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7丨既济卦01 一切定位之后，又见变化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这一集我们要介绍《易经》的第63卦既济卦。既济卦是怎么出现的呢？在《序卦传》说：“有过物者必济，故受之以既济。”还记得前面是小过卦吗？可以超过一些。能够超过就代表已经过了河，可以办成事情。所以“既济”二字，在字面上是“渡河成功”的意思，也可以泛指“应该做的事情都做到了”。

既济卦的组合是水火既济，这是64卦里面唯一一个六爻皆当位的卦。你闭着眼睛就可以念出：初九、六二、九三、六四、九五、上六。那么六爻皆当位的卦，到底好不好呢？我们可以从以下四点来看：

第一，既济卦六爻皆当位，好像可以处在安稳的地方；但是《易经》是讲究变化的，不可能停下来。虽然目前六爻当位，稍微一变动，又会出现新的状况了。

第二，既济卦由下往上，阴爻都在阳爻上面，所以是小的方面可以亨通。

第三，既济卦六爻的阴爻、阳爻都是分开的，没有两个同样性质的爻连在一起。这个情况就好像君子、小人交错，都混在一起了，那怎么会有力量改善社会呢？

最后，既济卦是水火既济，水在火上，火是往上烧，水是往下流，两者也相克相消。

从以上几点看来，既济卦也是一个值得我们担心的卦。外表看起来一切都各就各位，应该是很安全的时候，但这也正好是特别危险的时候。因为人之常情往往是：多难则戒，戒则忧，忧则治；无难则骄，骄则怠，怠则乱。因此，我们必须更加了解既济卦的内容。我们先看它的卦辞怎么说。

既济卦的卦辞说：“亨小，利贞。初吉，终乱。”意思是说：既济卦。通达小的方面，适宜正固。起初吉祥，最后混乱。

首先，卦辞为什么说通达小的方面呢？这就要从它原来的消息卦来看。既济卦是由泰卦（地天泰）变来的，二跟五换位，出现了水火既济。按照我们前面的分析，“亨小”是因为阴爻称小，而三个阴爻都在阳爻之上。“利贞”是“适宜正固”，因为它六爻每一爻都当位。“初吉”是“起初吉祥”，因为既济卦呈现一个稳定的秩序。但是我们也知道，万物不可能停止变化，所以最后会出现混乱的局面，也就是“终乱”。

要进一步了解卦辞的内容，就要看它的《彖传》，在这里可以得到对照的说明。既济卦的《彖传》说：“既济亨，小者亨也。利贞，刚柔正而位当也。初吉，柔得中也。终止则乱，其道穷也。”

意思是说：“既济卦通达，是说小的方面通达。”因为阴爻都占了好的位置。“适宜正固，是说刚强者与柔顺者都能守正而位置恰当。”因为它六爻皆当位，并且各爻皆有正应。“起初吉祥，是因为柔顺者取得中位。”这是就六二来说的。“最后停止就会混乱，是因为这条路走到尽头了。”六爻由下往上发展，开始的时候吉祥。最后到了上六，到了既济的尽头，而上六是一个阴爻，就没有办法维持它既济的情况。一切不可能停止下来，它仍然必须顺着时势进入新的循环周期。

我们对于《易经》各卦的排列，已经有一个基本的认识了。上经有30卦，最后出现的是习坎卦和离卦。下经有34卦，最后两卦是坎卦与离卦的配合。既济卦是下离上坎，水火既济。古代有“民非水火不生活”的观念，水火是人类生活之所需。现在水火相交，其用至大。

不过，任何情况都不能够推到极端。在你各爻皆当位，该做的事都做到了，好像一切已经安定下来；但到了极端之后，就会产生变化。所谓的“《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久了之后，又会回到穷的情况。从这样的角度去了解，对于既济卦就要有一些警惕了，这有可能是由盛转衰的关键。所以在心理上要有所准备，知道在既济卦的情况下，未必是一个理想的状况。

我们继续看既济卦的《大象传》。《大象传》说：“水在火上，既济。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它的意思是说：水在火的上方，这就是既济卦。君子由此领悟，要考虑祸害而预先防范。

就既济卦的结构来说，坎卦在外，代表外面有危险，所以要防范灾难于未然。下卦是离卦，光明在内，代表事先可以设想应该怎么样做才好。也就是说，你看到吉祥如意，就要想到将来可能会有混乱；你看到灾难逆境，就要想到怎么样去预防。

所以，水火既济，一切都定位，一般人会觉得很理想、很美好，表面上繁荣昌盛；但君子就会心存恐惧，知道要居安思危。也就是当一切都安顿好的时候，反而应该要提高警觉。否则，下一步的发展，很可能是出人意料之外的。

自古以来，自然界有它节气的循环、阴阳的消长。但是，如果人类的世界也按照自然的规律而一治一乱，这么一来的话，人有什么必要进行“修养德行、培养智慧、提高能力”呢？《易经》的整体思维是：“观察天之道，以安排人之道。”了解了天之道之后，同时要进一步去明白：人的作为可以顺着自然界的形势发展，汲取它的优点来加以实践。作为政治上的领导者，在这方面如果没有一定的能力与作为，就只能够让时势去制造英雄，而没有办法主导时势。

这就是《易经》很深刻的地方，希望我们从整个自然界的变化、64卦的发展，观察我们所生存的天时、地利与人和的真实状况，并且注意发展的趋势是往哪里走，然后再选择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各种复杂的情势与挑战。始终要记得：要透过对自己德行、能力、智慧的培养锻炼，以期许自己能够预先看到各种危机，并加以化解；让人类在天地之间始终秉持着一股正气，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在《论语·宪问篇》里面，有一位守城门的人，他对孔子的评价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也”。而现在整部《易经》的思想，也反映了儒家的这种观念。明明知道自然界有它的趋势，而人类世界也有一治一乱的现象、分分合合的情况；但是，君子总是心存仁厚，要承担道义的责任，要知其不可而为之，想尽办法让人的社会一直走在正轨上，让老百姓减少各种灾难的考验，使人间的现实情况不至于陷入重重的困境。这是儒家最深的愿望。那能不能做得到呢？就要看每一个时代的学者如何去面对他们各自的挑战。

要进一步了解既济卦的话，就要从它的六爻的爻辞来进行认识，知道在每一个位置可能遭遇什么状况，又有什么样的占验之辞，有什么样的提醒与警惕。我们可以先看出一点，虽然既济卦在卦辞里面说“初吉，终乱”，但在六爻里面，并没有出现任何一个吉字。反而是提醒你应该如何做，这样才可能有正面的收获，同时也避开负面的危机。这一点就是既济卦的特色：表面看起来形势大好，一切都各就各位；而事实上，里面潜伏着各种危机，那是我们不能够忽略的。这是既济卦提醒我们的地方。

既济卦在卦象上是水火既济，好像水火可以相互为用，有利于百姓的生活。但是，水火也可能形成相克的情况，造成难解的局面。这些都是我们在学习既济卦的时候，要特别留意的。相对于此，排在下一个第64卦的未济卦，它的爻辞反而比既济卦好多了，就是在未济卦居然出现了三个吉。所以可见，这两个卦的差别很大。

这一点也提醒我们，在你未济，也就是尚未成功的时候，往往会提高警觉，让自己继续努力；但是到了既济，已经成功之后，反而是最危险的时刻。这也正是《易经》所传达的忧患意识，一再提醒我们要居安思危。

那么有关既济卦的六爻是我们下一集要探讨的主题。这一集先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