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学者探访阿富汗，塔利班治下有危险有机遇

距塔利班再次执掌阿富汗已过去4个多月。国际社会格外关注重新执政的塔利班，正如何治理这个饱经战乱、发展滞后的国家——特别是与上世纪90年代后期他们当政时相比，有何不同。11月上旬到12月上旬，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副研究员、中国海外利益研究中心主任汪段泳及其团队，在阿富汗进行了29天的田野调查，足迹遍布喀布尔、坎大哈、赫拉特、巴米扬等主要城市，以及部分边境口岸、工业园区和矿区。汪段泳向《环球时报》分享了他的见闻与思考。
    完成这次在实地调查相当不易。以前去阿富汗很容易，向使领馆提交材料后当场就能拿到签证，签证费只需几十美元。但塔利班进驻喀布尔后，汪段泳及其团队通过各种社会关系、花了不菲的代价才拿到签证，最终从伊斯兰堡乘民航客机飞抵喀布尔。

   阿富汗大量人口和资源都集中在首都喀布尔，那里呈现出在发展中国家常见的“大城市通病”。大量民众在四周山上居住，私搭乱建出大片“城中村”和贫民窟。当地也有不错的酒店，还有公园和动物园，甚至一个名为“西湖”的景区。但整体而言，当地工业化和现代文明生活的痕迹并不多见，而且与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存在距离。只有受过良好教育或有钱的人，才能知道并享用此类消遣场所。这种反差尤其体现在坎大哈的一个豪华小区，当地官员称小区面积在整个亚洲都能排到前三四名。
　　令调查团队印象最深的，是西部重镇赫拉特。这个城市干净、整洁，治安较好，却又不像喀布尔那样岗哨林立。出乎意料的是，当地人还很勤奋，早上7时街上的店铺就都开门了。从这些差异可以看出，阿富汗内部情况高度复杂、分裂和破碎化。

　　对于最受外界关注的安全问题，汪段泳说，阿富汗的社会治安比想象得要好。塔利班掌权后，喀布尔等地的治安比前政府时期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喀布尔街头，随处可见装甲车和全副武装的士兵，出一趟门要经过十几道检查。对外国人而言，这种安全感是很复杂的。这么多武力的确令人紧张，但恐袭随时存在。他们在阿富汗的一个月里，仅喀布尔就发生6次恐袭，最近的一次只隔一条街。   

    当初塔利班首次执政时，女性几乎没有受教育权和工作权。这次塔利班重新掌权后，对女性的态度似乎有一定转变，尽管仍存在大量限制。
　　汪段泳告诉《环球时报》，在阿富汗看到的情况让他有些意外。当地还是有不少女性穿“布卡”——就是那种全身罩袍。在坎大哈这点很明显，但在另外几个城市，女性穿布卡的比例似乎没那么高。一些工厂里也能看到女性工作，其中还有些是未婚女青年。据了解，如今她们能单独出门上下班，不需要男性家人陪伴了。

       阿富汗女性的受教育权也很受多关注。当地很多学校的女学生能正常上学了，尽管有些地方又出台限令。需要说明的是，塔利班对女性政策的放松，可能是受到多种客观条件影响。比如与20多年前相比大不相同的社会心理，以及外部压力等。
    以往大家印象里的塔利班，就是“农民进城”。但这次调查团队接触到的，确实有些不一样。目前阿政府人员中，有些严格来说并不算塔利班。一部分是前政府的留用人员，比如交警、机场警察等专业人员。还有一些中高层人士，都接受过正规高等教育，其中不乏海归。

    阿塔自身也在进行调整。例如喀布尔大学校长在塔利班进城时走掉了。原本塔利班任命的校长是个毛拉，但喀布尔大学的教职员工联名写信抵制。现在刚上任的新校长是一名拥有博士学位的教授，并曾在名校任教十几年。
　  尽管塔利班吸纳了一些前政府人员，还招揽专业人士，但显然远远不够。现政权要达到充分有效的国家管理和经济建设所需的专业水平，还有长路要走。
　　以上情况说明，阿富汗目前的政治结构是多元的。塔利班执政肯定有一定基础，但这与通常所说的广泛民意基础或许不一样。
    此外，大量数据和信息显示，阿富汗正陷入严重的人道主义危机。汪段泳说，目前当地民生困境有一个突出特点，那就是：并非没有粮食和其他生活物资供应，而是居民没有购买力。

       一方面塔利班重回喀布尔后，很多前政府公职人员丢掉了饭碗，好几个月没收入，现有工作人员也被大量拖欠工资；另一方面，塔利班政府限制居民和商家从银行取款。人们即使有钱也取不出来，这进一步抑制了购买力。有关当地需要要多少粮食、衣服等物资问题，调查团队先后询问了阿富汗的几个部长和地方省长，但没有一个部门能说清楚。
　　目前，中国正在帮助阿富汗经济重建，并提供人道主义援助。一些中国企业还在寻找参与机会。从投资角度看，大家最感兴趣的就是矿业，因为阿富汗号称拥有价值1万亿美元的矿产资源——这个概念，简单说，相当于我们中国25天的GDP。

　　但阿富汗是个内陆国，运输问题很大。专家表示，当地矿产资源“看上去很美”，但由于经济地理条件限制，真的算笔细账，并不见得有意义。比如，在阿富汗炼钢，需要进口的辅料比出口的钢还多得多，因此要产生经济价值，很难。
　　汪段泳说，他并不反对前往阿富汗投资，但需要经过谨慎分析。其实，像阿富汗这样的战后重建国家，最需要的是生活必需品和大量基础设施，而这些都是我们中国的强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