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丨颐卦01 慎言语，节饮食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傅佩荣。这一集要介绍《易经》的第27卦颐卦。“颐”这个字，就是我们平常说一个人老了、退休了要“颐养天年”的“颐”。所以在《序卦传》里面就直接说了，它说：“物畜然后可养，故受之以颐。”你还记得前面第26卦是大畜卦，在你大有积蓄之后，才能够养育自己，养育人民。“颐”就是“养”的意思。

颐卦的结构是山雷颐。你一看就知道，它只有初九、上九两个阳爻，中间四个阴爻。就好像一张口张开来，中间是空的，等待要进食了，也代表有口可以说话。而山雷颐的卦象，下面雷是行动，上面的山是停止。就好像我们吃东西的时候，下动而上止，下巴在动，上颚止住，这样才能够把东西咬合、消化。 

颐卦比较特别的是它的六爻里面出现三个“凶”字。我们也提到过《易经》64卦里面，一卦里面有三个“凶”字的只有五个。我们学过的第一个是师卦，军队作战，出生入死。第二个是剥卦，底下五个阴爻，只剩一个上九，阳爻危在旦夕。第三个就是颐卦，要吃东西的时候大家争夺机会。第四个是恒卦。第五个是小过卦。我们将来还会谈到。颐卦的三个“凶”比较特别的是什么呢？下卦三爻皆凶，而上卦三爻皆吉。像这样的一种格局，在《易经》里面是唯一的。

那么，在颐卦里面就是要谈到养育的问题了。养育的问题有哪些方面要注意呢？我们先看它的卦辞。颐卦的卦辞说：“正固吉祥，观察养育状况，自己求取食物。”（贞吉。观颐，自求口实。）它在说什么呢？首先它说“贞吉”，就是正固吉祥。代表有关饮食方面，一定要走正路。

接着就要看你如何“观颐”，同时要“自求口实”，这可以分两方面来看。因为一般所谓的“养育”，都是上位者教养底下的百姓，“教养”就包括了教育和养育。所以它说“观颐”，就是看你怎么样去养育别人。而另一方面，“自求口实”是看你怎么样养育自己。这两方面都要走正道。谈到老百姓的生存，民以食为天，这是最关键的。人总要活下去，才能够发展他的人生。如果缺少饮食之道，社会就很难安定和谐。这里面就可以看到，养育方面确实有值得考虑的问题。

要了解这样的卦辞，可以看它的《彖传》怎么样做进一步的说明。颐卦的《彖传》内容相当丰富。

首先，《彖传》说：“颐卦，正固吉祥。”（颐，贞吉。）接着就说：“养正则吉也。”养育合乎正道，就会吉祥。我们以前看过“养正”这两个字，在《易经》的第4卦蒙卦里面，它的《彖传》说：“蒙以养正，圣功也。”在小孩子启蒙的阶段，能够培养他走上正路，这是成就圣人的功业啊。所以“养正”两个字是很重要的观念，也就是养育要合乎正道。 

接着，《彖传》就分析两句话：一句话是观察他所养育的对象，你是处在上位的，就要看你养育百姓这方面做得如何（观颐，观其所养也）；而另一方面是“自求口实”，就是要观察你如何养育自己（自求口实，观其自养也）。这里面提到的养育，首先当然是包括对自然生命的照顾；但是，人不仅仅是吃饱喝足就够了，他还需要有好的教养。所以养育包括饮食方面，也包括教育方面。

接着《彖传》继续发挥，它说：“天地养万物，圣人养贤以及万民，颐之时大矣哉。”它的意思是说天地养育万物，这一点没有问题。因为在天地之间万物各有天时地利，只要合乎自然的发展，就可以得到顺利的养育。

它接着说：“圣人养贤以及万民。”我们还记得“养贤”这两个字。在上一集大畜卦的《彖传》里面说过：要养贤，让他不要在家里吃饭，要出来做官，造福百姓。这里说的更进一步了，它说“圣人养贤以及万民”，意思是：圣人养育贤才，找一些贤才来从政，接着进一步要全面地照顾百姓。

《彖传》最后说：“颐卦随顺时势，真是伟大啊。”（颐之时大矣哉。） 所谓的“时”，就是你要看情况，配合前面的“养正则吉”。我们可以这样说：在饮食方面，要做到不过分，也不奢求。

先说不过分方面。以孔子为例，孔子在饮食方面是不过分的。他喝酒从来不喝醉，也就是“不为酒困”。而在《论语•乡党篇》里面，说他喝酒是“唯酒无量，不及乱”，他喝酒没有固定的量，但总是不会喝醉的。而孔子自己的休闲活动包括“钓而不纲，弋不射宿”，也就是他钓鱼的时候，只用一根线来钓，不会用一个粗绳子绑上很多钩子；他射鸟的时候，是射在空中飞的鸟，而不射在巢中休息的鸟。像这些都是一方面有休闲运动，一方面也可以让自己活下去，有适当的分寸，这就是不过分。

而同时另一方面是不奢求。孔子曾经说自己的生活方式是“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意思就是：吃简单的食物，喝的是白开水，手臂弯起来做枕头，这里面也有快乐啊。可见他不奢求丰富的生活享受。不过分、不奢求就是符合养正的道理，要依此养育自己。

至于谈到养育百姓，就要看你如何找到贤者。以古代历史来说，尧就希望找到舜，舜就希望找到禹，就是由养育贤者推而至于养育万民。颐卦的时机特别重要，要评估自己所处的情况，配合智慧来判断。

接着就要从它的《大象传》来进一步说明。颐卦的《大象传》说：“山下有雷在震动，这就是颐卦。君子由此领悟，言语要谨慎，饮食要有节制。”（山下有雷，颐。君子以慎言语，节饮食。）颐卦的卦象是山雷颐，就好像一张口张开来可以说话。但是说出来的话可以反映内心真诚的意思，但也可能说出一些臆测的或不合理的东西，所以话说出来要非常谨慎。

孔子对于说话有很高的要求，他说：“不到你该说话的时候就说，代表你太急躁；该你说话的时候你不说，代表你有所隐瞒；你没有看别人脸色就说话，就是眼睛瞎了。”（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gǔ）。——《论语•季氏篇》）所以这是对于言语的重视。而孔子的学生分为四科：第一科德行科，第二科就是言语科，后面才是政事科，文学科。可见，言语需要多么慎重呀。

至于饮食，饮食是吃东西进去，养育我们的身体；但是如果饮食不得当的话，就会让身体出现各种问题。我们说“祸从口出，病从口入”，这句话是值得参考的。所以要“慎言语，节饮食”。但是，“慎言语”并不是不说话，而是在你该说话的时候，就算是有生命的危险，还是要说。然后，“节饮食”也不是什么都不吃或吃得很少，而且你在不该吃的时候就要有所节制。就好像商朝末期、周朝初期，伯夷、叔齐两兄弟反对与周武王革命，而周武王革命成功之后，这两兄弟就决定不吃周朝的食物，上山采薇，采一些野菜来吃。像这就是在言语与饮食方面要慎、要节，而不是完全不说话，完全不饮食，那是不可能的。 

另一方面你再看它的结构，山雷颐，底下的雷是震卦，万物在春天的时候生存发展；上面的山是艮卦，表示停止与完成。所以一般来说就是“雷生之，山成之”，让万物生存发展到一个阶段，然后稳定下来。

这样的颐卦，我们在前面讲到噬嗑卦的时候曾经看过“颐中有物”这个词，这个“颐”就是现在这个山雷颐。再回想一下，噬嗑卦是火雷噬嗑，除了初九、上九之外，多了一个九四，表示要咬断而合。而颐卦就比较原始了，就是一张口张开来要吃东西，同时一张口也可以说话。在吃东西的时候会出现明显的竞争状况，而说话的时候就要考虑各种适当的情况，所以这里面有一些值得注意的观念。

要了解颐卦真正的含义，就要记得它的结构是山雷颐，上下两个阳爻。阳爻是实，中间四个阴爻是虚。“实”的代表有真实的条件，“虚”就要靠实的来支持。 同时在谈到养育的时候，要观察你怎么养育百姓，以及怎么养育自己。你所养育的是自己的口体，还是自己的德行？并且从下卦的雷，到上卦的山，在后天八卦里面，它是起于震卦，结束于艮卦，就是我们前面说的“雷生之，山成之”。这些都是颐卦能给我们的基本观念。要配合适当的时机，不必过于节俭，当然也不能过于奢侈。

如果要了解颐卦的内容，还是要从它的六爻的爻辞来做进一步说明，看看它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下卦三爻皆凶，上卦三爻皆吉呢？这些是我们下一集要谈的主题。这一集我们先谈到这里。

我是傅佩荣，谢谢你的收听。