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丨颐卦03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经过前面两集的介绍，你对颐卦有了基本的认识，知道它的结构是山雷颐。这个卦只有初九、上九两个阳爻，中间四个阴爻，就好像一张口，张开来要饮食。养育之道就是说，你要思考以什么方法来养育自己以及养育别人，而具体内容我们可以举古代的一些案例来说明。

譬如在初九的位置，它放弃自己的灵龟，去羡慕别人的饮食，这可以借用什么例子呢？我们先以孔子的学生为例。子夏承认自己看到外面的世界热闹纷华，感觉十分开心；回来之后，听到孔子所说的人生正道，感觉更为快乐。也就是说他差一点就忘记自己有灵龟了，却羡慕别人外面的热闹，幸好子夏及早觉悟。这就是“出见纷华盛丽而说，入闻夫子之道而乐”。

再以孔子的学生子路为例，他的志向是把自己的车、马、衣服、棉袍跟朋友一起用，用坏了也没有遗憾。（愿车马衣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论语·公冶长篇》）事实上，作为孔子的学生，这样的志向还不够理想。子路只是对于财物看得很开，对朋友很慷慨，而没有想到进一步要修练自己，进而照顾天下人。

那么到了六二，它是颠倒了养育方式，结果陷入一个凶的结局。我们可以举历史上两位跟儒家学习过的人为例。一个是春秋末期的吴起，他是一位有名的将军，他曾经在曾子门下学习。后来他不管对自己母亲的养育，只为了自己做官而到吴国寻求发展。而战国末期的李斯，年轻的时候也在荀子门下学习，最后他抛弃所学，走上法家的道路。像吴起和李斯都是失去自己的操守，不能够自养，所以陷入六二的凶的处境。

谈到养育自己，孟子有一个观念很好，他说人的生命有身、心两方面，但是身是小体，心是大体，就看你在哪一方面下功夫了。在《孟子·告子上》，他说：“养其大者为大人，养其小者为小人。”也就是说，如果你养的是心，那你就慢慢成为大人了；如果你养的是身，那就变成小人了。一般人很可能都是想要活下去，但孟子认为活着固然是必要的，但请问：你活着的时候奋斗的方向何在呢？是要继续养口体，还是要养自己的心智呢？后者显然是更重要的。 

事实上，我们都希望兼顾双方面，既要吃饱喝足，又能修练德行。但是很抱歉，这两方面是不容易兼顾的，因为每一个人的时间精力都有限，所以要看你把重点放在哪里。学习儒家的话，就一心一意走向养育自己的心智方面。

所以孟子劝过一个学生，他说：“你穿上尧穿的衣服，说尧说的话，做尧做的事，久而久之就变成尧了，成为一个善人；相反的，你穿上桀穿的衣服，说桀说的话，做桀做的事，久而久之就变成桀了，变成坏人了。”（子服尧之服，诵尧之言，行尧之行，是尧而已矣。子服桀之服，诵桀之言，行桀之行，是桀而已矣。——《孟子·告子下》）所以你在言行方面要效法谁呢？这就是说，你要如何养育自己，以谁作为典范？长期学习之后，就会跟你所学的典范慢慢接近了。

在现代生活方面，我们就以两个占卦为案例。十几年前，在台北市的房价很高，如果夫妻两个人都担任教职，在学校教书，即使不吃不喝，大概要20年才可以买一栋新的房子。有个朋友住在郊区，考虑买市中心的房子，但实在下不了手，就为此占了一卦，结果占到颐卦初九。我想你对数字卦已经很熟悉了，知道他所占的从下往上三位数算出来是4、7、1，也就是山雷颐，颐卦的初九，爻辞是：“舍尔灵龟，观我朵颐，凶。”就是舍弃自己神奇的大龟，却来看我吃的是什么东西，有凶祸。

颐卦像一张大口等着吃东西，初九本身阳爻，有实在的食物，但它往上看到六四的吃相，就去羡慕它。这就像老子所说的“知足不辱，知止不殆”“不知常，妄作凶”。换句话说，这个朋友现在住的房子稍加整修，也是理想的居家环境。如果他忍痛买下市中心的房子，光是付贷款，恐怕未来十几年都会很辛苦，那又何必呢？许多欲望是外在刺激所引起的，当你觉得自己比上不足时，别忘了比下有余。这个朋友占到这一卦，就暂时打消了念头，回头看看自己所住的房子，也有一些可取之处。这是一个占到颐卦初九的案例。

另外一个例子是有一次我到深圳去演讲，有位朋友热心接待。因为飞机误点的关系，晚餐拖到9点才开始，席间还有两位初次见面的朋友。让他们等这么久，我总想稍做回报。后来谈到《易经》的时候，就免不了说明一下如何用数字来占卦。其中一个朋友说他有问题，就提出三组三位数，一算之后是颐卦上九，也就是他得到的数字是4、7、6。 

上九的爻辞说：“由颐，厉吉。利涉大川。”意思是由此而得养育，危险但是吉祥，适宜渡过大河。我们说过，在颐卦的六五，因为它是阴爻，虽然也得到吉，但它特别强调不适宜渡过大河；那么到上九为什么又适宜渡过大河呢？因为上九在上面的艮卦，艮卦是停止，止极必动，停止到最后，还是会进一步去行动的，而这个行动是好的。所以上九的《小象传》说“大有庆也”，代表这是好事。

这个朋友还没有说明他的问题，我就先说：“你要问的应该是与事业有关。”他说：“没错，我正在考虑要不要换工作。”我对他说：“你的实力很强，在上九的位置可以利涉大川的，在64卦里面仅此一爻，所以你要换工作应该没有问题。”他连声称谢，并且一直说太神奇了。晚餐之后，我的朋友送我回旅馆的路上就告诉我今天提问的这个朋友的家世背景。原来他的长辈是一个省的领导班子的官员，颇有实力；同时他本人也到美国留学，是学有专长的海归派，所以如果他要换工作，应该问题不大。

事实上，还有许多朋友在占问就业或有关考试升学的问题的时候，也曾经占到过颐卦。颐卦其实不难理解，就是一线定生死。你如果占到颐卦底下的三爻，就代表“凶”，代表时机尚未成熟，条件还不具备。如果占到上卦三爻的话，都是“吉”，虽然有些复杂。譬如六四，它颠倒养育方式，还是吉，并且最后是无咎；到六五的时候，它违背正常的养育方式，但只要坚持下来，最后也是吉，但提醒它不可以用来渡过大河；到了上九的时候，有危险，但还是吉，并且后面说利涉大川。你看颐卦像一张口，上下两排牙，中间是空的，表示要求取食物。它是在《易经》里面提到求取食物很明显的卦，这个时候如果有实力的话，处在上面三爻，就让人羡慕了。

当然我们讲到颐卦有关饮食的时候，一定不能忘记，它还牵涉到你所养的是身还是心，养的是饮食还是德行，这是对自己来说特别要注意的。而对待别人的时候，也要看别人是以什么为重，如果他只是养育身体，注意到饮食方面的话，那他可能忽略了另外一半。颐卦的《大象传》说：“慎言语，节饮食。”言语要谨慎，饮食要节制。而言语谨慎比饮食节制更能显示一个人的修练。

儒家所谓的修身就是修养言行，而对于自己身体方面的养育反而放在第二位，所以孟子会说“养其小者为小人，养其大者为大人”。而孔子本身在养育自己的时候，饮食方面的节制很明显，既不过分也不奢求；而在德行方面则不断地往上提升，要成为君子，进一步成为圣人，这才是养育的重点所在。 

所以颐卦的《彖传》一开始就提到“养正则吉也”，我们就要联想到蒙卦的“蒙以养正，圣功也”，这是成就圣人的功业啊。每一个人都可以从颐卦学到：你每天饮食固定，保养好自己的身体，目的是要让你可以在德行上也不断修练自己。 

孟子善于使用“养”这个字，他说过“养心”“养心莫善于寡欲”（《孟子·尽心下》），养心最好的方法是减少欲望。同时他讲到修练的时候，他肯定人的身体里面充满的是气，那就要养“浩然之气”，要由心来主导自己的身，也就是各种行为活动。他对生命的需求往哪里发展，看得非常的清楚。 

下一集我们会就颐卦的变卦大过卦来说明。因为颐卦没有覆卦，你把颐卦翻过去还是颐卦，它只能够六爻皆变，也就是颐卦的变卦是大过卦，我们会再做进一步的说明。这一集就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