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惑】张铁林：鱼辣汤究竟是哪一种辣？

看不出来啊！咱们的黑宋江竟然是水浒世界中的第一大吃货！在浔阳江头吃酒之后，要点上一份鱼辣汤来醒酒。不仅会吃，嘴巴还很刁，喝了两口汤就知道，这做汤的鱼是腌过的，不新鲜。于是李逵自告奋勇去找鲜鱼，竟和浪里白跳张顺惹出了一场水陆大战。

不过这鱼辣汤，究竟是怎么一个辣法，却值得说道说道。

有看官讲了，不就是辣椒炖鱼么？有什么神奇的？

神奇之处，不是辣椒炖鱼好不好吃，而是大宋朝，根本就没有辣椒这种东西！

中国不是辣椒的原产国，可古人也有所谓五味之说，“酸甜苦辣咸”。而这里的辣，来源相当广泛，有花椒、茱萸、生姜、大蒜和芥末等等。

花椒的味道以辛香为主，但进嘴感觉最强烈的，不是辣，而是麻。这东西香味浓郁，驱寒除湿，最适合湿度大的地方，就像四川盆地，终年雾气缭绕，所以川菜里面常用花椒，起到养生食疗的作用。不过早在唐朝的时候，花椒就不限于川中一地，而成为了国民调料，大唐三分之一的菜谱都要用到花椒，口味不是一般的重。除了做菜，花椒还能当香料使，醒脑明目，驱除蚊虫，不过一般人只是包在香囊里面，挂在身上。而真正的土豪，竟能玩出花来。比如西汉的未央宫，皇后居住的大殿叫椒房殿，别人家造房子是夯土墙，而椒房殿的墙则混合了大量的花椒，一进去，那味道浓郁地就跟进了后厨一样。

说起茱萸，恐怕凡是中国人都会记起王维的那首《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从小就会背这首诗的大家可能以为茱萸就跟牡丹、月季一样，是插在头上的装饰品，其实口感辛辣的它也是腌肉腌鱼的佐料，提鲜去腥的好手。即便到今天，在很多地方茱萸已经退出了餐桌，可它仍然活跃在中药的舞台上，什么六味地黄丸，十全大补丸之类，都使用茱萸作为主料。

中国用的芥末主要是黄芥末，这个和日本料理中的青芥末还不一样，辣口更重一点儿，而且主要拌的是素菜，不像日本那边蘸生鱼片。老北京有个凉菜，叫做芥末堆，就是把白菜心用黄芥末拌了，团成一团。

上面说的这些都是中国原产的。其实北方清炖鱼汤的时候，往往还喜欢在汤里加上少许的胡椒粉。这些胡椒当年可是海外进口的洋玩意儿，唐代的时候价格等同于黄金，明朝户部没钱给官员发薪水了，皇帝就打开内库，搬一些胡椒给官员们抵账。胡椒的味道没有花椒那么冲，提鲜的作用反而更好。可正因为胡椒属于海外进口香料，是财富和地位的象征，明末时候有些菜大把地撒胡椒，反而盖住了菜的原味儿，这就和所谓的金箔牛排一样，吃的炫耀，爷有钱！

《水浒传》的故事背景是北宋末年，那个时候用胡椒做菜已经非常流行了。所以宋江点的鱼辣汤应该就是胡椒炖鱼汤。不过由于胡椒是名贵调料，摆盘的时候要显示出几份调调来，所以宋江才会说店家器皿整齐。然而李逵那个憨货是看不出什么的，他直接下手，汁水淋淋地连鱼肉带鱼骨就往嘴巴里塞，真可谓牛嚼牡丹，狗啃莲花。

然而文中也存在一些BUG，且看戴宗点的是红白鱼汤。而上面说的那些辣味调料要不棕黑，要不暗青，要不姜黄，并没有红色的，只有真正的辣椒才是这个颜色。可辣椒的原产地是在美洲，与欧亚隔着世界上两个最大的海洋，太平洋和大西洋，它又怎么飘洋过海过来的呢？

这个又要托欧洲吃货们的福，欧式烤肉汤羹需要大量的香料，可那儿又不是产香料的地方，只能从遥远的东方进口，所以香料和瓷器、丝绸、茶叶并列为东西贸易的主要商品。然而，自从奥斯曼帝国兴起之后，卡住了陆地贸易的关口，对往来商人课以重税。于是欧洲人只能吃没滋没味的咸盐烤肉，这日子可真没法过了！

那怎么办？奥斯曼的士兵太勇猛，打是打不过，咱躲还不成么？所以，欧洲人为了寻找去东南亚香料产地的新路线，扬帆出海，竟然开启了世界地理大发现。一大批美洲的物种被引进到欧洲，就包括我们熟知的番茄、烟草、土豆、红薯、玉米和辣椒。而这些东西又经过海商之手，在明朝后期被引入了中国。

只是辣椒和番茄刚被引进的时候，并不是当食物，而是作为观赏植物。甚至番茄还被当成了爱情的象征，而辣椒红彤彤的样子看上去也是颇为喜庆。直到后来，有人那么一尝，哎呀呀！满嘴火气，我这是中毒了不成！再品两口，这味道够劲！晒干了，磨碎了，洒在烤肉上，那叫一个香！

所以说，第一个吃辣椒的，和第一个吃螃蟹的，都是勇士，甚至前者比后者更难得。然而吃习惯了，也就上瘾了，现在多少人无辣不欢，谁能想到这不过是原生在遥远美洲的一丛野草呢？

作为北宋的故事，宋江吃的鱼辣汤自然是不会有辣椒的，但这书毕竟是明朝人写的，故事里也颇有几分老朱家时代的影子，所以就有红白鱼辣汤的出现。不过，不管是大宋还是大明，胡椒、辣椒都是进口调料，普通人消费不起的。而在今日，之所以这些调料能够飞入寻常百姓家，靠的是一代代农民辛勤栽培，选种育种，比起传说中的三皇五帝，他们才是真正的神农氏。

明星小贴士：

虽然打了一架，可李逵好歹为宋江带回来几条活鱼。这其中一尾作鱼辣汤，一尾则切鲙，也就是切成生鱼片来食用。这是唐宋时期著名的美食。现在在广东地区还有鱼生的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