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世】第40集-颜回想去卫国帮忙，请教孔子，他们要做什么？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从这一集开始，我们进入到《庄子》的〈人间世〉，这是内篇的第四篇，听到〈人间世〉就知道，这是落实在人类具体的社会里面。前面谈到过〈养生主〉，那是个人对自己的身心安顿，所做的修练。但是，人是社会性的动物，没有人可以离开他所处的社会。

问问庄子吧！庄子是战国时代中叶的人，那是一个乱世。在古代，老百姓能不能生活得平安快乐，几乎完全在于上面的统治阶级，尤其是国君的一个情况。所以在〈人间世〉里面，你说，天下能不能够安定呢？

在这一篇里面，庄子想尽办法，虚拟了好多故事，就要设法说明，有些念书人很想去说服那些国君，希望他们好好照顾百姓，这就是他基本的观点。因为个人修练好了，在身心方面没什问题了，也知道什么叫〈逍遥游〉；知道也要“齐(各种)物论”；然后〈养生主〉，养生的原则也把握住了，接着就要设法推己及人，希望别人也能得到一个平安过日子的机会。

《庄子》一开头，连续六章讲的是同一个故事，什么故事？既是寓言又是重言。上场的两个人物会让我们眼睛一亮，就是孔子跟他最好的学生颜渊，也就是颜回。颜回在《论语》里面，都是非常安静的努力学习跟实践的，让孔子刮目相看，孔子对颜回赞不绝口，很可惜，他只活了40岁，孔子还说他是不幸短命死矣，根本就没有机会，发挥他的理想跟他的抱负。但是在这个地方，庄子给了颜回一个机会，什么机会？

他就虚拟孔子跟颜回这一对师生，颜回居然很主动跟老师报告说，要去隔壁那个卫国，这个“卫”是保卫的“卫”，因为在春秋时代，孔子周游列国的时候，曾经去过卫国，当时是卫灵公。现在这个国君可能是接位子的国君，因为颜渊学问不错，总想说儒家嘛，总要设法推出去关怀社会，改善百姓的生活，所以整个故事背景是这样的。

颜渊如果想去卫国帮忙，你(颜渊)是鲁国人，你到卫国去，你跟卫国国君什么关系？别人为什么要信赖你？像这种种问题，孔子都一层一层跟颜渊分析跟讨论。像这些就是你处在人间吗？你是一个学者，有一种社会上的期许，或是你所谓的天命吧；或是你个人的学术良知，想要帮助别人，很好！但是，你必须了解人间的实际状况！

这一集就可以让我们发现，古代社会，实在是一般人很辛苦，关键都在于上面的国君。在这里，我们就看看第一章，材料很简单，只是说明颜渊想做什么？孔子问他，你要怎么做？还没有进入到真正的内容。

首先，他会描写乱世的时候，老百姓多惨，接着颜渊就引述孔子的话，说他要怎么去做。我们先把原文了解一下。

“颜回拜见孔子，向他辞行。孔子问他：“要去哪里？”颜回说：“准备去卫国。”孔子又问：“去做什么？”颜回说：“我听说卫国的国君正当壮年，行事独断。他治理国家十分轻率，却不知道自己的过错。轻易的就让百姓送死，为国事而死的人满山遍野有如乱麻，人民都走投无路了。我曾听老师说过：『治理好的国家可以离开，混乱中的国家可以前往，医生门前才会有很多病人』。所以我希望能以自己所学，想出治国的办法，这样卫国或许还有救吧！”

你听了，就觉得真是让人感动！好心啊！鲁国的学者学成之后，想去卫国帮忙，因为这些国家彼此之间，大致情况都有一些了解。了解之后，卫国现在麻烦了，很可能当时是卫灵公刚刚过世，他后面的问题也非常复杂，卫灵公本来的位子应该传给他的太子，这个太子跟卫灵公夫人不合，两边有一些斗争被发现了，所以太子就流亡在外，这时候卫灵公过世了，灵公夫人就让太子的儿子上来接位子。这一下，这个太子着急了，就跑到晋国去，跟他们借一些军队，要打回自己的国家，而那个接位子的，太子的儿子已经上位了，他可能就是那个正当壮年的一个年轻人，大概背景是这样子。

因为庄子写文章是没有限制的，有虚有实，背景是大致差不多。在这里我们要怎么去了解呢？

首先，孔子看到颜回，来跟他辞行，一定很惊讶，因为颜回这个学生，平常根本不太说话。孔子在《论语》还说过他，我跟颜回讲话讲了半天，他从来没有任何质疑我的一些话，看起来好像很笨，下课之后观察他的行为，发现他一点都不笨。为什么？他可以去实践。同学们通通在上课，很多人说了很多话，颜回什么话都不说，天天在进步，所以孔子对他刮目相看。

现在这个好学生忽然跑来说，我要向你辞行去卫国；孔子说，你是鲁国人干嘛去卫国呢？他(颜回)后面就讲一段，里面有一句真的是听起来很惨，叫做“死者以国量乎泽若蕉”，原文都不太好念，意思就是“为国事而死的人满山遍野有如乱麻”。秋天的时候这些树叶都枯了，满山遍野都是枯枝、落叶，这样形容百姓。这个颜渊当然受不了，觉得我要去帮忙，怎么帮忙？去劝那个年轻的卫国国君，希望他对百姓好一点。

他接着引述孔子的话，其实那真是庄子编的，孔子没有说过那样的话，这段话在《论语‧泰伯》里面。孔子说的是反过来的，他说什么？“危邦不入， 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儒家虽然非常积极的入世，但也不能开玩笑，一个国家正在动乱中，到处有危险，你干嘛去呢？它安定的时候，你再去从事教育工作。“天下有道”，上轨道了，你再出来好好的发挥你的抱负；“无道”的话，隐藏起来。

在这里，庄子写文章是没有限制的，就把孔子的话倒过来。颜回他说，我听老师这样说，所以我就知道。还有一句话—“医生门前才会有很多病人”，这句话是对的。尤其是很多名医，要挂他的号看病，根本挂不到，门前的病人排队排好长。在这个时候，我就是学会医术了，我想到卫国去帮忙。希望卫国的百姓不要活得那么痛苦，不要有这么多人白白牺牲。因为上面的国君一个念头一转，百姓的生活由苦变乐，由乐变苦，一点都没有办法。所以古代搞政治，就是决定于那一个人的喜怒哀乐，颜回书念好之后，真的想去实践一下，看看所学的有没有用，所以跟老师辞行，表达一下自己的构想。

后面就是一连串孔子跟他的讨论，非常的深入并且精彩。从里面可以了解在古代战国时代，大致上官场的情况如何？而你要劝一位有权力的人，应该怎么说？要考虑什么问题？同时要注意到自己的安危。不能说，我是一个好人，我有这个学问，不为自己的利益，我是为老百姓考虑，所以我就一定要理直气壮去劝那些国君，那太天真了！难道那些国君不知道自己做得好，做得不好？那些国君自己的那么多大臣，通通不了解什么善恶是非吗？都了解的！那个国君的性格是什么？你知道吗？要劝一个普通人都劝不动，何况劝一个大权在握的国君？

所以我们要了解这一集学到什么？庄子绝对不是逃避世界的人！〈养生主〉之后，自己生命安顿好了，就要设法去帮助其他人，有一种社会责任。所以人不可能说只顾自己，天下人也得到幸福快乐，你才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跟安顿。但是，你要去帮助人间，最主要是效果，你能帮得上忙吗？你光有一腔热血，可能好心办坏事，甚至白白牺牲。

每一个人的生命还是要自己负责，连那些老百姓也是一样。不管怎样，庄子做为一位思想家，他就是要想尽办法，用各种寓言跟重言；现在上场的重言—孔子跟颜回，会让所有念过儒家的人，都眼睛为之一亮。很希望知道说，后面他们谈什么？

所以再下一集，我们要谈的是：伴君如伴虎，与上级谈话危机重重。

这一集就谈到这里。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