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丨习坎卦01 怎样才可履险如夷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这一集我们要介绍《易经》的第29卦习坎卦。看到习坎卦的时候，首先要了解两点：

第一，习坎卦是《易经》八个经卦之中的坎卦本身重复而来的。我们常说的八卦，就是指八个基本的卦，又称为八个“经卦”。前面学过两个类似的情况是乾卦与坤卦，都是经卦本身重复而出现的。习坎卦下坎上坎，上下都是坎。别的经卦都是用它原来的名称，像乾、坤、震、艮、离、兑和巽；而只有坎卦它加一个“习”，称为习坎卦。“习”就是重复的意思。为什么别的经卦也重复，却不用加“习”呢？因为坎卦太危险了，所以特别要提醒你它重复的情况。

接着了解第二点，习坎卦是四大难卦之一。我们多次提到四大难卦：第一个是屯卦，水雷屯；第二是习坎卦，下坎上坎；第三个是蹇卦，水山蹇；第四个是困卦，泽水困。这四大难卦的特色就是：它的组合里面一定有一个坎卦。你现在碰到两个坎卦在一起，那当然更显得困难重重了。

所以在《左传》里面有一句话，它说：“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习坎之谓也。意思就是：古人认为水看起来很轻软、柔弱，譬如我们夏天到河边、溪边，看到河水、溪水好像很凉爽、很干净，百姓就会亲近它，高高兴兴在水里玩耍，最后经常发生不幸，很多人被淹死了。这就是习坎要提醒我们的。当然，水作为我们观察的对象，也有很多正面的启发，我们后面讲到人生的应用方面的时候，再做说明。

为什么由前面的大过卦之后，会接着到习坎卦呢？《序卦传》这样说：“物不可以终过，故受之以坎。坎者，陷也。”前面是大过卦，代表万物都顺利过去了，但过到一个程度，一定会出现阻碍，所以接着上场的是坎卦。坎就是“陷”，陷阱的陷，让你陷入某种困境的。所以“习坎”这两个字，一方面讲重复的坎，提醒你危险；另一方面这个“习”也是练习，要你多多练习面对危险，将来才可以履险如夷。 

接着看习坎卦的卦辞。它的卦辞说：“有诚信。因为内心真诚而通达。行动表现了上进。”（有孚。维心亨。行有尚。）《易经》的64卦里面，“有孚”两个字出现在卦辞里面的只有五个。有几个我们学过了：第一个是需卦，水天需；第二是讼卦，天水讼；第三个是观卦，风地观；第四个就是习坎卦，下坎上坎；第五个是损卦，山泽损。这五个卦在卦辞里面出现“有孚”，有诚信，它们有一个特色：或是有九二，或是有九五。习坎卦它两个都具备了。

事实上，习坎卦也只有九二与九五两个阳爻，但是这两个阳爻各自被上下两个阴爻所包围，它的困难就在这里。九二与九五在中间是实在的，所以说它有诚信，还特别强调“因为内心真诚而通达”（维心亨）。内心所指的就是两个中间的爻，阳爻在中间。《易经》在卦辞里面出现“心”这个字的，只此一处。表示在习坎卦这样的危险情况中，内心的稳定与真诚是最重要的。然后，“行动表现了上进”（行有尚），就是习坎卦它一定要向前发展，好像水要继续不断往前流动一样。

要进一步了解卦辞，就要参考《彖传》。《彖传》说：“习坎卦就是重重险阻。水流动而不满盈，行动有险阻而不失信。”（习坎，重险也。水流而不盈，行险而不失其信。）因为下卦是坎，上卦也是坎，代表重复的水在流动。水为什么没有满出来呢？因为两个阳爻都陷在中间。行动有危险，但不会失信，因为它是按照地理的条件，从上往下流。

接着说：“内心真诚而通达，正是由于刚强者居于中位。”（维心亨，乃以刚中也。）这就是指九二和九五。而行动表现了上进，是说前往会有功劳。（行有尚，往有功也。）水总是不断地向前流动的，否则就失去了它的作用。 

在《彖传》里面，接下来的内容特别重要，它说：“天象的险阻，是没有办法跨越的。地理的险阻，是山川丘陵。王公设置险阻来保卫自己的国家。险卦的时势作用太伟大了。”（天险，不可升也；地险，山川丘陵也。王公设险以守其国。险之时用大矣哉。）在《易传》里面，把天、地、人并列说明的并不多见。

首先，天象的险阻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指自然的条件。譬如，德国在欧洲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它往北方去攻打苏联，就陷入到冬天的冰天雪地里面，这就是天象的险阻。包括春夏秋冬、自然界的各种灾难、地震、山崩、海啸等等，都是天象造成的险阻，这是没有办法跨越的。

其次，地理上的险阻是山川丘陵。所以古代建造城池，为高必因丘陵。你要建设一座高的城池的时候，一定要靠着丘陵边；而你要挖掘壕沟的话，就要配合地势比较低的川泽。山川丘陵等地理形势对战争来说的话，也是不易超越的。 

接着提到王公设险以守其国。九五是王，九二是公，他们设置险阻来守卫自己的国家。就好像在保卫国家的时候，用人为的力量建筑各种堡垒、壕沟来保护百姓。

接着它说：“险之时用大矣哉。” “时用”就是时势的作用。《易经》64卦里面谈到“时用”的有习坎卦，将来还会出现睽卦以及蹇卦，都提到时势的作用。意思是：看起来很不利，但是你利用得好的话，也可以让它转成正面的条件。

接着，《大象传》说：“水连续不断地流过来，这就是习坎卦。君子由此领悟，要不断修养德行，熟习政教之事。”（水洊（jiàn）至，习坎。君子以常德行，习教事。）德行的修练可以从水得到启发，也就是要不断地重复，择善固执，这样才能够变化气质，成就不平凡的人生。另外，要熟习政教之事，才能够化民成俗。而百姓教化得好的话，才能够化险为夷，从根本上改善这个条件。

所以《大象传》提醒君子：要努力在德行方面修养自己，在政教方面引导百姓，不能够倦怠。譬如，孔子在回答学生有关政治的作为的时候，多次提到“无倦”，就是不要倦怠。在《论语•子路篇》，子路请教政治的做法，孔子说：“你自己带头做事，同时使百姓勤劳工作。”子路想知道进一步的作为，孔子说：“不要倦怠。”（子路问政。子曰：“先之劳之。”请益。曰：“无倦。”）换言之，教导百姓要好像河流的水不会停止似的。

习坎卦是八个经卦之一，本身是坎卦的重复；但只有它是在卦名上多加一个“习”字，代表重复的坎，提醒我们这是危险困难的情况。水是人们在生活上的必需品，同时也可能造成各种危险。古人对于危险，一方面用重复的坎来提醒你注意，同时也要你练习面对坎卦，这样才能够通过各种检验。

那么水有什么特色呢？有三方面的特色。

第一，水必须有所依附。水在什么容器就止于这个容器。它在深谷里面，它就安静成为深渊。这代表它是有所依附的。

第二，水是有所通达的。水的性质一定是往下流动，你让它自由发展，就是这样的一种表现。

第三，水是有所济助的。“济助”就是对万物有所帮助，万物都不能缺少水。

所以它有所依附，有所通达，有所济助。了解这三点的话，就可以再进一步去明白“水能载舟，也能覆舟”这句成语。老百姓就好像水一样，要看你如何做到《大象传》所说的“常德行，习教事”，让老百姓凝聚正面的力量，保持社会的稳定。 

政治不是靠一个人做得到的，一定要靠每个人的修德，同时注意到各种可能的变化。至于《彖传》里面所提到的天险、地险与王公设险，尤其在王公设险方面，王公要法天之不可升，也就是天象的险阻是没有办法跨越的，所以要设立卑高贵贱的严格区分；他又要法地之不可逾，地理上的山川丘陵是不可以逾越的，所以就设城邦、沟池来稳固它；同时还要有人间的各种完整的制度，国家才能够守护得好。 

下一集我们会就习坎卦的六个爻，看看在重复的危险里面，怎么让自己做到履险如夷？每一个爻有什么样不同的说法呢？我们这一集就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