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丨節卦01 水在沼泽上，会自动调节好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

这一集要介绍《易经》的第60卦节卦。“节”就是“有节制”的“节”。说到节卦的出现，就要看《序卦传》怎么说。《序卦传》说：“物不可以终离，故受之以节。”你还记得前面是涣卦（风水涣）。一直涣散或离散下去的话，显然并不适宜，所以接着就出现了节卦。你把涣卦整个翻过去，就变成水泽节了。这个“节”字有“节制、制止”的意思。而在《杂卦传》里面说：“节，止也。”

事实上，在《易经》里面，谈到“止”的卦，还有另外好几个。譬如，小畜卦（风天小畜）、大畜卦（山天大畜），它说的都是停止而蓄养，要培养特定的实力。而大壮卦是雷天大壮，它有四个阳爻在底下，它就特别提到“大壮则止”。这个停止是因为它知道自己的处境是消息卦，要注意趋势。你不停止的话，就会让底下出现五个阳爻，成为夬卦（泽天夬）。所以这个时候就要采取停止的作为。

至于现在这个节卦，它的“止”可以说是最符合自然界的条件。节卦的结构是水泽节，水与泽的性质是一样的。水在泽上，如果水多的话，就会向下流走；水少的话，它就会积存起来，沼泽会保持稳定的状况。

那么节卦是怎么来的呢？它是由泰卦（地天泰）变来的，泰卦的三跟五换位，就变成了水泽节。泰卦是消息卦。消息卦的特性是阴爻、阳爻不交错，象征天地不交流，所以生机受到压制。等到阴阳交错之后，才有机会展现新的活力。

要了解节卦，首先要从它的卦辞开始看起。节卦的卦辞说：“节。亨。苦节不可贞。”意思是：节卦。通达。过度的节制不能正固。

首先，它为什么说节卦通达呢？自古以来，百姓如果穷困的话，往往是因为生财有限而欲望无穷。所以主要的关键是，在于它不能节制。就好像老子《道德经·第七十七章》所说的：“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意思是：自然的法则，是减去有余的并且补上不足的。人世的作风就不是如此，它是减损不足的，用来供给有余的。最后的结果呢？富者愈富，而贫者愈贫。

因此，理想的情况应该是开源节流，这就需要有适当的节制。但是，过度的节制也违反人情世故，难以长期坚持。所以要让一个社会长期稳定和谐，就需要有所节制，让人们不再奢侈，能够过一个比较平均的生活。节制之后，可以比较宽裕，行得通。所以卦辞说：“节卦，通达。”但不能过度节制。如果过度的话，会造成另外的困难。“苦节不可贞”的“苦”字，就是明显的指示。

要了解节卦的卦辞，还是要看它的《彖传》怎么说。节卦的《彖传》说：“节，亨。刚柔分而刚得中。苦节不可贞，其道穷也。”意思是：节卦，通达。刚强者与柔顺者分开，并且刚强者取得中位。过度的节制不能正固，是因为路已经走到尽头。

这里所谓的“刚柔分”，是指原先的泰卦是消息卦，阴爻阳爻不交错，只是按照趋势在发展，缺乏活泼的生机；现在，泰卦的三跟五换位，形成了节卦阴阳交错的情况。至于“刚得中”，是指九五、九二同时站在中间的位置。如果是泰卦不变的话，将会是“苦节”，一切停滞下来，前无去路。所以，过度的节制是走不通的。

《彖传》接着说：“说以行险，当位以节，中正以通。天地节而四时成。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它的意思是：喜悦而去冒险犯难，位置适当而能节制，居中守正才可通顺。天地有节制，四季才会形成。用制度来节制，就不会浪费钱财，也不会祸害百姓。

这里所谓的“喜悦而去冒险犯难”（说以行险），它是从节卦的结构来看：下卦兑卦，为喜悦；上卦坎卦，是危险，所以说“说以行险”。然后“位置适当而能节制，居中守正才可通顺”（当位以节，中正以通）是指九二、九五，这也是节卦能够亨通的原因。

接着它讲到自然界的现象，它说：“天地有节制，四季才会形成。”（天地节而四时成。）以冬天过渡到春天来说，在农业社会里面，北方有一句话，它说：“冬闭不固，则春生不茂。”冬天的冰雪如果没有封闭大地的话，春天的庄稼就无法生长茂盛。农作物的生长有一定的条件，每一个季节都要适当达到它的要求，整体的发展就会比较理想。

至于人类的社会，就需要用制度来节制，这样才不会浪费钱财，也不会祸害百姓。人类社会的制度，最主要是指礼仪与法律。它使上下有适当的身分，所有的名器都有适当的等级，这样才能够使社会稳定发展。

接着看《大象传》怎么说。节卦的《大象传》说：“泽上有水，节。君子以制数度，议德行。”它的意思是：沼泽上有水，这就是节卦。君子由此领悟，要制定数量上的限度，评议道德上的行为表现。

人民的生活需要在数量上加以界定。这里所说的“数度”，它的“数”是指多少，“度”是指长短。推而广之，任何东西的大小、轻重、高下、文质，皆有数量上一定的限度，这样子生活的各方面才能够有适当的节制。

其次，“议德行”就是要评议德行的表现。“德行”这两个字，存之于中为“德”，发之于外为“行”。所以一个人的德行修养要由内而外。如果这些都符合正当性，也就是道义的“义”，就可以中节。

“制数度”是要求平均、公平，是从上面的坎卦来的。因为水的本质是到任何地方去，都会显示水平的状态。平均、平衡也代表公平正义。而下卦是兑卦，兑为口，有口就要有所评议。所以它要根据上面的坎卦，来评议德行的高低。如此一来，一个社会才可能走向文质彬彬的境界。

事实上，“节”这个字对中国人的意义特别重大。“节”的繁体字（節）原来是竹字头的。所以从外观来看，竹子的特性是有一个个竹节。这一点对念书人就很有启发性了，许多语词都跟“节”有关。

譬如，人与人来往都需要“礼节”。你判断一个人的时候，要看他有没有“气节”，是不是能做到“忠、孝、节、义”这些规范的要求。对自然界来说，我们要配合“节气、节令”；而在人的世界，要配合“节日”而有适当的活动。在外交方面，外交“使节”他需要有“符节”作为印信。同时，在欣赏音乐的时候，很容易被它的“节奏”所吸引。在跟别人合作任何事的时候，必须就事论事，尽量避免“节外生枝”，让事情变得复杂。

事实上，在人生的修练里面，最难的就是把握一个“度”。怎么做才是恰到好处呢？这是我们一生的功课。所以节卦的架构确实给我们很多启发，使我们常常反省自己，要如何像泽中之水，恰到好处，不要过度，也不要不及。孔子也曾经说过“过犹不及”这样的话。

节卦提醒我们，要设法学会判断，分辨如何才是适度。简单来说，要设法化被动为主动；从接受法律的规范、礼仪的引导开始，最后可以在日常生活、言行的各方面，都有适当的作为。我们在后续有关节卦的讨论，遇到相关的题材，还会加以说明。

我们现在学会了节卦，知道它是水泽节，它提醒我们在具体的财务与生活需求方面，都要有所节制。更重要的是在德行的修练上，要做到适当的“度”。只要有“度”，面对人间的各种状况，可以从孟子的“绰绰有余”，进一步达到庄子所谓的“游刃有余”。这当然是节卦的最高理想了。

为了了解节卦的内容，还需要进一步就它的六爻来加以说明。这是我们下一集要谈的重点。基本上要记得，节卦是从泰卦的三、五换位而成，所以在六爻里面，每一个位置都有一定的要求。至于相关的内容，我们会做进一步的说明。这一集就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