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中有个洞》-第2集

《我的脑中有个洞》-第2集

00:00
12:57

2002919日,星期四


放射治疗仪发出的声音实在美妙。


我已经进行了四次治疗,而每一次我都觉得仪器的声音令人振奋,从操作员离开房间躲到玻璃屏后面那一刻开始,声音就马上响起,一般会持续大约半分钟,声音很有力,混合了滴答和嘘声,我相信这能为自己带来积极的力量。


一个朋友说,我应该试着去想象,在放射疗法中,肿瘤会像雪球那样被融化,因此,我努力想象自己以前曾看过一部科普电影,讲身体是如何代谢那些不再有用的细胞,我仿佛看见放射线在攻击那些蠕动着的小小癌细胞,击碎了它们的DNA,迫使他们放弃攻占我的大脑。我感觉放射线在起作用,我还要接受26次这样的治疗。


治疗的整个过程一点都不痛苦,从进医院到离开只要25分钟左右的时间,不过我要跟医护人员沟通的话,时间就会长一些,放疗过程中我要带一个依照我的头型设计的塑料头盔,以确保每次我进去都能固定在金属支架的正确位置上,治疗一次,由一组超强的x光机组成,来控制放射性的剂量,技术人员把设备安置好以后,放射线就立刻开火,放射两次,每次持续半分钟。放射线一组来自我的大脑侧面,一组来自大脑后面,每一组火力都集中在肿瘤潜伏的区域。


医生说一直得等到整个疗程结束,然后再过一两个月,也就是说大概在12月,我们才能知道,放疗到底有没有用。在那之前,我甚至无法重新进行CT扫描,看看肿瘤有多大,因为治疗很可能会让肿瘤膨胀,或在肿瘤上打出伤痕。鉴于这玩意儿这么令人恶心,我决定开始接受化疗。化疗就是在我们知道第一轮放疗的确切结果前,通过服用药物把那些在放射线下逃脱的癌细胞毒死。我的医生充满自信,认为我很强壮,能从容对付所有的副作用。


奇妙的是我现在感觉特别健康,我开始服用激素来对抗肿瘤旁边的肿胀,激素挺管用的,吃了后我的头就不再痛了,也没有别的任何痛苦,激素,还让我精神百倍,胃口大开,尽管也让我稍微有些过度亢奋了。一天天过去,我可以想见自己会大把大把的掉头发,越来越疲惫。不过也有人告诉我说,比起身体其他部位的癌症治疗,脑部肿瘤的治疗算是轻松多了。


通常一个健康的成年人大脑组织已经不再生长了,放疗和化疗的抗癌机理都是消灭那些生长中的细胞,尤其是快速生长的细胞。所以要是运气够好的话,肿瘤就会被消灭,而我大脑中的健康细胞会保持原样。


我对治疗过程了解的越多,我自己心里的恐惧就越少。同时,恐惧也的确正在让步于理智,让我能够好好想想那些我们必须统筹安排的许多事情。治疗会影响我的生殖能力,所以我决定把自己的健康精子,存入精子银行。我重写过遗嘱,所以这也是必须要做的事。我还要保证自己的名字通过正式手续登记在案,同意捐献身后器官给需要的人,或供医学研究使用。接下来我可能要面临越来越多的手术,风险也随之而来,当然,也少不了要对自己更好一些,比如说替我们的电脑买个新打印机什么的。


我认为要面对这件事,身边的人会感觉比我来得更艰难。我不会缺少爱,也得到了很多关心和照顾,还在接受一流的治疗,我根本不需要做任何抉择,只要处理好手头的事情,好好打发自己的时间就是了。


四年前搬来这里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伦敦这座城市,过去两个礼拜里,我和女朋友终于能够有时间好好的享受这里的一切,做些我们原本不会有空做的事情。


我很感谢过去一周里给我发来电子邮件的每一个人,他们给了我很多鼓励和建议,我感到,自己被一种温暖和乐观所包围,也想和我的同事一起想办法,如何充分利用这些好的建议和忠告,确保我不会是唯一一个从中受益的人。


我同时要感谢英国的税收部门,这个礼拜国税局写信给我要求,我对下一个财年也就是2003年到2004年的收入做一个估算,这让我整个礼拜都过得很开心,明天一定要给他们回个信。


 


2002101日,星期二


我刚做好了第十次放疗,还剩下20次,每次我都要带一个透明的塑料头盔,好让头部固定在正确的位置,这样技术人员就能准确定位射线了,带着个头盔并没有什么不舒服,而且我只要带大约五分钟就够了。头盔正面有洞,可以露出我的眼睛和鼻子。背面有些夹子可以固定我的头,我真想治疗结束后也能继续带着这玩意儿。


这个礼拜我终于在网上关于医疗信息的汪洋大海里湿了一回脚,可以说把自己吓得不轻。这让我不得不想清楚一点,有关脑子里的这个肿瘤,我自己究竟想知道多少。凌晨四点我还在网上到处瞎看,毫无睡意。怪只怪自己必须服用激素,所以睡不着,然后我看到某个网站上有位患者说,他有跟我一模一样的肿瘤,他问医生有多少类似情况的人能在诊断后活过三年的。


没有人,是他得到的答案。


我不知道他说的一切是不是真的,但可想而知,我吓坏了,直到现在我都还是基于这样的假设在努力,那就是无论我的胜算有多少,总不会是零。这样我才有对抗下去的理由,不只是一场病,一场相对长期,无声痛苦的病,而是期待中的好转,可能需要一场真正持久战的过程。我决定不要相信刚刚看到的这个答案。


这只是诸多奇谈中的一个,类似的说法其实并不多见,更广的流传是人们活过了几年,甚至几十年。无论怎样,我老怀疑是不是真有人会告知自己只有几个月能活了。看起来这是无法预测的,我几乎不能想象任何医生会给出这样的担保,除非患者真的坚持。


目前,我打算暂时让自己远离那些医学网站,眼下我很健康,感觉很好,更蹊跷的是,这些日子我过得特别开心,所以我宁可忽略那些信息,网上有那么多信息当然是件好事儿,患者想知道什么都可以找到答案。但要过滤这些信息却十分困难,要想开始网络搜索,又想只听到令人鼓舞的消息,这是不现实的。就在你看到各种疗法、饮食规定和临床试验的同时,你也会看到冷酷的临床数字,诸如多少人死于这种疾病,以及他们是怎么死的。一个链接指向更多的链接,很容易就能把自己活活吓死。


我最大的财富是刚好有一个女朋友,她是一位从事癌症研究的生物学家。我的病对她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一下子把他的工作和生活搅在一起,弄得一团糟。但正因为如此,她的学识和这一领域的关系还是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她有一项倒霉的差事,就是要把治疗方面的信息筛选一遍,再把自己的内容展示给我看,这一点我真的十分感激。


我们认为基本问题在于,无论我俩还是我的医生,都对我脑子里的肿瘤所知甚少,最后我们会知道肿瘤细胞有多难杀,但那也得熬到最后,在此之前我们还有足够多的事儿需要操心,忙活的。


另外有一点我也是从网上知道的,我在接受治疗的同时感到很享受,这种想法并不稀罕。其他许多患者也从治疗开始后生活的热情一下子被激起来了,同样,要是在放疗的最后感到有些情绪低落,也是很常见的。因为之前的几个礼拜里一直受到高度关注和照顾,而一下子又有什么事儿也不做干等着,的确是个打击。我现在已经知道等到下个月底,我会十分想念自己每天的放疗之旅,即使到了那时候,放疗已让我变得心力交瘁,头顶秃秃了。


患上癌症到目前为止,我所体验到的主要不良影响只有一方面,就是财务状况。每个了解我的人都会知道我对数码产品有多疯狂,尤其是那些小玩意儿,可以连接上其他的产品,过程复杂无比,而最后所实现的功能又很无聊的小玩意儿。在我极乐世界的理想里,应该把运行在非主流系统的老式笔记本电脑,连上卫星导航接收器,再同时连到手掌电脑上,这就对了。


但购买各式无谓的数码产品总会有其软肋,因为永远有新东西冒出来,所以最好永远能等上三个月,去买更新的下一款,或是等新产品血淋淋的宰人价格下来后再考虑,或是等所有的第二代驱动程序都稳定工作了之后才出手。


可怜我被诊断得了脑癌,于是所有上述限制和等待都在一夜间不再成立,全世界的网络零售商们只管乐吧。


以上内容来自专辑
用户评论

    还没有评论,快来发表第一个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