替病人着想,医生当然需要从治疗的病情当中抽离出来,远离那些病症带来的痛苦和忧伤。他们也需要学会使用专业术语,以方便跟其他医生沟通。越是可怕的病,往往相关的术语也越是吓人。
但给了我信念和希望的恰恰是那些不会置身事外,也不会乱用专业术语的医生,他们跟我说话时就像任何一个既有知识又有信心的普通人。
身处我这样的境地,可以说,信念和希望,是无价之宝。
2002年12月18日,星期三
明天是我打算回去上班的日子。
这不是什么重返岗位,因为在我去过圣诞节之前,我只会去办公室呆上两天,然后从1月2月开始,我会再做一轮化疗。
礼拜五我们团队要一块儿吃个圣诞午餐,所以我没打算用工作把自己弄得很紧张。但对我来说这是一种宣言,表明我又朝着心中的方向迈进了一步,希望日后可以尽量恢复正常人的生活。
明年的某个时候我将会知道我自己接受的所有治疗是不是有效,时间会不会允许我重新回归正常。对此我通常都很乐观,可我也不敢说自己十分期待结果揭晓的那一天。
我原本可以再早几天回去上班,不过我想带我女儿去看看他的曾祖父和曾祖母。二老今年都90岁了,这个计划意味着我要回到约克郡的老家,我这会儿其实就在老家写日志。
我的祖母更健康一些,她很高兴看到自己的第一个曾孙女,一老一小互相逗乐,开心极了。没人告诉我祖母有关我的病情的事,只说我现在住院了,她偶尔也会问起我的健康状况,要回避这些问题,感觉挺怪的。
她住在一个疗养院里,看护们都认为最好,别让她知道我的事儿,我也没坚持。
我要活到40岁,可能都是一种难事,现在却要身处一堆八九十岁的老头老太当中,虽然不过短短一个小时,也能让我胡思乱想好多东西。一开始我还挺高兴,因为我想自己活到90岁,然后死在疗养院里的可能性实在不大,我祖母的看护们都还照顾的不错,疗养院也很干净舒适,即便这样,我也不认为我不住两院的话会有什么损失。
然后我想也许我最后会死在一个类似的地方,只是当时我会比老头老太们年轻的多,我希望不会。
我脑子里一直挥之不去的画面是今年年初我跟我女儿的一些合影,就在她出生后不就。现在我只能哀悼那时候所拥有的一种纯粹的快乐。那会儿我还有头发,更重要的是有远大的前程,知道自己也会和老婆孩子一起生活下去,活个几十年。
期待奇迹发生是毫无意义的,明年要是听到消息说我的治疗卓有成效,我会很高兴。可这样的期待现在还只是宝贵的希望,跟生活有期待比起来,在希望中生活,是一种完全不同的生命状态,无论我的生活变得多么接近正常。
圣诞节我会去德国跟妻子的家人一起度过,我相信那里的网络条件会配合一些,让我为大家送上节日的祝福,祝愿所有那些从八月以来一直给我大力支持和鼓励的人们,每个人都能拥有一个快乐、安宁和健康的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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