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游】第16集-一样东西的小用与大用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的主题是，一样东西的小用与大用

上一集我们谈到宋国人运礼冠去越国，结果没有人要用，后面就要接着讨论“有用”与“无用”的问题了，其实你要看的是一样东西怎么用，用在什么地方才有效果。在〈逍遥游〉的最后两章出现了高潮，也就是惠子跟庄子的辩论。惠子是谁，惠子是《庄子》书里面唯一有名字的庄子的朋友，有三点值得介绍。

第一个，惠子原名惠施，他跟庄子一样是宋国学者，他在《庄子》书里面上场大约15次，跟庄子辩论就有8次，重要性由此可见。

其次，惠子本身是一个名家的代表，是一个学派的领袖，名家的思想在最后〈天下篇〉里面会介绍，名家是讨论名词、逻辑这些辩论的问题。

第三点，惠子曾经从政，担任过梁惠王的宰相，梁惠王就是魏惠王，他们的年代跟儒家的孟子差不多。惠子因为担任过梁惠王的宰相很累的，他跟庄子年纪差不多，但是比庄子早了22年过世，庄子也许看到他的例子就不愿意从政了。

这一集我们看到了〈逍遥游〉的第12章，里面谈什么？要分两段来看。首先惠子就提到魏王送他一个大葫芦的种子，种了之后结出的葫芦太大了，没有任何用处，多大呢？很吓人的，五石(dàn)那么重。什么叫五石？古代的计算“石”如果指重量的话一石就是120斤，讲容量的话一石是10斗，可以想象一下大概跟一辆摩托车那么大了。这么大的葫芦根本也不能舀水，也没有水缸容得下，所以惠子就把它打碎了。庄子就跟他说，你实在是不懂得怎么用一样东西，他后面举的例子很有意思，一样东西用对地方效果不得了，大东西要怎么用呢？

我们先进入到他的原文，先看第一段，

“惠子对庄子说︰「魏王送给我大葫芦的种子，我把它栽植成长，结出的葫芦有五石的容量。用它来装水，则它不够坚固，无法负荷本身的重量。把它剖开做成瓢，它又宽大得没有水缸容得下，这个葫芦不可说不大，我却因为它没有用而打碎它。」”

这是整段资料的开头，说明是怎么回事，庄子怎么回答？

“庄子说︰「先生真是不善于使用大东西啊！宋国有人擅长调制不让手龟(jūn)裂的药物，世世代代都以漂洗丝絮为职业。有一位客人听说这件事，愿意出一百金购买他的药方。这个人就召集全家人来商量说：『我们世世代代漂洗丝絮，所得不过数金而已；现在一旦卖出药方就可以赚到一百金，就卖给他吧！』

这个客人拿了药方，便去游说吴王。正好越国兴兵来犯，吴王派他担任将领，冬天与越人在江上作战，结果大败越人，并因而得到封地做为奖赏。能够不让手龟裂，所用的药方是一样的；但是有人可以获赏封地，有人不得不继续漂洗丝絮，这是因为所用之处不同！现在你有五石大的葫芦，为什么不绑在身上当成腰舟，让自己浮游于江湖之上，却还要担心水缸容不下它呢？可见先生的心思还是不够通达啊！」”

你从庄子的回答就知道他实在是善于说故事，马上就讲一个宋国流传的故事，因为他们都是宋国人。有一家人世世代代都替别人洗衣服，洗衣服到冬天的时候手很容易龟(jūn)裂，这个家族有一个秘方不让手龟裂，这样才能够好好地做这个行业。结果有人听说了，就说我跟你买药方，我给的钱你可能好几年才赚得到，这家人想药方卖给他没关系，我们反正继续洗衣服，反而多赚点钱。这个客人拿了药方去游说吴王，正好越国人来打仗了，吴国跟越国常常在作战中，吴王派他当将军带兵打仗，他就让士兵都涂上不让手龟裂的药，越国人没有这个药，所以他获得大胜，大胜之后吴王就封他一块土地。

有人可以用同样的药去得到一块封地，有的人世世代代还是洗衣服，庄子这样讲的用意是什么？任何东西都有它“用”的地方，用对地方效果惊人，东西用对地方之外呢？大东西怎么用？大东西可以用在大的地方，前面说过这个葫芦多大呢？可能像一辆摩托车那么大，把它当作小的船都可以浮于江湖，“江湖”这个词庄子也很喜欢用，到后面就会提到鱼在江湖里面互相忘记了对方。在这个地方，大东西要用在大的地方，何必担心没地方去放这个大的葫芦呢？最后结论是什么？他说，你心思还是不够通达，有各种障碍，整天想着现实上的利益，看得很近而没办法看得很远。

说到这个东西的小用大用，我就想到战国时代孟尝君的故事，齐国的孟尝君是很有本事很有才华的人，秦昭王居然请他为宰相。我们都知道在战国时代各国的读书人或是有能力的人，可以到不同的国家去发展，你能想象吗？孟尝君也到秦昭王那边也当了宰相，可是后来有人就说孟尝君是齐国人，终究对秦国是不利的，所以秦昭王心中起了疑虑，想要对孟尝君不利，孟尝君也知道。孟尝君很有名，养了很多食客，他的手下当初有两个人就是鸡鸣、狗盗之徒，一个人会学鸡怎么啼？什么时候啼？一个人会学狗叫，其他的食客都看不起这两个人，认为你们这两个人有什么本事？

没想到孟尝君想要逃出秦国，就先靠这个狗盗，他就是去偷窃，把秦昭王的宠姬所要的一样宝物偷出来，偷出来之后这个宠姬才跟秦昭王说放他们走吧！秦昭王说好吧！放他们走了！过关怎么办？函谷关那边要规定，鸡啼的时候才能够开门让客人通行，现在秦兵在后面追来，天还没亮，于是鸡鸣(前面是狗盗，先狗盗再鸡鸣)就学鸡叫，所有的鸡都叫了，函谷关的守关人说天亮了，开门让他们走了，如果没有鸡鸣狗盗这些看起来完全没有能力的人的话，孟尝君可能早就死于非命了。

所以平常看起来好像没有用的人，或者没有用的东西，用在关键的时刻就不一样了。庄子的意思并不是讲这些小故事而已，他要说明的还是最后大东西要有大用，你要放开心胸不要只注意到现实上的考虑，像这种就是庄子整个〈逍遥游〉的一个构想。他慢慢就提醒你，因为到了下一集你就会发现“逍遥”两个字出现了，就在前面讲〈逍遥游〉的时候，从开始有大的鱼叫做鲲，然后变成大鹏鸟，结束的时候先来一个大葫芦。下一集是〈逍遥游〉最后一章，是一棵大树，从前面的鲲跟鹏到后面的是大葫芦、大树，庄子无论如何就是想尽办法，让你从自然界从动物也好植物也好，让你知道什么叫大，人的心胸可以无限的扩大，至少跟天地一样大，要不然你凭什么逍遥？

所以在这个时候，我们就了解庄子〈逍遥游〉整个写作的策略，中间经过了很多高潮，譬如说什么是神人？我们都知道就是描写非常惊讶，他可以完全超越人间的干扰，不受自然界的任何影响，就是跟它配合，最后结论的时候就是让他跟惠子来辩论。

庄子跟惠子的辩论后面还有很多场，每一场都很精彩，光是辩论有用无用就有三次。这一集说的是第一次，下一集是第二次，我们从这种高手之间的对战，也可以学会他们怎么样提出自己的理由根据，怎么样去建立自己的论述，希望能够胜过别人，但是庄子这边怎么回答呢？他因为境界完全不同，光是在语言上来来往往就很有趣了，更不要说境界的高低，相差实在是太远了。

这一集我们学会了庄子跟惠子第一次的辩论，就是谈到东西大有用吗？所以你要看，东西要用在对的地方效果就不一样；第二个，大的东西你不用担心，一定有大的地方，天地那么开阔甚至可以超越天地之外，游乎四海之外，人的这种逍遥的可能性不是完全没有问题吗？

我们下一集会谈什么？会谈“无用也可以省去不少烦恼”。

这一集就谈到这里。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