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丨萃卦01 五百年前是一家，一切好商量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这一集要介绍《易经》的第45卦萃卦。萃就是一般所说的萃聚、聚合的意思。《序卦传》说：“物相遇而后聚，故受之以萃。萃者，聚也。”还记得前面的是姤卦吗？天风姤。阴爻又跟阳爻相遇了，相遇之后就会聚合在一起，所以出现了现在的萃卦。

萃卦的结构是泽地萃，泽在地之上，泽水聚合在一起。萃字的结构是草字头，象征泽地之旁的绿草丛生，绿草各以其类聚合，所以长得很好。你看萃卦底下三个阴爻聚在一起，上面九四、九五两个阳爻聚在一起，还有上六可以保住底下的情况，让它们不至于分散，等于是各就各位了。这是一个下顺而上悦的格局，形象相当不错。

要深入了解萃卦，首先要看它的卦辞，萃卦的卦辞说：“萃。亨，王假（gé）有庙。利见大人，亨，利贞。用大牲吉，利有攸往。”在这里看到两个“亨”字，但它们意思不一样。第一个“亨”是跟享受的“享”字相通的，享就是祭祀。所以这整句卦辞的意思是：萃卦。要祭献，君王来到宗庙。适宜见到大人，通达，适宜正固。用大牲去祭祀，吉祥。适宜有所前往。

这段卦辞可以分为三个方面来说。第一个是要进行祭祀，所以君王来到宗庙。《易经》64卦里面，在卦辞出现“君王来到宗庙”的只有两个：一个是萃卦，表示人群聚集；另外一个是涣卦（第59卦，风水涣），表示人群分散。也就是跟人群的聚散有关的卦，这时候就要君王来到宗庙。而原文所说的“王假（gé）有庙”，那个“假（gé）”写成假借的“假”，这个字要念成gé，代表“来到”的意思。这种跟人群聚散有关的情况在古代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古代最大、最庄严的聚会就是宗庙祭祀，等于是把众人的心意聚在一起。这种祭祀之道是本于人心之所需，所以圣人制作祭祀之礼，就是要让人群各安其位，大家修德行善。

然后，你看到卦辞又说“利见大人”，这个时候为什么适宜见到大人呢？大人是指九五。因为人群聚集很容易发生纷乱的现象，所谓“人聚则乱，物聚则争，事聚则杂”，这些情况“非大人不治”。所以说“利见大人”，然后才能够通达，并且适宜正固。

卦辞后面又说“用大牲吉”。在《易经》的卦辞里面，只有这一个地方提到“用大牲”。古代所谓的“大牲”，是指杀牛来祭祀。因为对于古人来说，最重要的事莫过于祭祀。祭祀是往上跟鬼神交往，往下又能够接应老百姓的心意，所以“用大牲”是非常重要的作为。最后，卦辞又说“利有攸往”，意思是适宜有所前往。因为大家聚在一起，人心沟通之后可以相合，就可以向外发展。

在卦辞里面出现“君王来到宗庙”，又说“用大牲去祭祀”，这说明什么？说明人群聚在一起要能够感恩，想到我们有共同的祖先，所以要透过宗教的活动，让大家报本反始，同心协力，稳定照顾自己的家园。

接着，我们要看它的《彖传》怎么说。萃卦的《彖传》说：“萃卦，就是聚集的意思。顺从并且喜悦，刚强者居中而有应和，所以聚集起来。”（萃，聚也。顺以说，刚中而应，故聚也。）这里所说的“顺从并且喜悦”，是从萃卦的结构来看，底下的坤卦是顺从，上面的兑卦是喜悦。并且九五、六二正应，所以上下完全配合。

《彖传》接着说：“君王来到宗庙，是要尽孝心祭祀祖先。”（王假有庙，致孝享也。）这就是所谓的“报本反始”。然后，“适宜见到大人而通达，是因为以正道来聚集。”（利见大人亨，聚以正也。）萃卦有九五，也有六二，都是既中且正。接着，它说：“用大牲去祭祀是吉祥的，并且适宜有所前往，是因为顺应天命。”（用大牲吉，利有攸往，顺天命也。）

原文说的是“顺天命”，这三个字非常重要。我们在第49卦革卦的《彖传》将会看到“顺乎天而应乎人”，现在萃卦的《彖传》直接提到“顺天命”。这句话可以帮助我们了解在《论语》的一句话，就是孔子自述他的生平发展，在“五十而知天命”之后，接着是“六十而耳顺”。根据我参考的资料以及研究的心得，耳顺的“耳”这个字是多余的。因为古人所谓的“顺”，是指下顺上。所以，孔子的意思应该是说：他五十岁的时候知道自己的天命是什么，接着他就要“顺天命”。因为孔子在《论语》也说过，君子要知道天命并且敬畏天命，接着当然就是要顺从天命了，这是一个一贯的作为。并且，如果依据《论语》所说的“耳顺”来看，那么《论语》之后的《孟子》《大学》《中庸》《易传》这些儒家的经典，从来没有再用过“耳顺”这个词。而萃卦的《彖传》直接说“顺天命”三个字，可见孔子所谓的“六十而顺”是指“顺天命”。“顺天命”一词是针对九五来说的。九五位居天位，又在互巽里面（六三，九四，九五），巽是风，引申为命令；而底下的坤是顺，这就合成“顺天命”的意象了。

在《彖传》的结尾说：“观察它如何聚集，就可以见到天地万物的真实情况了。”（观其所聚，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我们以前提过，在64卦里面，只有三个卦的《彖传》提到“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哪三个卦呢？我们再复习一下。第一个是咸卦（泽山咸），它说“观其所感”，看看万物感应的状况；第二个是恒卦（雷风恒），“观其所恒”，看看万物保持恒久的状况；而这里的萃卦（泽地萃）是“观其所聚”，看看万物如何聚集的状况。这三方面都可以让你知道天地万物的真实情况。所以，咸卦、恒卦、萃卦帮助我们了解，宇宙万物必须互相感应，保持恒久，并且各有它聚集的方式。这一来的话，我们对于这三个卦，也都可以有更清楚的认识。

最后，还是要了解《大象传》怎么说。萃卦的《大象传》说：“沼泽高出大地之上，这就是萃卦。君子由此领悟，要修治兵器，警戒意外状况。”（泽上于地，萃。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这里就提醒我们，要居安思危，有备无患。怎么说呢？因为当聚合的时候，就要想到天下万物都是有聚也有散的，不可能聚而不散，所以这个时候，就要整修兵器，警戒意外状况。这里所说的是配合古人所谓的“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国家最重要的两件事就是祭祀与武力。前面谈过“王假有庙，用大牲吉”，那是在祭祀方面；而《大象传》进一步提醒我们，在军事武力方面要有备无患。

并且，既然天下的一切都是有聚有散，所以要进一步了解，它是怎么聚的？又是怎么散的？为什么而聚？为什么而散？自然界的状况是有聚散、消长、盈虚，而人的世界就可以因为理性的思考，并且同心协力，可以使它聚而不散。所以至少要知道聚与散的道理何在，然后将来就可以让它维持聚合在一起，长期安居乐业。否则一直陷在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状况下，也不是办法。所以，人类要运用智慧，主动思考求聚而避散的作为。

我们今天学到萃卦，卦象是泽地萃，水在地上，聚在一起，将来也可能分散。聚合的时候，萃卦告诉你“下顺从而上喜悦”。因为三个阴爻聚在底下，是符合它们的角色；而九四、九五两个阳爻聚在上面，也可以互相配合，尽到统治者的责任。而上六就好像在最高的位置，是代表祖先；而在祭祀的时候，上六是阴爻，确实代表祖先、鬼神的层次。所以这一来，萃卦就给我们一个完整而明确的意象。

尤其重要的是，萃卦在《彖传》里面提到“顺天命”这个词。因为讲到儒家思想，不能忽略孔子所说的“知天命、畏天命、顺天命”这三个观念。《彖传》同时还提到“观其所聚”，配合前面的咸卦、恒卦的“观其所感、观其所恒”，就可以了解天下万物的真实情况。这一来，萃卦的构想就更为完整了。

萃卦是一个很好的卦，因为它的六爻皆无咎，代表整个社会有一个稳定的架构。要了解它的六爻除了无咎之外，还有什么样的说法，就要从它的爻辞来加以说明。这是我们下一集要谈的重点，这一集就先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