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世】第52集-无用反而是福气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无用反而是一种福气。

我们要谈到〈人间世〉的第十三章，这一章跟上一章类似，都出现了很大很大的树。这样的树因为“无用”，所以长得那么大。

这一章要谈什么？这一章只有一个人叫南伯子綦，看到南伯子綦觉得有点印象，因为在〈齐物论〉开头讲的是南郭子綦，事实上他们可能是同一个人。为什么？因为将来看到后面，庄子会谈到南伯子綦，他跟他的学生在一起，也是颜成子游，跟前面的南郭子綦同样的学生一样的名字，并且他也一样“形如槁木，心如死灰”。《庄子》里面用很多人名，有时候明明是同一个人，他的说法又不完全一样，没关系，反正是寓言故事。

这一章内容讲什么？材料也相当多，我们可以分三段来说，最后那一段很短，是做个结论。它的架构跟上一集所说的有点类似。

我们先看庄子怎么说。

“南伯子綦到商丘去游玩，看见一棵大树与众不同。一千辆四马共拉的大车，都可以隐蔽在它的树荫下。南伯子綦说：“这是什么树啊？它一定有特别的材质吧！”抬头看它的树枝，则卷曲而不能用来做梁柱；低头看它的树干，则木心裂开而不能用来做棺材；舔舔它的叶子，嘴巴就溃烂受伤；闻闻它的气味，人就大醉三天还醒不过来。子綦就说：“这真是不成材的树，所以才能长得这么高大。唉，神人就是要用这种不成材之物啊！”

这是第一段，里面说什么？又是一棵大树，并且里面一再提到，你说做梁柱，还有做棺材这些，代表古人做棺材都找一棵大树，好像是一体成形，这样的棺材是非常贵重的。所以他们砍树有各种考虑，对于大树做梁柱，或是做棺材，后面很有趣的是什么？舔它的叶子，嘴巴就溃烂了；闻闻气味，就大醉三天醒不过来，是这么特别的一棵树。

后面提到一个神人，很久不见了。神人就要用这种不成材之物，什么意思？它不成材让它一直活下去，神人的考虑跟一般人的考虑当然不一样，神人是悟道的个人。悟道之后就发现说，都在“道”里面，你千万不要再考虑，很狭隘的人类所以为的“有用”。所以这边就把神人跟这棵大树关连在一起，最后还会谈到神人。

接着是一段描述，说到什么叫做“有用”，因为那棵大树“无用”。这棵树多大？还记得吗？上面那一章那一棵大树，树荫可以遮蔽几千头牛，现在这一棵可能更大。一千辆四马共拉的大车可以藏在树下。四马共拉还有一辆车，一千辆也是像数千头牛那么大，可能更大啊！接着就要对照了。看看比较小的树，有用的树什么样的情况？

庄子继续说。

“在宋国有一个叫荆氏之地的地方，适合种植楸树、柏树、桑树。树干有一握两握粗的，要做绑猴子木桩的人把它砍走；有直径三尺四尺粗的，要做高大屋栋的人把它砍走；有直径七尺八尺粗的，贵人富商之家要寻找整块棺木的人把它砍走。所以这些树木都无法活到自然的寿命结束，而半途就夭折于刀斧之下。这就是有用之材的祸患。”

这边特别提到“绑猴子木桩的人”，我们以前提过，今天是去观赏马戏团表演，古代中国是猴戏团。很多人专门养猴子，猴子一定要聪明伶俐，身手矫捷的，后面还会看到跟猴子有关的一些故事，前面主要是看到朝三暮四还是朝四暮三这些。猴子跟人的关系很亲近的，好像也可以做人的宠物、也可以来表演做猴戏团。

至于说后面树干更粗的，有更大的用处。怎么办？无法活到自然的寿命，照庄子这种说法，好像一棵树只要是被人砍掉，都不能活到自然的寿命。没有人去管它的话就一直长一直长，好像也没什么限制。

事实上，除了人祸可能会有天灾，很多森林大火也把很多大树给烧掉了，庄子不会考虑这些，他是从人的角度来看“有用”、“无用”，提醒你，说你这个人，如果“有用”也可能被社会所用，压力很大，你要先了解这种情况。

如果像儒家一样“知其不可而为之”，心甘情愿承担自己的使命，别人没有话讲。你如果觉得说，还是愿意在乱世里面保全生命，让自己活得长久一点，体验一下自然之美各种方面的情况。那就学学“无用”的东西吧！他不是叫你真的变成无用的人，而是你不要老考虑“有用”。因为人们如果没有这些提醒的话，一定只考虑“有用”。

如果经过庄子这一点醒的话，跟你讲一些类似的寓言故事，你听的时候，当你觉得自己好像比不上别人，没有别人这么厉害、有本事、那么成功的话，你也可以坦然做你自己，谁规定每一个人在社会上，都一定要如何如何呢？

这整段话，最后还有一个结论，就更直接了。庄子怎么写这个结论？

他说。“所以古代在祭祀的时候，凡是白额头的牛、鼻孔上翻的猪以及生痔疮的人，都不可以用来投河祭神。巫祝都知道，这些是不吉祥的。而神人正好因此认为这些是最吉祥的。”

这边听了满可怕的，要投河祭神，古代真有这种情况。最有名的故事是战国时代一个魏国人，他在魏文侯的时候担任邺县的县令，就是有名的西门豹。西门豹当县令的时候，发现这个地方有一个陋习，每年什么时候都要找一位年轻的女孩子投河，就是“河伯娶妇”这样一种陋俗，弄得全县的人都很紧张，这个时候有钱人家就贿赂官员，贿赂那些宗教人士，希望不要选他们家的女孩。穷人家怎么办？穷人家没有钱去贿赂，只好哭哭啼啼让女儿被带走，丢到河里白白淹死了。

西门豹怎么做？西门豹很厉害，今年我来观礼。他说且慢！先让这个巫师到河里面跟河神通报一下，说我们今天要准备送上年轻的女孩子。就立刻命人把巫师丢到河里面去，当然淹死了！

怎么好久没有回来？还有你们几个负责的，以前负责这个事的官员，你们下去通知他，说我们等很久了！通通丢下去！后面的人通通跪下来求饶了。为什么？因为整个是一个骗局，老百姓没有受过什么教育，他们就用这种方式，弄一些假的东西来诈财，让老百姓每年都白白牺牲一些年轻人，让老百姓活在恐惧里面。这是西门豹很大的贡献。

这边提到说，“投河祭神的事”，三种情况他不要。牛的额头是白色的他不要，他认为这可能不健康；猪的鼻孔上翻的，我们也很难想像猪的鼻孔上翻，好像还可以想像吧；还有人很奇怪，生痔疮的，代表古代是有不少人生痔疮的样子。这样就不可以投河，代表你们不够干净、不够标准！

其实所谓“无用”的、不吉祥的，神人正好认为是最吉祥的。为什么？你可以活命！这个实在是相当的尖锐的一种说法。所以《庄子》的书，有时候你看起来真是寒天饮冰水，点滴在心头。会让你吓一跳，认为世俗的价值观，真的该调整一下。

不要完全照着别人的要求的方式去走，要懂他的道理要思考一下，这种方法是唯一的吗？这种方法是适合每一个人的吗？有没有其他的考虑呢？

我们在学《庄子》的时候，一定要了解庄子所说的是什么？他说，天下人都认为这是好的，事实上不见得；这样子有用的，事实上有用，结果是好的吗？也未必！他有很多植物、动物做例子来说明这些。代表人很容易被利用，用一些神奇鬼怪的故事来约束你。让你活得很累，几乎都不能喘息了，那谁能活得比较惬意呢？庄子的用意在这里。

这一集我们学到了：又是一棵大树，然后，它也是无用的，最后可以安其天年；特别提到神人，说神人认为你没什么用吗？没关系！一起活着，活在“道”里不是很好吗？

下一集的主题是：《庄子》书中最有名的残障人，为什么很多人反而羡慕他呢？。

我们这一集就谈到这里。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