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实用主义

实用主义是美国的本土哲学，代表人物有查尔斯·皮尔士、威廉·詹姆斯和约翰·杜威。作为一个哲学流派，不管是以精致的形式，还是以不那么精致的形式，实用主义在当代哲学中都有传人，并且在美国人的心目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可以说，现代美国的精神是被实用主义强烈地塑造了。


美国实用主义起源于皮尔士。他在那篇题为“怎样使我们的观念清晰”一文中，阐明了实用主义的原则。该文章于1878年1月刊登在《通俗科学月刊》上。皮尔士说：“为了确定一个智性观念的意义，人们应当考虑从这个概念的真理中能够必然得出什么样的可想象的实际结果，这些结果的总体将构成这个概念的全部意义。”


对于皮尔士来说，实用主义不是一种世界观，而是一个目的在于使观念清晰化的反思方法。它甚至不是关于真理的理论，而只是确定概念之意义的技术。


威廉·詹姆斯（1842—1910年）不但是实用主义哲学的主要代表人物，也是一名出色的心理学家。他对哲学和心理学的发展都做出了自己的贡献。约翰·杜威是美国著名哲学家和教育家，中国的学者胡适就当过他的学生。他把自己的实用主义标示为“工具主义”或“实验主义”。


詹姆斯在1898年重新表述了皮尔士的实用主义原则，他说：“要在思想中获得一个客体的完满的清晰性，我们只需要考虑这一客体能够带来什么样的可想象的实际类型的效果—我们从中期盼什么样的感觉，并且必须为之准备什么样的反应。那么，这些效果的观念对我们来说，就是我们的客体观念的全部，只要那观念终归具有实证意义。”


真理概念是实用主义的核心。粗略地讲，实用主义认为，当意见发挥作用时，当它们有用时，它们就是真的。


那种比较粗糙的对实用主义真理观的解释遭到了一些人的反对。因为我们通常很难知道，对于相同的事态，一个陈述是否比其他陈述更有用。比方说，我们如何知道，说古腾堡于1455年第一次印刷《圣经》，比说他于1453年第一次印刷《圣经》更有用？


还有一个反对意见认为，为了知道某物是有用的，我们必须认为“某物是有用的”这一点是真的，如果这又意味着“认为某物是有用的”这一点是“有用的”，那么我们就会陷入无穷的倒退。因此，认为“有用即真理”是不太妥当的。


皮尔士主张，应当在我们确认真理的基础上，来理解真理概念。这种确认必须被理解为：如果一切有能力的人在没有时间限制的情况下从事自由开放的研究，他们所达成的共识即为对真理的确认。真理是诸多有能力的研究者在一个研究共同体中，在进行了无时间限制的研究后所形成的那种一致，比如科学共同体对科学真理的确认和一致。这是一个既复杂又重要的观点。


实用主义原则对于詹姆斯而言，就如同在皮尔士那里一样，是一种使得我们的观念清晰的方法。詹姆斯建议把实用主义对于意义的检验作为“解决形而上学争论的方法”，不然的话，大家就会争论不休。


但是，詹姆斯比皮尔士走得更远。对于实用主义作为一种真理理论，詹姆斯断言：“任何一个观念，只要它成功地将我们从经验的这一部分带到了另一部分，令人满意地将事物联系起来，稳定地发挥作用，节省了劳动，那么，它就在此程度上、在此地步上是真的，在工具意义上是真的。”真不真，只不过是思维方式的权益手段，就如同“正不正确”是我们行为方式的权益手段。


也就是说，詹姆斯认为，“有用即真理”这句话，指的只是在工具意义上是真的，是有一定程度和限定的，而并不是说在本质意义上是真的。而且，真或者不真，是人们思维时的一种权益手段，是为自己的思想服务的。正确或者不正确，是人们在做事时的一种权益手段，是为自己的行为服务的。


就比如你问一个人：你为了考上大学就要努力学习，努力学习就一定能考上大学吗？这是真的吗？是真理吗？他会回答，是的，因为有用。因为我努力学习了，这对我考试很有用，所以，我努力学习的这种行为和做法是正确的，我相信这是真的。


实用主义是依据命题是否实现了我们的目的，以及是否满足了我们的生物和情感需求来确定其为真理或者谬误的一种方法。真命题是那种被接受后就引向成功的命题，而错误的命题是那些导致失败和挫折的命题。在定义真理时，詹姆斯引入了与满意性、权益性、实用性和工具性相关的内容，因此极大地改变了皮尔士的实用主义面貌。


那么根据这种观点，对于一个理论、信仰、学说的检验，就必须是它对我们的影响，是它的实际结果，这便是实用主义的检验。实际效果是对真理的检验标准，而且，拥有真理本身并不是目的，而只是作为实现人类满足的前奏。知识是一种工具，知识为了生活的目的而存在，而不是生活为了知识而存在。由此可见，实用主义与功利主义非常相似，只不过实用主义是一种真理的后果论，而功利主义是一种道德的后果论。


詹姆斯拓宽了实用主义的概念，以便把逻辑一致性和证实都包括在实际功用的概念之中。真的观念是那些我们可以吸纳、查验、证实和确证的观念。因此，我们可以说，因为真理是真的，所以它是有用的；或者因为它是有所用的，所以它是真的。


实用主义是在所有领域中确定真理的方法，包括哲学领域在内。詹姆斯自己就使用实用主义方法来解决了一个实际的哲学问题，即一元论和多元论的问题。詹姆斯在其著作《实用主义》里，对其有详细的讨论。


詹姆斯发现，多元论在实用方面比一元论更值得青睐。铁板一块的宇宙，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一元论的僵化，和它们那种决定式的体系，均不能使詹姆斯感到满意。在他看来，在一元论的世界观下，个人就成为了绝对实体手中的傀儡，无论是把绝对实体设想为宇宙物质还是宇宙精神。这种一元论的体系是不能满足人类本性的全部需求的，因此也不可能是真的。


所以，成功行为的前提，是需要认同我们生活于其中的世界存在复杂性和多样性，即宇宙是多元的。人的意志在完全统一且无区别的绝对实体面前是会瘫痪的。在詹姆斯看来，多元论、自由主义、个人主义和有神论，对现实的道德和宗教来说是必需的，也是应该提倡的。詹姆斯谴责把理智作为真理的绝对仲裁者的做法。


经验世界向我们展示了多样性、复杂性、对立面，而不是像铁板一块的宇宙那样的单调性、统一性。世界并不是绝对主义者或一元论者所说的那种彻底结构化的和谐体系。多元论的宇宙满足了我们道德本性的要求，而绝对主义一元论的宇宙却不能。多元论经由实用主义而被合理化了。


由此可以看到，实用主义之所以在美国受到很大的青睐和应用，是因为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有各种不同的种族和民族，以及各种不同的宗教信仰，是一个多元化的社会，并且强调个人主义和个人的成功，追求的是“美国梦”。所有这些，正好与实用主义所提倡的价值观相一致。


在杜威这里，实用主义是以工具主义的形态出现的，“实用主义”这个词仅意味着一种将所有思维和反思都交付给结果，以获得其最终的检测和意义的规则。判断的意义由这个判断所预期的结果构成，判断所具有的真理性是由这些结果的实际证实确立的。


杜威赞成并引用了美国科学哲学家布里奇曼的论点，即“我们的任何概念的意义不过是指一套操作，概念与相应的一套操作是同义的”。结合关于概念定义的操作技术和实用主义对于结果的强调，杜威提出“依照执行的操作来定义观念的本质，并通过这些操作的结果来检验观念的有效性”。于是，操作主义被补充并加强了杜威的实用主义理论。


因此，操作主义和工具主义、实验主义基本上是同义词。我们说过，现代科学基本上就是操作主义的，这一点杜威也有表述。


杜威赞扬操作理论，饱含热情地描述了操作主义的成就，说它第一次实现了“一种关于观念的经验主义理论，这种理论摆脱了感觉主义和先验理性主义所强加的各种重负”。杜威相信，从历史的角度考虑的话，操作主义成功地完成了康德曾经勇于尝试而又无果而终的经验论和唯理论之间的调和。


在大力改造旧有的哲学概念方面，杜威的工具主义和詹姆斯的实用主义同样激进。杜威嘲讽传统形而上学的方法和结论。他认为传统形而上学的目标是那些隐藏于自然过程背后，并超越自然进程的实在。为了研究那些实在，形而上学经常不按常理出牌，也不遵循通常的知觉和推理模式，这就难免变成一种玄想。所以，形而上学关注的问题在杜威看来，是毫无意义的。


杜威认为，哲学必须成为道德和政治的诊断方法和预测方法。世界在形成之中，还没有定型，我们必须参与这一过程。这样的一种新哲学要求我们改造思想理论，要求一种新逻辑，这种逻辑从思想概念出发，从纯粹外部存在出发，让我们去探索世界。经过改造的思想理论将依照有效性、客观性的原则，根据人们在探索活动中的实际作为和实际意义来构想。


杜威在其《哲学的改造》一书中说：“哲学，再说一遍，不能‘解决’理想和现实的关系问题。那是人生永远的问题。但它能从哲学自身所做成的种种错误—离开转成新的和别的东西的运动而是现实的诸状态的存在，以及理想，即独立于物质和自然的可能以外的精神和理性的存在—解脱人类，至少能够减轻人类在处理这个问题时所担负的重担。因为人类已陷于这个极端虚妄的偏见，他就总是瞎着眼睛，捆着手脚，向前走。而哲学，如果它要做，就能够在这种消极的工作以外得到更多的成就。如果它弄清了仁厚而诚实的智慧应用于社会事件和社会力量的理解和观察，是能够做出既不会成为错觉又不会成为纯感情的补偿的各种理想或目标，它就能够使人类在行动上的措置可以得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